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晴

初晴

這話一出,沈珩明顯愣了下。

翟曜自己也愣了。

他媽,別是真燒傻了吧!

沈珩的喉結動了動,半天後才說:“我以為你嫌我煩。”

翟曜:“?”

嫌他煩?

這不廢話!

但憑什麽是自己被删?!

大概是翟曜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被燒紅的眼睛還帶着水光,沈珩終是放軟了些語氣,沖翟曜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

*

翟曜是被沈珩強架到醫院的,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還嘗試跟他過了兩招。

事實證明,戰損狀态下的自己的确不是沈珩的對手,被他一只手就擒住了兩只手腕。

“別折騰。”

到達醫院後,翟曜的體溫幾乎已經飙到了40°,醫生果斷給他開了液體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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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診上的人不少,多數都是因為氣候忽冷忽熱造成的感冒。

在此之前,翟曜其實很少因為自己生病來醫院。他自認體質還行,有個頭疼腦熱的睡一覺,扛一扛也就過來了。

而更深層的原因,是他很煩醫院裏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針頭刺進皮膚,進出反複了好幾次都不見回血。

才來醫院實習沒多久的小護士額頭上滲出一層汗:“不行,你這血管也太細了,我還是叫護士長來吧。”

翟曜的表情倒是平靜:“沒事兒,不疼。”

小護士感激地沖翟曜笑笑,心說這男孩子真好,人長得帥脾氣又溫柔,剛見他的時候還以為很兇。

在經歷了好幾次失敗後,針頭總算找到了翟曜的血管。

小護士松了口氣,解開翟曜手腕上的橡皮筋:“這個藥可能有點刺激,要是覺得疼的話就滴慢點。”

翟曜道了聲謝,待小護士走後掏出手機,頭也不擡地對沈珩說:“多少錢,我打給你。”

說完就又想起,自己被删了。

“不用,是我的問題。”沈珩看了眼翟曜的手機屏幕,頓了頓,“我剛又申請添加…”

“不加。”

沈珩沉默片刻,說了句:“好吧。”

翟曜沒理他,心裏居然稍微痛快些了。他将手機按滅裝進兜裏,兩眼一閉打算睡一覺。

耳邊起初還充斥着各種聲音,漸漸地,這些聲音都随之模糊遠去。恍惚間,翟曜感到輸液的胳膊下被人墊了條熱毛巾,接着一只手覆在了他額頭上。

翟曜知道是沈珩,想讓他別摸自己,但眼睛實在睜不開。

毛巾的溫暖有效緩解了液體對于血管的刺激,翟曜覺得整個身體都在跟着變輕,終于安穩地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時,已經是中午。

玻璃窗外依舊烏雲籠罩,随時都有可能再下雨。

身上的不适感明顯減輕,應該已經退燒了。

邊上的人正低頭看手機,見翟曜醒了,說:“別睡了,還差一點輸完。”

翟曜沒說話,也掏出手機玩“跳一跳”,但因為左手操作不方便,總死。

在控制的小人又一次跳到地面,game over後,翟曜冷聲開口:“你爺那樣子,你放心把他自個兒扔家裏?”

沈珩反應了下,才意識到翟曜是在跟他說話,将視線從手機上調回來:“請了保姆,就是前段時間她老家有事請假,昨天晚上已經回來了。”

翟曜“哦”了聲,又不理他了。

沈珩擡頭看液體已經輸完,将翟曜胳膊下面墊的毛巾撤走,就去撕他的膠布。

翟曜手一抖,本能就要後撤。

沈珩:“我給你拔,之前沈自堯輸液都是我給他拔的針。”

翟曜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沈珩幾眼,這才猶豫地把手放了回去。

沈珩蹲在他身前,輕輕摁住膠布,将針頭迅速拔了出來。

一點不疼。

兩人出了醫院,果然又下起雨來。

沈珩招手要打車,被翟曜喊住:“你走吧,我遛遛腿。”坐了一上午,他現在兩腿發麻。

沈珩:“在下雨。”見翟曜轉身就走,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等我一下。”

他說完火速朝馬路對面的商店跑去,不一會兒就拿了把傘出來,遞給翟曜。

翟曜接過,草草說了句“謝了”,徑直朝前走去。

就這麽過了一個十字路口,翟曜不經意間回了個頭,發現沈珩居然還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

見翟曜看到他了,淡淡解釋:“我也遛遛腿。”頓了下後,又說,“你走你的。”

這操作直接給翟曜整懵了,心說是自個兒發燒,把沈珩傳染了麽?

九中人民真可憐,老大燒傻了。

此時的雨下得并不大,絲絲密密被斜風吹拂着。

翟曜罵了句“傻逼”,又往前快走了幾步,終是忍不了一個轉身調頭回來,把傘往沈珩頭頂一遮。

“說吧,幹什麽?”翟曜冷聲問。

“遛遛腿。”

“你遛個屁!”

沈珩靜了下:“我想請你吃午飯,當賠罪。”

“你不能直接說?”翟曜沒好氣。

沈珩反問:“直接說你答應麽?”

“不。”

“所以我打算呆會兒到店門口,直接把你拎進去。”

翟曜:“……”尼瑪,你可真直接!

