第71章
第71章
世上就是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藺葶看到突然出現的大姐時,也有些懵。
但發現她的臉上全是茫然與無措後,立馬若無其事顯擺:“姐,剛才年年睜開眼睛了,特像我。”
聞言,藺葙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但這種事情也不好意思追問,便上前将手上小壇子放到了桌上,順着妹妹的話往下說:“真的啊?這會兒還睜着嗎?”
藺葶搖頭:“又睡着了,吃了睡,睡了吃,小豬崽一樣。”
藺葙被妹妹逗笑:“小孩子都這樣。”
說着她又掀開小壇子,拿起湯勺往碗裏舀水果茶。
因為有客人在,她先給了吳玉珍祖孫,然後才給了龍鳳胎跟妹妹。
藺葶:“姐,你也喝點。”
藺葙:“放心吧,煮了不少,鍋裏還有,我還放了些去了核的蜜棗,你試試看喜不喜歡。”
“那肯定喜歡,這可是我姐親手做的。”說着就小小的喝了一口:“唔...好喝。”
見妹妹眯眼享受,藺葙好笑的不行,剛想說喜歡明天再給她做,餘光就瞄到吳嬸子正在偷看自己。
再想到方才聽到的那句話,不管是不是自己幻聽,亦或者只是一句玩笑話,藺香都有些待不住了。
于是,她扯出一個笑:“那你們慢慢吃,我先下去了。”話音落下的同時,人就匆匆轉身離去。
見狀,一直偷瞄着的吳玉珍心情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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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兒子,媽對不起你!
“出太陽了,要到窗邊走幾步嗎?”等吳玉珍離開後,霍嘯便走過來問妻子。
生産三天,躺了三天,後背都躺硬了,的确可以下床活動活動。
不過藺葶有點不放心大姐:“等一會兒,你先帶着苗苗跟果果下樓轉轉,順便幫我喊大姐上來。”
霍嘯卻沒急着離開,先讓妻子翻身,幫忙捏了捏肩背還有腰腿,确定她沒那麽難受了,才牽着龍鳳胎下樓。
藺葙來的很快:“妹夫說讓我陪你走走?你跟妹夫吵架了?咋不讓他陪你?”倒不是她不願意,但是妹妹身體還虛,萬一摔倒什麽的,自己不一定能抱的住。
藺葶笑了:“不這麽說你願意上來嗎?”
聞言,藺葙有些不大好意思,卻也沒裝傻,只是有些稀奇問:“你說吳嬸子咋想的?回去不會再跟謝同志說吧?那往後再見面多尴尬。”
藺葶之前就覺得大姐頗有一種笨蛋美人的既視感,這會兒見她完全沒往旁的地方想,都忍不住同情謝灏了:“...姐,咱們談談?”
“怎麽突然這麽嚴肅?談吧,談吧。”
“你想過再找一個對象嗎?”
藺葙訝異:“你不會也覺得我跟謝同志般配吧?”
藺葶挑眉:“這麽驚訝做什麽?你覺得不配?”
“倒也不是...不對,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這話是真,說句難聽的,雖然有紅英嬸子幫忙,但藺葙又要上班,又要上課,每天都很忙,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
再一個,謝同志那麽好的條件,自己一個人帶了三個孩子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哪裏就般配了。
藺葶其實沒有覺得大姐一定要重新找個男人。
她甚至私底下已經跟紅英嬸子商量好了,請紅英嬸子再在城裏留兩年,每個月的十塊錢則由她跟二哥補貼。
當然,明面上,會讓紅英嬸子對大姐說只管吃住就可以,她想留在城裏再糊兩年紙盒,攢些養老錢。
等大姐把兩三年的夜校念完,做了會計後,就算紅英嬸子離開,她的日子也能松快不少。
找不找男人什麽的,真不重要。
但這只是她的想法。
且,之前也是她考慮不足。
寡婦門前是非多,哪怕你行為正派,比豆腐還清白,在心眼兒髒的人眼中依舊不正經,不是好人。
尤其大姐貌美,往後類似馮俊那樣品種的癞蛤蟆只會越來越多。
所以,若真遇到合适的,大姐也願意,如今的藺葶還是願意在背後推動一把的。
她只是沒想到,大姐似乎并不是抵觸再婚,也不讨厭謝灏這個人,而是太過自卑,根本就沒敢往這方面想。
思及此,藺葶有些無力的捏了捏眉心:“姐,你幫我把鏡子拿過來。”
還在勸妹妹不要胡亂開玩笑的藺葙懵了下,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維,卻還是起身去拿了桌上的紅色塑料鏡子,遞出去的時候,嘴裏還不忘打趣:“放心,很好看的。”這話可不是瞎說,葶葶雖然比從前胖了些,但整個人像是盛開的牡丹花,特別明豔。
卻不想,妹妹拿到鏡子後,不是對着自己,而是照向了她。
藺葙茫然:“怎...怎麽了?”
