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工的第三十天
打工的第三十天
松田警官意外是個很八卦的人。
“他和我、安室先生明明只有一面之緣,為何如此關心我們的感情生活?”
竹泉知雀思來想去,只能承認八卦是刻在人類DNA中的本能,而他抗拒不了本能。
“夏天到了,最适合戀愛的季節來臨了。松田警官對戀愛故事的向往是否隐射了他孤獨寂寞的內心?他也想和可愛的女孩子恩恩愛愛lovelove嗎?”竹泉知雀摩挲下巴。
天選打工人從不憚于摩多摩多的兼職,只要市場需要,媒婆的工作她一樣可以勝任!
“松田警官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呢?”竹泉知雀琢磨,“美豔成熟款?”
是把令人尊敬的酒廠前輩貝爾摩德介紹給他比較好,還是牽線古典風韻的紅葉大姐更能成就一段佳緣呢?很難抉擇。
“可惜他是個警察。”竹泉知雀唏噓道,“要是身份敗露,被自己的相親對象抓進局子裏就太可悲了。”
對不起松田警官,黑方紅娘無能為力,等你哪天棄明投暗再帶着簡歷來找她吧。
“不要糾結我和安室先生的私生活了。”竹泉知雀踮起腳用力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鼓勵道,“人終有溺于愛情河水一天,松田警官一定會遇見願意與你入水殉情的好姑娘的。”
“到時候一定要珍惜啊。”她語重心長,“我有個朋友至今仍在苦苦尋找合适的殉情對象,要是你不懂得珍惜,他變成水鬼也會半夜倒吊在你床頭的。”
遠在橫濱的太宰治:“阿嚏!”
“誰要害我?”他揉揉鼻梁,懷疑的目光無差別掃過辦公室所有人。
不在太宰治視線範圍的竹泉知雀熟練運用“我有個朋友”的話術,成功帶偏了松田陣平的關注點。
他不是不想追問,只是準備先按捺下來,回頭拷問他知法犯法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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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松田陣平決定更仔細地觀察竹泉知雀,用上比犯罪側寫更專注的态度,竭盡他的職業本領。
觀察對象竹泉知雀,十八歲,帝丹高中二年級學生,知識基礎薄弱,理科苦手,有毀滅性的死亡金屬音樂細胞,擅長說唱,一流rapper,擁有足夠驚豔的漂亮臉蛋和足夠驚悚的離譜性格。
她在學生間很受歡迎,活潑友好,不和任何人有矛盾沖突,但親近的朋友數量很少,只有一個鈴木绫子。
“高中生的友誼可是很複雜的哦。”竹泉知雀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最敏感了,稍不注意就會出現可怕的白學現場,情感糾葛、社團職場、升學壓力……成年人的世界被加班占據百分之九十的心神,真正精彩的多角戀狗血劇情還得看高中生。”
“她愛他,他愛她,她和她是無話不談的閨蜜,他是她的竹馬、她的天降。如蛛網般複雜的三角戀猶如他們糾纏不清的命運,無人可以逃離。”
“雖然他們都只記得談戀愛完全不學習,但身為網球部的一員,他必須全身心為全國大賽做準備,冷落了她和她。”
“網球場如戰場,殺人不過球拍點地,他重傷出局入院,醒來時卻失去了記憶!”
