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蔣凜飛把煙在煙灰缸中撚滅，胸中的答案已呼之欲出。唐胤秋出了‘望京’，雙手插袋走在冷風漸起的馬路上，他縮了縮脖子。

蔣凜飛拿起桌上的手信，他拆開包裝，揀了一片杏仁片放到嘴裏。嘴裏還殘留一陣煙草的苦味，他細細地咀嚼，碎屑掉在唇齒間，一片接一片，苦味漸漸散去。

唐胤秋打了輛車回家。他腿傷未愈，下車的時候難免不便，他皺着眉一拐一拐地走近樓裏。電梯門打開，他走進去，這時才能靠在冰涼的門板上喘口氣。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他伸出手按了下傷口，表情隐忍又痛苦。

電梯門緩緩打開，他拖着腿走了出去。正巧這時陸子文開了門，唐胤秋一擡頭就看到他。死灰般的心又在刀刃上滾了一遍。

“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裂了？”陸子文一個箭步沖上來，他扶住唐胤秋，讓他将重量往自己身上靠。唐胤秋慘白着臉笑着說：“還好....就是有點疼。”

陸子文手一緊，摟住唐胤秋将他半抱半扶地拖進房間。他扶着唐胤秋坐下，低頭就要替他檢查傷口，被唐胤秋按住了手腕。

“我自己來。”唐胤秋沖他搖搖頭，陸子文脫口而出：“你自己怎麽弄？！”

唐胤秋眼色一沉，額頭上的汗逼得他眼底愈暗。他一字一句掄得毫不客氣。

“我說我自己來。”

他這副樣子讓陸子文一怔，下意識地松了手。唐胤秋收斂了眼色，他微微垂頭，就着沙發的扶手勉強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挪到衛生間，反手關上門。他伸手打開淋浴，頃刻瀉下的水流掩蓋住了他因傷痛而哀嚎的聲響。他的左腿因要支撐大部分體重而微微打顫。他摸過剪刀和紗布，動作利落。在牢裏十年，別的不會，大大小小的傷口自己處理了不少，倒也是熟能生巧了。

唐胤秋向後仰頭，喉結因為疼痛而吞咽着，冷水沖在他的眼睛上，仿佛是要沖掉眼底那一圈又一圈的泛紅。

蔣凜飛究竟會做什麽樣的決定，他也吃不準。但是他必須要賭贏，否則萬劫不複。

淩晨五點半，唐胤秋收到蔣凜飛發來的短信。唐胤秋側躺在床上，他把手伸到床頭櫃上摸索，惺忪着眼睛點開屏幕，眼睛攸然一亮。

蔣凜飛只寫了一個字—“撐。”以前在烈火的時候，他們倆人之間達成了一種默契。任何一方遇到危險需要求助時，就給對方的手機發一個“撐”字；如果對方也回複同樣的字，就說明一定會來救援。

唐胤秋絕沒有想到那麽多年過去，蔣凜飛竟然還記得這個。他的心頭一顫，接着是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湧了上來。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幾乎是很費力地打開拼音鍵盤，一格一格地敲下字。

他根本沒指望蔣凜飛幫自己，要借着年輕時那點薄如紙的交情讓別人和自己一起豁命，怎麽可能？

但蔣凜飛答應了，他要和三道會合作，即使現在他不再是烈火一員，這意味着什麽？唐胤秋覺得他不敢多想。

一夜無眠。等到天亮時，唐胤秋就急匆匆地抓着手機起來了。陸子文攔着他焦急地問：“什麽事這麽急？”

唐胤秋看了眼牆上的挂鐘，眉頭一皺說：“等我回來再和你說好嗎？”語罷，他就越過陸子文身邊去開門。

陸子文一下子像洩了氣，唐胤秋于心不忍，他伸手将陸子文的手緊緊握住，很快又放開。

“等我回來。”唐胤秋撂下話後不帶猶豫地轉身就走。陸子文目送他的離開，然後走到窗臺邊，掀起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去。

