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烨成好奇地擡眼看去,燈光下陳霆的半張臉融在光影裏看不真切。但那周身籠罩一股強烈的氣場,強勢,甚至是危險。顧烨成腦子裏頓時閃過什麽,他下意識地想往後腰摸去。

陳霆向陸子文的方向走去,他甚至連眉毛都動一下,盯着陸子文看了一會然後淡淡地說:“蚊哥,對不起遲到了,勞煩你替我排位。”

陸子文直直地看着他,眼底暗湧可覆沒全軍。他的手悄然握拳,青筋因那股邪火而暴怒。陳霆近他咫尺能夠感覺到那股壓抑的氣氛,他壓迫性地盯着陸子文,陸子文感覺胸腔裏一口血憋着,他咬着牙對顧烨成說:“顧生,可以開始了。”

顧烨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霆,總覺得這人頗熟悉但又說不上來是誰。他不經意地朝旁邊的手下瞥了瞥,然後拍拍手說:“好啊,那就開始吧。”

說罷,陸子文率先轉身,用眼神示意隊友們上車。陳霆和他并肩往車的方向走,兩人目視前方,身側距離不過一只手臂。陸子文壓低聲音幾乎是發狠地說:“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解釋,你給我待在你自己車裏別動,一會兒光哥會來帶你走。”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車邊,陳霆手搭在車門把手上,順便往陸子文身邊靠近,擋住了顧烨成的視線方向。

“我走了我小叔會怎麽樣?”他這句話問得似乎沒有邏輯,但陸子文的眼神沉了一下。

陳琛這人的身上有一股盲目的成狂氣場,他殘忍狠辣,攻于心計。卻又追求一瞬間的孤注一擲。今晚的比賽不是與誰争個輸贏而是他陳琛上位整個黑道頭把交椅之日。——海運碼頭就是他最後一塊墊腳石。拿下海運,從此叱咤風雲任意闖。

但掌控海運的幫派烈火同三道會争了十年,十年裏烈火處處落風,早就大勢已去。海運是僅剩的救命稻草。其實争與不争早晚都是三道會的了。烈火的大佬心裏也明白,雖然知道局勢已定,但他仍然想再賭一把。

用兩個幫派最原始的方法。贏家拿走海運,輸家永遠不能再争海運。陳琛聽完這個提議的時候,就笑着答應了,連想都沒有想。

但是誰能料到這場本來掌控之中的賭局因為一場臨時的車禍而發生了微妙的改變。1個人車隊變成了10個人,如果沒有人能夠及時後補,那這場豪賭就未開已輸。

陸子文的冷汗已經黏在背上了,他的腦子迅速轉動跟着目光漸漸冷靜下來。他擡手拍拍陳霆的肩膀說:“我自有辦法,你按我說得做就行了。”

“就算你現在調人也來不及了,你只能帶上我。”陳霆往後退了一步,打開車門大步跨進車廂發動起了車子,車子在幾秒內卷塵而起。

陸子文的白霎時一白,他一個反折打開車門坐到車裏緊追直上。

淩晨一點十五分。

3,2……信號提示燈一格格開始亮起,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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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格燈亮起的時候,陳霆的表情面如沉水,他左腳踩下離合,右手利落換擋,車子像離弦的箭“咻”地一下卷起,車後尾氣瘋湧掀,車輪碾在車道上發出叫嚣的聲響。

“轟隆隆...........轟隆隆...........”耳邊開始一陣撕扯,餘光的範圍裏開始出現一道車影,陳霆眯起眼睛嘴唇緊緊地抿住,不動聲色地盯着面前的道兒,他的右腳跟極穩地紮根,在剎車和油門兩處切換自如。很快他來到第一個彎道,他猛踩離合器同時手調拍檔拉到4檔,接着松開離合器,猛踩油門,方向盤一個急速打圈,車子漂亮閃過!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滴……滴……滴”的急促聲把陳霆驚了一下,他仍然雙眼目視前方,一只手穩穩地抓住方向盤,另外一只手向着對講機的方向摸去。

“陳霆,第一個彎之後就是一個左-右-左的S彎,前兩段挂4檔,最後段必須降到3檔160,千萬不要只圖快,Dunlop彎不好走,車的彈跳和轉向不足都會讓車偏離!”陸子文的聲音在對講機裏顯得沙啞不清,他語氣急速,幾乎是吼出來的!

“一旦你覺得快要失控了馬上往車道右側開……”陳霆沉默地聽着,眼神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就在陸子文以為信號斷掉了的時候,陳霆默默地開口了:“蚊哥,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撲街的。”

“……”陸子文心想你要是撲街了,這裏所有人都跟着你一起撲好嗎?!

此時,‘三道彎’剩餘隊員全部以一個幾近苛求的時速保持着完美的隊形。陸子文刻意減緩車速跟在陳霆的後面,猜測他大概正以5檔時速240的速度貼着跑,而這樣的速度一旦被後面的人追尾,他連車帶人可以直接翻出賽道!