竹泉知雀慷慨激昂,“他遺忘了她,卻還記得她,她和她無法接受這個結局,一對親熱的閨蜜最終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她選擇了買兇。殺人,而她卻與一個自稱丘比的可愛小精靈簽訂契約成為了魔法少女……”
“真可怕。”黑發少女輕撫胸口,心有餘悸,“交友不慎的後果是世界毀滅,為了生存,要謹慎行事。”
“绫子是最棒的朋友。”竹泉知雀豎起大拇指,“她和任何運動社團都沒關系,我不需要擔心在網球場/籃球場等朋友卻被路過的網球/籃球砸破腦袋,罪魁禍首結結巴巴道歉,我說沒關系,但隔天學校裏就傳來我和校隊成員交往的謠言,導致我在衛生間被後援會隊員堵門潑水,遭遇校園霸淩。”
“绫子早就訂好了未婚夫,門當戶對情比金堅,我不需要擔心諸如她喜歡的男生向我表白我們友誼破裂、她陷入狗血的禁忌戀情我被殃及池魚、我們看上同個對象對視的眼睛中擦出噼裏啪啦的火花……等一系列有違我溫馨和平校園生活的惡劣事件。”
“能和绫子做朋友實在是太好了。”竹泉知雀深情款款,“我愛她。”
沒有人比竹泉知雀更清楚交友不慎的可怕後果,她在橫濱已經領教過了一切。
沒錯,說的就是太宰治:)
“你愛她,然後游戲開局就要淘汰她?”松田陣平似笑非笑,“好偉大的友誼。”
“你玩對抗游戲的時候會讓着你的朋友嗎?”竹泉知雀不服氣,“越是要好的朋友,贏過她才越令人高興。”
松田陣平品了品她的話,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能壓降谷那小子一頭,飯都多吃一碗。
“何況绫子其實對狼人殺不感興趣。”竹泉知雀早早看透一切,“她連《電鋸殺人狂與破腹醫生之戀》都不肯看,怎麽會喜歡爾虞我詐互相厮殺的游戲呢?”
松田陣平看了眼倒在車廂中央邊一臉痛苦地捂住胸口邊一手死死握住同學手腕的“死者”,那人劇烈咳嗽着:“咳咳咳!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我不能、不能放棄……殺我的人就是……呃!”
戲精倒地,抱住他的同學激動地搖晃“屍體”的肩膀:“不要死!你還可以搶救!詐屍吧我的朋友,帶領我找到殺害你的兇手!”
松田陣平:爾虞我詐?互相厮殺?
他見證了一群演藝界新星在眼前冉冉升起。
竹泉知雀淡定地繞過兩人搖擺的身軀,尤有餘力點評道:“為什麽不多加一個【亡靈法師】的角色呢?召喚死者替其掃除冤屈的黑暗英雄,酷!”
幸虧老師們都在車廂裏休息,松田陣平想,一出來看到滿列車的戲精,社會的未來已經沒救了。
“第一輪行動時間已經結束了!各位兇手、偵探、受害者請暫停你們的表演。”
象征戲精與混亂之起源的主持人站在座位上高舉雙手,大聲喊道:“輪到投票環節了!選出你認為是兇手的玩家,由我統計。”
游蕩在列車中的學生猶如脫缰的馬、放風的猴,一個兩個都不是乖寶寶。主持人不得不沿着列車一個個問過去,統計受害者人數和投票結果。
“竹泉同學的投票我記下了。”
男生邊寫寫畫畫,邊擡頭看了眼雙手插兜站在竹泉知雀身後的黑發男人,不由問道:“這位是?”
“他是來找茬的。”竹泉知雀熱心介紹道,“松田警官對【警察】介紹中‘非智力擔當’一詞極其不滿,決定親身上陣挽回警方的尊嚴。”
男生手裏的筆掉下來:“警、警警——警官?!”
“我們什麽事都沒有犯!”他高高舉手,舉得像電線杆一樣筆直,“我們是無辜的!我的任何話都不能成為呈堂證供!”
“看出來了。”松田陣平拍拍他的肩膀,男人的信任讓男生安下心來。
唯有竹泉知雀知道松田陣平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以你的智商,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一樁犯罪。
“松田警官想要【警察】的角色嗎?”主持人撓撓耳根,“暗箱操作倒是沒問題,但竹泉同學……”
“下一輪我不參加就好了。”竹泉知雀大方地說,“還是二十九個人,我也不會告訴別人誰是警察。”
“沒問題。”主持人一口答應,他翻了翻筆記本,“警察的角色卡在山下同學手裏。很不幸,他被兇手殺死了,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找他拿卡牌。”
果然是非智力擔當,毫無游戲體驗呢山下同學。
整座列車到處是帝丹高中的學生,竹泉知雀逢人就問,聽好心人的指引去找從警察變成受害者的山下同學。
“山下同學?我看到他往那邊去了。”一個女生給竹泉知雀指路,“不在包廂就是在洗手間,你找找看。”
“謝謝。”竹泉知雀道了聲謝,她忍不住回望一路走過的漫長列車走廊,“山下同學是打野出身嗎?找他一路從車頭找到了車尾。”
頭號車廂是班主任和松田陣平及便衣同事的車廂,再往後是竹泉知雀班級車廂,熱熱鬧鬧的團聚高中生多在列車前半截活動,後半截只零星坐着戴耳機聽歌的社恐和埋頭呼呼大睡的困倦人。
“主持人說是全列車都在游戲範圍內,但跑到太偏僻的地方可沒人搭戲,不無聊麽?”