在他家的樓下停着一輛銀灰色的卡宴，沒一會，唐胤秋落入視野中，他拐着一條不利索的腿慢慢靠近車門，這時從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他繞着車子走到副駕駛座，替唐胤秋開了門，右手攙扶着唐胤秋讓他上車，動作小心。

陸子文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男人把唐胤秋扶上座後，關上車門，從後備箱又繞了一圈走回駕駛座。就在他繞走的這個瞬間！陸子文看見了他的側臉，那個彎月般的刀疤臉！蔣凜飛！

陳琛陷在真皮沙發床上，他枕着沙發的柄手，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

“咔擦。”套房的門鎖被開啓，陳琛慵懶地睜開眼，漂亮的桃花眼裏是掩蓋不住的鋒芒。他習慣性地把手伸向後腰，動作卻在看到來人後一滞。

“小叔。”陳霆拎着滿滿一袋早餐推門走了進來。他赤腳踩在羊毛地毯上，一步步無聲地走近陳琛。然後在他面前盤腿坐下。

“欸，別坐地上阿，冷。”陳琛忙伸手去拉陳霆的上臂，陳霆把早餐放在手邊的小茶幾上，反手握住陳琛的手搓了搓說：“你摸我的手，哪兒冷了？”

陳霆的手心很暖，還格外柔軟。和陳琛這種長期握槍的人不同。陳琛的手背和手心都被包裹住，連指尖都開始泛暖。

“..........你買得什麽早飯？”陳琛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手，他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花花綠綠的數個袋子。

“甜豆漿呀，甜豆花，還有甜餅和甜油條，你要吃哪個？”陳霆把塑料袋逐個打開，香氣開始飄散。

“.............怎麽都是甜的阿？”陳琛有些嫌棄地說，他用指尖挑了兩個袋子往裏一瞥，只覺得腦袋疼。

“那我喜歡甜的嘛。”陳霆委屈巴巴地盯着陳琛看，眼睛裏的紅血絲都還沒有消。他低頭看看甜餅甜豆漿，又擡頭看看陳琛，突然悻悻然地拿起蓋子重新把餐盒蓋好。

“那我再去重買。”說罷真的站了起來。陳琛最見不得他這副樣子，下意識地就拉住了他的手急匆匆地說：“就吃這個！”

陳霆不遺餘力地把手松開，邊挪步子邊小聲說：“算了，你不愛吃，我還是........”

“你給我坐下！”陳琛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起來，他眼尾一勾，迫人的氣勢順勢就出來了，陳霆不情不願地轉過身，陳琛的表情軟了些，他坐了起來，然後拍拍身側輕輕地說：“坐這兒來。”

陳霆挨着他坐了下來，陳琛附身去茶幾上拿甜豆花，他邊吹氣兒邊用勺子輕輕攪拌，等溫度差不多了，他遞給陳霆說：“吃，我和你一起吃。”

陳霆霎那就笑了，彎彎的眼睛裏仿佛是碾碎了的星。他接過碗低頭嘗了一口，似乎不夠，又是接着一口。

“小叔，你還記得上一次我們一起吃早飯是什麽時候嗎？”

陳琛的眼睛黯了黯沒接話。陳霆盯着他的側臉輕輕地說：“是七年前，吃得也是甜豆花。”

陳琛沉默，手舀着甜豆花一口又一口地往嘴裏送。陳霆貼着他很近，兩膝蓋隔着褲料無意識地摩擦。陳琛沒有動。

“.........”陳琛的身體猛地一僵，他只覺得肩頭一沉，陳霆把臉靠在上面。陳琛沒有動，他四肢百骸都竄過發麻的電流，他的喉結動了動，剛準備開口，卻被人搶了先。

“小叔，我想你。”陳霆的聲音低低的，他的右臉貼着陳琛的肩，眼睛盯着地上的毛毯一瞬不瞬。他的右手慢慢地試探性地挪過去，穿過陳琛的臂膀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