“真他媽的不要命啊!”陸子文咒罵一聲,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含糊,右手迅速将速度切到6檔220,車子頓時沖出一段距離。

陳琛是個瘋子,他喜歡追求電掣般的速度和激情,所以就連眼下這種随便和人拉拉賽的場地都要按照職業賽的标準來做。

陸子文雙手死死地抓着方向盤,手腳配合緊密,車輪沿着跑道的邊線精準地擦過後,安全着陸。T3發夾彎已近在眼前了。

陸子文再次擡眼瞄了眼後視鏡,顧烨成的車子勉勉強強地透出個影兒來,馬達聲仿若偃旗息鼓般,車輪拖拖拉拉地在跑道上溫吞。兩輛‘三道彎’的車将它困住,暫時無法超越。陸子文的手指經不住地擡了一下,起初眼神中寒冷冰封的東西倒是散了些許。

就在這時!顧烨成的車子像蛇形狀迅速插進空檔內,直逼陳霆,陳霆的背上瞬間泛上一層綿密的冷汗,他的手甚至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方向盤立即偏向一旁,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狠戾,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作出反應,雙手極打方向盤,車子又在一瞬被拉回原地。

陸子文跟在他後面,大腦在一瞬間空白,下腹一陣巨痛,讓他死抿着的嘴唇刷地沒了血色。突然,他擡手切排擋,一腳猛踩油門,座位跟着往前沖了一下,他緊貼顧烨成的車,兩車之間因為極速而炸出花火,顧烨成冷笑一聲,那聲音似視死如歸的烈士,他知道陸子文是想把自己逼出賽道!

既然‘烈火’毀了,那也要拉上三道會的做墊背!于是他用盡全身力氣穩住方向盤猛踩油門,車子霎時飛出去直撞牧馬人的保險杠!陳霆竭力閃躲,踩下離合換擋猛打方向盤,把車子往緩沖車道帶!可惜對方速度實在太快,車子撞到牧馬人的保險杠,一陣巨響!

陳霆因後座力人直接往前沖,幸好他反應夠快穩住了方向,才不至于翻車!頭部狠狠撞到方向盤瞬間額角鮮血如柱。

陳霆沒有給顧烨成反應的機會,他推上排擋重新開會賽道。陳霆的下颚因為車速的關系開始顫抖,他咬着牙,鮮血開始滴到眼睛裏,他又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那一眼,裏面有種血性的孤勇,他的喉結動了一下,跟着一記甩尾,兩百米之後,車子被甩到終點線,車輪壓過賽道發出讓人心驚肉跳的吶喊!

接下來幾秒鐘接二連三的車子一一到達終點。陳霆死死地盯着計時器,當他發現三道彎贏了的時候,他的手才一根根從方向盤上撤回來。

陸子文坐在車上喘着氣兒,他背後的冷汗徹底流了下來,他用力扯掉手套往副駕駛座上一扔,接着伸手去解安全帶,他一步跨出來,用盡力氣反手甩上門,“嘭”地一聲響,驚得其他剛到終點線的隊員紛紛側目。

陳霆坐在原位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他主動将車門推開,還來不及自己走下來,就被一只手拽了下來,陳霆跌沖了下,勉強才把步子穩住。

“……陳霆,你別仗着你叔,就覺得自己屌有二兩。你想死,別拉着我們一起。”陸子文單手揪起他的領口,眼睛裏滿滿的冷笑尖刀,他的薄唇一張一合,熱氣似有若無地從兩人近到貼身的距離中幽然飄過,陳霆任憑他抓着自己的領口,一副要命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臉,血挂在他臉上更添幾分邪魅。他氣定神閑地回嘴:“蚊哥,我可不止二兩。”

嘭!”地一聲爆裂聲,陸子文擡手一拳砸在牧馬人的擋風玻璃上,陳霆被一腳踹到車前,玻璃碴子一根根豎在那兒,陸子文壓在陳霆身上,伸手拿起一塊碎玻璃割在他脖子上,眼神裏已全理智。

“蚊哥!”“子文!”于曉光伸手用力掰開陸子文的手,用肩膀強制住他的力量!他壓低聲音警告道:“你他媽瘋了,快放手!”

陸子文一把掀開于曉光,眼神冰冷,他冷笑着說:“你來得真是時候啊,我讓你攔着他,你他媽死了?!”陸子文這口氣死憋到現在終于發洩了出來,一路上他整顆心都吊在嗓子眼兒,直到現在都沒有平複下來,那股恐懼簡直像抽血機,能把他這個活生生的人給抽沒了。

于曉光的臉色也極差,他趕到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他轉了一圈沒找到陳霆的時候他也是要瘋了,他們開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一包煙都被抽爛了,煙盒還捏在手裏。

幸好幸好,他沒事。

陸子文的手心還捏着些細微的碎片,他稍稍用力一點血絲滲出來。他忿恨地瞪了一眼陳霆,便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了。

亮子被他手掌心裏那抹讓人觸目驚心的紅刺得一陣冷汗,他推搡着其他人趕緊上車。

幾個人尴尬地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面前這人是誰怎麽惹毛自己老大了。亮子看了一眼于曉光,躊躇地喊了他一聲,于曉光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走。不一會,喧嚣的馬達聲接二連三地駛過耳膜,氣浪一波接一波地噴灑出黑煙,十幾秒後竟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于曉光看着陳霆挂着血的臉,一晚上的吊着的氣兒仿佛都用盡了,他拍拍陳霆的肩說:“和我走吧。”

一路無話,只是一想到陳琛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的反應,于曉光的眼底就又黯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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