藺葶:“好看不?”
“...我?”
“對啊,大姐,你是不是對自己的模樣有什麽誤解?不說你性格好,廚藝好,還有房有工作,哪哪都是優點,光是一張臉就是大殺器好不好?”
藺葙不懂大殺器是什麽,但妹妹大抵是在誇她好看。
臉是自己的,她自然知道什麽模樣,但,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諷刺道:“...好看有什麽用?趙凱還不是跟別人搞破鞋了。”
藺葶翻了個白眼:“好好的提那麽個髒東西幹什麽,趙凱那是品性有問題,還有,姐你這話說的不對啊,生活中,長得好看可是占很大優勢的,你這麽說容易挨揍。”
藺葙被逗笑了,她将鏡子放回原位,才道:“你的意思姐知道,但這事兒你也別提了,沒得叫人家謝同志也尴尬。”
藺葶...
藺葶差點就将謝灏才不會尴尬,他要是沒那意思,他媽能一大早跑過來?真以為是為了二哥啊?!
但話到嘴邊,還是硬給咽了下去。
這種事,她敲敲邊鼓還行,直接幫謝灏表白了算是怎麽回事?
于是,沉默了一會兒後,藺葶道:“反正,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将來看上哪個男人,都不要自卑,想處就處,怕啥?”
語閉,沒忍住又加了句:“你要是覺得一個人挺好,不想再找人,我跟二哥也支持你。”
藺葙眨了眨眼,眨掉眸底沖上來的淚意,學着二弟的樣子,親昵的戳了戳妹妹的眉心,嗔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呢,真是操不完的心。”
說完這話,她又給掖了掖被角,才起身:“行了,好好歇着吧,我得下去陪秀嬸子拔雞毛了。”
藺葶嘆了口氣:“又是雞湯啊。”
藺葙:“那排骨湯?豬肘子湯?就是不知道這會兒供銷社那邊能不能搶到了。”
“沒有,雞湯就雞湯,我就随便說說。”
雖然妹妹這麽說,但藺葙還是記在了心裏。
下樓後,與秀嬸子招呼了一聲,便挎上籃子匆匆出門碰運氣去了。
“睡一會兒,還是下床走走?”見大姨子離開,霍嘯立馬上樓守着妻子。
藺葶:“沒陪果果跟苗苗出去轉轉?”
“有二哥呢。”
“也是...那起來走走吧。”
霍嘯不敢一下子将妻子放在地上,半抱着人,等她能挪動幾步,才松了些力道,虛虛護在她的腰上。
二樓的玻璃窗很大,正對着馬路上的梧桐枝丫。
藺葶有些驚喜問:“下雪了嗎?”別說,枯敗的枝丫上,落了點點雪白,像是盛開的雪梅,倒是美的分外脫俗。
霍嘯将人往後拉了拉,讓妻子将重量靠在自己身上,才回:“應該是夜裏下的。”
“別說,還挺好看...”話還沒說完,就被樓下的場景噎住了滿腔的感性。
她指了指不遠處,被樹上掉落的雪花砸的又蹦又跳的兒子,與幾步外踹完樹,笑的直不起腰的藺偉,哭笑不得吐槽:“我二哥可真出息,欺負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可把他能耐的。”
霍嘯勾了勾唇沒說話,瞧果果跟小狗撒歡兒主動往掉落的雪底下鑽,就知這是樂瘋了。
藺葶自然也能看出來,尤其這會兒,見兩個小東西捏着雪團開始‘圍攻’二哥時,忍不住笑了出來:“該...”