竹泉知雀和松田陣平走進最後一節車廂,女孩子四處張望:“山下同學?現在是詐屍時間,不必死守死者不可開口說話原則哦。”
她怕山下同學太入戲,像僵屍一樣硬挺挺躺在死亡現場不挪窩。
竹泉知雀邊找邊喊,可無論她怎麽說,入戲的山下同學就是不吭聲,把受害者的角色拿捏得死死的。
“勇于接受死者的身份是很好。”竹泉知雀雙手叉腰,“但你真的不出來嗎?我已經發現你了,不要負隅頑抗,我可是寧肯背上亵渎屍體罪名也要替兇手陣營贏得勝利的、了不起的黑方偵探。”
雙手叉腰的女孩子說着唬人的話,睜大的眼睛在車廂裏不斷搜尋。
松田陣平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指了指虛掩着門的衛生間。
列車衛生間,經典案發現場,山下同學的選擇十分老派。
竹泉知雀從容地理了理袖口,她挺直身體仿佛葬禮上的司儀站在衛生間門口。
“瞧,了不起的黑方偵探發現了什麽?”她進入角色,認認真真地演了起來,“在開門之前,先保證萬無一失——這位路過的先生,你願意成為我的不在場證人嗎?”
“我的榮幸。”松田陣平噙着笑,他越過竹泉知雀的肩膀,手掌壓在門把手上。
竹泉知雀的掌心覆在男人手背上,虛掩的門随着外來的力道吱呀打開。
衛生間內車窗大開,開門的瞬間,從窗口灌進來的冷風吹翻了女孩子的黑發。
随風飛舞的長發刺到她的眼睛,竹泉知雀不得不閉上眼睛。
視覺陷入黑暗,敏銳的嗅覺占據感官中心。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她的呼吸。
肌肉記憶快于思考,竹泉知雀下意識想往屍體撲去。
她受過專業的訓練,無論屍體産生的原因是什麽都可以最快最幹淨地處理一切,毀屍滅跡也好,僞造現場也罷,總之先讓她看看屍體情況,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竹泉知雀沒能靠近屍體,她的眼睛被人死死捂住了。
有力的手臂锢住她的腰,結實的肌肉隔着一層衣服也硬得驚人,耳後拂來的呼吸滾燙又急躁。
“不要動!”松田陣平厲聲道,“閉眼,後退,退到我身後。”
被扼制行動的女孩子在他臂膀間掙紮,她雙手竭力推拒攔在腰間的手臂,腳尖在地毯上磨出沙沙的雜音,卻怎麽也敵不過體型差的束縛。
松田陣平既要顧忌不能破壞案發現場,又不想讓懷裏的女孩子直面同學的死狀,他連拖帶抱地拽着竹泉知雀跨過門檻,猛地合上衛生間的門。
“好了好了!”男人抵住門,确定誰都不能跨過他闖進案發現場,“我這就松手,不要叫,保持冷靜,可以做到嗎?”
被他一只手幾乎捂住半張臉的竹泉知雀用力點頭,唔唔兩聲。
松田陣平不太信任地松開手,做好了聽見一聲把全列車人都吵過來的尖叫的心理準備。
然而沒有,竹泉知雀非常冷靜,冷靜地捂住喉嚨用力呼吸。
大片的紅暈占據她的臉頰,琥珀色的杏眼覆上一層晶瑩的水膜,如碎鑽般挂在她鴉羽似的眼睫上。
她看着不像是受到了驚吓,反倒像是從窒息邊緣撿回一條命。
松田陣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捂眼睛的動作太過急切粗暴,一并捂住了她的口鼻,剝奪了人家呼吸的權力。
女孩子在他手裏竭力掙紮不是被屍體吓到了,而是差點被他謀殺了。
“抱歉。”松田陣平無促地拍了拍竹泉知雀呼吸劇烈起伏的後背,半扶着她,“感覺好了一點嗎?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兒?”
