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1）
唐胤秋從小就住在廟街，廟街那條路狹窄又陰潮。他每天放學都要擠過很多個生鏽的腳手架，從這個洞鑽過那個洞地才能回到家。他的書包也破破爛爛的，角都磨破了也沒修補。這天放學，他雙手環抱沉甸甸的書包又開始鑽腳手架，他人瘦，動起來倒是不費力。只是書包太沉，拿久了，手開始酸了。唐胤秋抿了抿嘴，把書包帶纏在自己的手腕上，剛準備一鼓作氣往前沖時，有一只手替他拎起了那只書包。
唐胤秋詫異地擡起頭一看，是陸子文—那個住在他家隔壁的，賭債鬼王的兒子。
“蚊子？”唐胤秋的聲音聽上去很清亮，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會有一對淺淺的梨渦。陸子文的臉一下紅了，他硬邦邦地嗯了一聲，繼而二話不說替唐胤秋把書包背上肩。
“欸？”陸子文比唐胤秋更靈活，他熟門熟路，仿佛一條蛇似地在各個錯綜複雜的腳手架下穿梭。沒了負擔的唐胤秋跟在他後面小跑着。
“？”忽然，陸子文停住了腳步，他一個轉身朝向唐胤秋，唐胤秋下意思地把手遞給他。陸子文緊緊地攥着他的手，帶着他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下的水泥潭，泥水不經意地濺到唐胤秋的球鞋上。他也全然不顧，他盯着陸子文的側臉，心想，今天請他吃個鳳梨酥吧。
倆人終于跨過水泥攤踩上老舊的樓梯。倆人一前一後地走着，走到四樓，倆人分別兩頭去自己的書包裏找鑰匙。
陸子文翻了半天都沒找到鑰匙，他悉悉索索地把書包裏的東西都翻了出來。有些生鏽的鉛筆盒、翹起書角的語文書像擺攤似地攤了一地。唐胤秋這時已經推開了自家的門，他站在門口換鞋。末了，他瞥見陸子文的動作，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嘿，來我家吧。”陸子文猶豫了一下，有些躊躇地看了看唐胤秋。唐胤秋立刻向他伸出手輕柔地說：“沒關系的。”
陸子文沒吭聲，但是卻默默地把東西重新塞回了書包裏。他站了起來，然後跨腿走了進來。
唐胤秋的家和自己家差不多大，一進門就是半匹昏暗的廚房。牆上的瓷磚上都是積累了很久的油污。地磚走在上面也覺得鞋面黏乎乎的。
“不用換鞋了，進來吧。”唐胤秋招呼着陸子文進屋，陸子文嗯了聲走了進來。唐胤秋摸向牆壁上的開關開了燈。他拉開兩張椅子對陸子文說：“你坐這兒吧，等我一下。”
說罷，就向廚房跑去。陸子文把書包往地上一放，就着椅子坐了下來。他兩手放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地坐着，眼神卻不自覺地像四周瞥去。突然，他的目光被電視機上的一個木雕所吸引了。
那是一個做工精巧的小屋子。沒有多餘的木屑，紋理刻畫精細。陸子文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甚至想拿起來再仔細地看一看。
“給你！”唐胤秋端着一塊鳳梨酥小心翼翼地走向陸子文。陸子文一怔，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唐胤秋。唐胤秋在他對面坐下，歪着頭沖他莞爾一笑說：“我爸爸昨天拿回來的，給你吃。”
“你不吃嗎？”陸子文盯着鳳梨酥，有些不安地問道。
唐胤秋搖了搖頭，他把盤子往前一推說：“生日快樂！”
陸子文的眼睛驀地瞪大了，他有些困難地吞了吞口水，手絞着校服下擺忽然間不知所措。
沒有人給他過生日，自他十歲之後。這是唯一一個記得他生日的人。
“我沒有蛋糕，你就把它當蛋糕吧。”唐胤秋有些抱歉地對陸子文說，陸子文鼻頭一酸卻愣是忍住了。他拿起勺子小心地挖了一塊送到嘴裏。
“好吃嗎？”唐胤秋很是期待地問道。
“嗯！你也吃！”陸子文用力點點頭，他用勺子挖下一口鳳梨酥遞給唐胤秋。唐胤秋連連搖頭閃躲，最後閃躲不及硬是被塞了一口。
“好吃！”唐胤秋嚼着鳳梨酥，滿臉興奮地對陸子文說。陸子文看着他的臉，心裏的某一處角落愈發柔軟。
那時候，是他們最純粹最快樂的時光。是一塊鳳梨酥都能分着吃的情分。
唐胤秋比陸子文大兩歲，學習成績很好。所以每到期末考階段，唐胤秋總是強行拖着陸子文來自己家惡補。
“算了，我不想念了！”陸子文自暴自棄般地把筆往桌上一扔，他雙手交疊擱在桌上，把臉埋在手臂間，臉上已經耐性全無。
“不行！”唐胤秋眉頭一皺，他用手肘推了推陸子文，陸子文毫無反應。唐胤秋無聲地嘆了口氣，他順手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刷”地寫了幾筆，然後把紙往桌子中間一推說：“把這些題都做了，要是都對了.....”
陸子文的眼睛驀地亮了，他伸出一只手按住紙有些興奮地問：“怎麽樣？”
唐胤秋深深地看了一眼陸子文，然後轉過身把電視櫃上的那個精致的木屋子拿起來，揚了揚說：“這個就送你。”
陸子文一下子就坐直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唐胤秋又垂眸看了眼木屋子，心裏忽然一陣狂跳。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呀。”唐胤秋眯着眼睛笑，他擡手摸了摸那木屋子的房頂，眼神柔和，指腹刮過每一道刻痕。他眼眸一轉認真地說：“你喜歡，我也很開心的。”
很多年以後陸子文回想，他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唐胤秋的。到底是第一次過生日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親手給他做禮物的時候。陸子文記不清了。但是他仍然記得那天的感受，就像一股暖流從身體的各個角落開始流竄，瓦解了他原本冷漠封閉的心。
他原本以為他們會在一起，會很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但是誰能料到，有時候命運像把殺人的刀，他不問姓名，也沒有緣由，刀尖像搖獎的轉盤，轉到了你，那就是你。你連重來一次的機會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