霍嘯看了看妻子,依舊沒說話,又陪着人站了幾分鐘,便将人抱回了床上:“睡一會?”
其實藺葶不困,但眼下除了睡覺,她也不知道做什麽了:“你也上來睡吧?”
年年算是好帶的,除了餓或者要換尿布的時候才會嚎兩嗓子。
但再是好帶,一兩個小時也得喂一次奶,尿布則需要換上幾回。
喂奶她一個人能做好,但孩子哭的時候,霍嘯也會跟着醒。
再加上尿布都是他在換,等于整個夜裏都睡不安穩。
這才兩三天的功夫,熬的黑眼圈都出來了。
想到這裏,藺葶心疼的捏了捏丈夫的手:“本來以為孩子生下來後,你能輕松一點的...”
霍嘯低笑一聲:“這算什麽,你才是真辛苦。”
“上來陪我睡一會兒。”藺葶沒再說什麽,只是往裏邊挪了挪後,朝着人彎了彎桃花眼,心裏則打算請婆婆陪着自己睡一晚,起碼讓丈夫能睡個整覺。
霍嘯利索的脫了外面的衣褲,躺進被窩裏,剛要抱着妻子睡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小孩子的啼哭聲,他幾乎是反射性起身下床。
看着男人一秒彈坐起來,熟練的抱上孩子開始換尿布,藺葶無聲嘆了口氣...小嬰兒,真難養啊。
另一邊。
吳玉珍送完孫女回家,就拉着老頭子商量。
等她用了無數個華麗的辭藻,誇贊過藺家姐妹倆的美貌後,又喪氣道:“...我瞧着藺葙是沒看上咱兒子,你說可咋辦?”
謝廣瑞從前也是警察,退休的時候職位還不低,聞言倒不是很在意:“急什麽?孩子們有緣分自然能走到一起。”
“緣分,緣分...這都住隔壁了,還能算沒緣分嗎?緣分是從天上砸下來的?那也是要主動争取的!一天天就知道看報紙。”看着老頭子四平八穩坐着,吳玉珍不想搭理他,起身就往外。
謝廣瑞皺眉:“你去哪?”
“你管不着,跟你的報紙過去吧。”吳玉珍頭也不回的刺完老頭子,便推着自行車出了門。
老頭子不懂,她這個做母親的卻很清楚,前兒媳是她幫忙選的,兩個年輕人算是适齡相親結婚,根本沒有所謂的喜不喜歡,畢竟大家夥兒都這樣,所以離婚的時候才能那麽冷靜。
但藺葙不一樣,這是兒子真心喜歡上的,她這個做母親的沒幫上不說,很可能還扯了後腿,叫她如何不着急?
見老妻氣沖沖走了,謝廣瑞想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到底有些不放心,轉身就去老鄰居家借了車跟了上去。
這廂,感覺到老頭子跟了上來,吳玉珍也懶得搭理人。
她一路将自行車踩成風火輪,等到了兒子工作的地方,架好車,推門進了派出所,見到熟人直接問:“小王,我家謝灏在嗎?”
所裏的衆人經常跟着所長回家吃飯,自然認識吳玉珍與謝廣瑞,尤其謝廣瑞幾年前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叫小王的青年當即大步迎了過來:“所長在辦公室裏呢,老領導,出了什麽事?”
謝廣瑞擺手:“私事,忙你們的。”
兩人寒暄間,吳玉珍已經熟門熟路進了兒子的辦公室。
謝灏正在研究幾年前的懸案,看到母親時愣了下,立馬起身問:“您怎麽來了?出什麽事了?”