竹泉知雀搖了搖頭,她伸手把松田陣平推開了些,為自己争取新鮮的空氣。
“我沒事。”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竹泉知雀像小貓洗臉一樣雙手揉了揉臉頰,“也沒有被屍體吓到。”
倒是被松田陣平吓到了,差點忘記柔弱女高中生的人設。
竹泉知雀偏頭看了眼車窗,玻璃反射出她殷紅的眼尾和淩亂的額發,瞧着慘兮兮的。
“接下來怎麽辦?”她小聲問,“查案不是拆彈,松田警官你的專業不對口。”
“我專業不對口,難道你可以嗎?”松田陣平見竹泉知雀并不驚慌,也恢複了懶洋洋的語氣,不帶惡意地調侃她:“黑方偵探。”
竹泉知雀瞥他一眼,舔了下唇角。
查案不是她的專業,但和屍體打交道是。
只要讓她看一眼屍體,死亡時間、死亡方式、兇器種類、下手角度……逃不過竹泉知雀的眼睛。
問題就在于,她怎麽才能看一眼屍體。
身邊有個警察,另一端車廂裏還有他的便衣同事和班主任老師們,這個案子是萬萬不可能讓學生插手的。
從松田警官看見屍體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前檢查而是捂住竹泉知雀的眼睛就能看得出來。
有正兒八經的警察作為第一目擊證人,竹泉知雀連筆錄都可以不做。
她悄悄踮腳看了眼緊閉的門,抵住門的男人以自己劃出一條界線,絕不會輕易讓她越界。
松田陣平摸出手機打字,頭也不擡地說:“我的同事很快過來,你先回車廂,不要和同學透露案件情況,我等會兒找人問話。”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發現的屍體,他卻要撇下竹泉知雀單幹,這不合理。
聽警察話的惡役不是合格的卧底。
“我不回去。”
女孩子小小聲地說。
她像是沒什麽底氣,又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琥珀色的眼睛堅決地看向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不為所動,他收起手機,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沒得商量,不聽警官話的壞孩子會被手铐拷在警車上拖走。”
“那你逮捕我吧。”竹泉知雀并起手腕遞到他面前,“我跟你走。”
确定了,百分百純度的叛逆少女,怪不得某金發公安上趕着做家教,孩子不教不行。
松田陣平忙着偵察現場,實在不想和叛逆小姑娘多費口舌,他換上不容置喙的語氣,準備找一些嚴厲的不留情面的話來說。
“警官,別趕我回去。”
黑發少女流淌蜜糖的瞳眸浮起隐隐綽綽的水霧,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害怕……”
“兇手就藏在我的同學之中。”她突然抱住松田陣平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抓住他衣擺的手用力到微微痙攣。
“那個人知道是我發現的屍體,一定會殺了我的。”竹泉知雀的尾音細細顫抖,“求你了。”
“松田!我們收到了你的消息——”
同一時間,一路跑來的便衣警察喘着氣打招呼,同事們剛想問案發現場情況如何,一雙雙眼睛不由得瞪大。
天吶!松田——那個松田——把女孩子弄哭了耶!
“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松田陣平黑着臉喊了一聲,他想把竹泉知雀推開,又怕太用力把她摔個好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好好好。”松田陣平沒辦法地說,“帶着你總行了吧。不許東張西望,只許跟在我後面。”
他掃了竹泉知雀一眼,沒在她身上能找到可以栓住人的道具,只好抓住女孩子一只手,再三強調:“以我為界限,一厘米都不許越過去,聽到沒?”
竹泉知雀聽話地點點頭,緊閉的門在她面前打開,倒在地上的屍體暴露在衆人眼前。
無論看過多少次,屍體和死亡都讓大多數人難以接受,便衣中有人露出不适的表情。
松田陣平擋住了竹泉知雀大半個身子,在場的警察無人看見剛剛又是泣音又是發抖的黑發少女異樣的冷靜。
她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
死亡時間十五分鐘前,死者掙紮痕跡較小,是熟人作案。
勒傷,兇手恨意極重,在死者因窒息死亡後沒有停手,直到勒斷他的脖子。
兇器是金屬材質,細線狀,足夠堅硬。
“吉他弦。”
一輕一重兩道聲音出于兩張不同的嘴唇。
松田陣平倏然扭過頭,竹泉知雀和他對視。
“你想的沒錯。”她說,“列車上只有我帶了吉他。”
知雀:要來首rap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