*

……

沈珩帶翟曜去的飯店是一家潮汕砂鍋粥。

翟曜本身是不想進的,但站在門口的時候,他的肚子不争氣地響了一聲,還被沈珩聽到了。

他覺得沈珩早在見他往這個方向來的時候就已經選好了這家店,之所以敢把強買強賣的“打算”明目張膽地說出來,也是篤定現在的自己絕對打不贏他。

此時正值飯點,餐廳裏挺多人。沈珩将菜單推給翟曜,問他想吃什麽。翟曜說随便,沈珩便輕車熟路地點了些清淡易消化的小菜,一鍋生滾魚片粥。

“沈自堯之前住院的時候,我總給他買這家粥喝。”沈珩邊說邊用茶水燙餐具。

大概是衣袖被淋濕了,貼在身上不方便,他往上卷了卷袖口,恰好卡在能遮住傷疤的位置,但其中一小塊疤還是會随着他的動作時隐時現。

翟曜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座被燒毀的文化宮。

“怎麽只買了一把傘。”翟曜問。

“我去的時候只剩一把了。”沈珩燙完自己的餐具,又去燙翟曜的,見翟曜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又要把袖子放下來。

“不就是個疤麽,大老爺們兒怕什麽。”翟曜撇開視線,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以為意,“要是傷臉上,你還不見人?傷屁股了你上廁所就不脫褲子?”

沈珩沒說話,沉默半晌:“你知道麽,擱平時我已經揍你了。”

翟曜冷哼了聲,擱平時誰揍誰說不清楚。

砂鍋粥很快上了桌,揭開蓋子的時候還在咕嚕咕嚕冒着氣泡,讓人很有食欲。

翟曜沒跟沈珩客氣,拿勺給自己盛了一碗,估摸着手上的針眼應該不流血了,就順勢将膠布撕掉。

結果不撕還好,一撕給他吓了一跳。

只見他手背上有一大片烏青,跟特麽中毒了一樣。他知道應該不是沈珩拔針的問題,還是之前紮針找了太多次位置。

沈珩接過翟曜手裏的碗,替他盛了粥推到面前,見翟曜攪拌的動作不靈活,嘴唇動了動:“你用…”

“不用喂,滾。”

“左手。”

翟曜額頭上的青筋猛跳了下,耳朵“騰”地紅了。

“你特麽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翟曜磨牙。

沈珩“嗯”了聲,默默吃了兩口粥,再次擡眼:“可你怎麽會這麽想?”

翟曜一口粥剛進嘴裏又差點噴出來,這飯還讓不讓人吃了!

沈珩見翟曜快掀桌了,眉一低不再繼續說,垂眼喝粥的時候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下。

翟曜放下湯勺,一指自己:“來,你看着我再笑一次?”

“翟曜,我發現你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翟曜覺得這句“有意思”比之前的“順眼點兒”和“還湊合”更煩人,想了半天找不出還擊的話,最後咬牙笑了聲:“沈珩,你比老子更有意思。”

沈珩思索了下:“沒有吧。”

“有!操!”

……

*

吃完午飯,天開始有些放晴了。

陽光從還未徹底散開的烏雲間透出一點,給雲鑲了層金邊。

沈珩結完賬出來,就見翟曜正站在餐館外的屋檐下抽煙,他走到翟曜跟前:“給我一根。”

翟曜也不看他,從兜裏摸出煙盒往沈珩手裏一扔。沈珩接過點了根,又一聲不吭地和翟曜一起看了會兒街景,說:“呆會兒回家?”

“不回,去學校。”

沈珩“嗯”了聲,等兩人煙都抽完,一起朝九中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們就又走到了那個上面有鐵軌的地下道。

因為連續一天半的大暴雨,地下道裏有積水暫時封了。兩人懶得繞遠路,于是順着土坡爬到了廢棄鐵軌上,沿着鐵道繼續走。

在翟曜小的時候,他記得這裏原本是通車的,還有個很小的月臺。

月臺離蜻蜓巷不遠,深夜時經常能聽到火車轟隆轟隆的路過,發出一陣陣悠長嘹亮的汽笛聲。

現在這座月臺雖然沒拆,不過也早荒了,就只剩一間空蕩破敗的小值班室,和一塊腐朽掉漆,看不清字的站牌。

四周荒草覆沒,堆着各式各樣的生活垃圾,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野狗和流浪漢的聚集地。

翟曜突然看到,遠處一片被圍着的荒地裏,鑽出個圓圓的綠色的頂。造型很奇特,像電影裏的阿拉伯城堡。

他腳步無意識放緩,身邊的沈珩也跟着停了下來,看向圓頂,向來都猜不透情緒的眼底比平時更加幽沉。

“那是文化宮吧。”

“嗯。”

“都多久了,一直也沒人接盤。”

“嗯。”

兩人都不再說話,周圍變得比之前更靜了,只能聽到風吹雜草的聲音。

“沈自堯是不是跟你說,我媽要在文化宮演出?”

翟曜回頭看向沈珩,見他神色如常,于是道:“他說他急着給琴調音,怕耽誤你媽練琴,非要冒雨去文化宮旁邊的琴行。”

沈珩點點頭,又沉默了一會兒:“我媽後來就沒出來了。”

翟曜沒接話。

其實他并不意外,準确而言,從沈珩家出來的時候他就大概已經猜到了。

包括沈自堯腦子總不清醒,以及沈珩手臂上的那片燒傷。

可照理說沈自堯明明是沈珩的爺爺,怎麽又管沈珩他媽叫女兒呢?

翟曜覺得有些亂,但別人家的事跟他到底也沒多大關系。

終就不過是一句話——

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

翟曜一拍沈珩的後背,先一步朝前走去:“走了。”他漫不經心地背對着沈珩道,“我也沒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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