吳玉珍滿心愧疚,看着高高大大...不像好人的兒子,心裏更難過了,張嘴就道:“兒子,媽對不住你,煮熟的鴨子飛了。”
說完,見兒子一臉茫然,她又趕忙改口:“不對,是你還沒煮熟的天鵝飛了。”
謝灏...
謝廣瑞輕咳了聲,揮手攆走跟過來的警察們,又關了門,才将老妻好心辦壞事的經過說了一遍:“...你也別怨你媽,她這是關心則亂,本來是想跟人混個臉熟,刷個好婆婆的名聲給你做加分項的。”
還是老頭子了解自己,吳玉珍連連點頭:“就是這個意思,媽只是想試探試探藺家其他人的意思,真沒想到藺葙來的那麽湊巧。”
謝灏腦子有些嗡,他沒想到自己做好了長期追求,潤物細無聲融進藺葙生活的準備,母親轉頭就把他的心思扒的明明白白。
且...見母親如今的反應,藺葙那邊...怕是不大好。
思及此,謝灏問:“藺葙她...怎麽說?”
吳玉珍喪氣:“沒什麽反應,媽肯定她聽見了,但她裝作沒聽見,是不是...顧及了咱們的面子?”
聞言,謝灏倒雖然也覺得情況不大好,卻也沒有責怪母親,或者暴躁什麽。
他32歲了,又因為職業的原因,面對任何事情都能最快的冷靜下來。
所以,只沉默了幾秒,謝灏就拎起茶壺,一邊給父母倒水,一邊安撫:“媽,您不用擔心,兒子已經做好了長期追求的準備,藺葙是個很優秀的女同志,被拒絕幾次也是正常,我不會因為一次的拒絕就放棄的。”
謝廣瑞很滿意兒子的反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的對,女同志優秀,選擇性就多,你只要盡力對人家好了,成不成的,就交給緣分吧。”
眼見老妻又要因為‘緣分’二字生氣,他忙又加了句:“追求女同志也不能一味的溫吞,說不定你媽這次真辦了件好事。”
謝灏可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麽好,但他不想讓母親太過自責焦慮,便笑着應和:“爸說的是!”
面上表現的平穩。
是因為成年人的體面。
但內裏如何,一整天接連恍神的謝灏比誰都清楚。
在他看來,如今母親既然意外戳破了窗戶紙,不管藺葙如何看待自己,作為男人,這會兒的他都不能退縮。
所以,這天晚上,謝灏一直在單位逗留到晚上7點,等到了藺葙這幾日回來的時間,才推着自行車出發去站臺等人。
又落雪了。
等了幾分鐘後,感覺到鼻梁上的涼意,謝灏擡頭看向天空。
站臺上,矗立着一盞路燈。
燈光昏黃,卻能将雪花撲簌簌落下的模樣照的清清楚楚。
也在這時,謝灏才看見,站牌上不知什麽時候挂了個半舊的紅燈籠。
是了...明天就是元旦了。
過了12點就正式邁入1969年,他也即将迎來33歲。
而此時的謝灏,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年紀,這樣寒冷的雪夜裏,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夥子,滿心的不安與期待…
期待與她說明自己的心意,哪怕大概率會被客氣的拒絕,從此生疏以待...
想到這裏,幾乎僵成木樁子的男人,微微挪動了下腳步,視線也朝着公交車駛來的方向看去。
巧合的是,黑暗的夜色中,兩盞刺眼的燈光回應了他的期待,緩緩的駛了過來。
等公交車在站臺停下後,謝灏隔着玻璃,與站在門口準備下車的藺葙對上了視線。
他極擅觀察人的情緒,确定只在對方的眼中瞧見驚訝,并沒有反感或厭惡後,呼吸都頓了頓。
然後忍不住就想到父親之前說的話...追求女同志,不能一味的溫吞。
“謝同志,你怎麽在這裏?”
公交車停了又走。
謝灏直直看着藺葙,卻沒有上前,給對方留了幾步安全距離。
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道:“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