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轟隆隆的雷聲,混雜着喇叭聲,閃電劈開貨車刺眼的光,桃芝芝一擡頭,低呼,“好大的家夥。”

就在風馳電掣之間,貨車在桃芝芝眉毛前停了下來。

桃芝芝定眼一看,駕駛座上的人格外熟悉,一雙如鷹一般的眼,被雨刮器不斷割裂再重聚。

葉嘉木看清楚是桃芝芝後,不由得心裏一驚,不過立馬又看見桃芝芝一彎腰,鑽到車轱辘底下去了。

他急忙開門跳下車去,一看桃芝芝正彎腰去撿車轱辘內側的帽子,奈何手剛巧短了一截夠不到。

“車轱辘不長眼的啊,你膽子怎麽這麽大。”葉嘉木臉上帶着薄怒,将桃芝芝拉到身後,自己彎腰一撈,撿起了帽子。

“雨大,快上車。”葉嘉木将帽子遞給桃芝芝,将人往車上拉。

“等等,等等,”桃芝芝連忙掙脫,不斷的往後指,“還有姚奶奶。”

葉嘉木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桃芝芝的胳膊,他急忙放開手,再看桃芝芝臉上并無不悅,這才放寬了心。

順着桃芝芝的手指方向,葉嘉木看見了正在呼喊的姚興華,他大步上前,幫忙拿上籮筐,往後面的貨箱裏一放,将姚奶奶提上了車。

三人終于上了車,雨一下子就被阻隔在了車外,大家一下子安心下來。

姚興華慶幸道:“幸好遇到嘉木你啊,不然這雨淋回去準得寒氣入體,生大病不可。”

葉嘉木發動車子,問:“奶奶,你這是剛剛從縣城回來?”

“嗯,”姚興華點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濕透了,忙問:“嘉木,這車是誰的啊?我們身上都濕透了,不會弄壞車子吧?”

“不會,這車是我借的,”葉嘉木從身後拿出一塊毛巾,遞給桃芝芝,“你們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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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興華和葉嘉木奶奶以前關系好,葉嘉木孤苦伶仃那幾年,都是幸得姚興華給口飯吃,只是葉嘉木性子孤僻,曾經也是害怕給姚奶奶惹麻煩,這才自己一人獨來獨往。

桃芝芝接過毛巾,先遞給了姚奶奶,她身體好着呢,才不怕生病。

黃泥路不好走,雨大天黑,葉嘉木開得很慢,車子壓過石頭,不時颠簸起來。

葉嘉木提醒,“你們坐穩咯。”

桃芝芝卻覺得車子颠簸十分好玩兒,車子一颠簸,她就任憑自己的身體左右搖晃,就像是坐在大鵬鳥上一樣,晃晃悠悠的。

然而桃芝芝擠在葉嘉木和姚奶奶中間,身子搖晃的時候,會時不時的碰到葉嘉木,比如現在葉嘉木正在換擋,就不小心碰到了桃芝芝,而且桃芝芝全身濕透,那種濕熱的觸感會一直咬在葉嘉木手上,揮之不去。

無可避免的,葉嘉木耳朵紅了。

明明外面下着雨,車裏的氣氛卻開始變得濕熱起來,桃芝芝感受到葉嘉木身體僵硬起來。

葉嘉木眉毛擰着,眼神也冰冷異常,只是耳尖卻異常的紅了一截,桃芝芝好奇的湊近一些,想看個清楚。

突然,葉嘉木一腳剎車踩下去,颠得桃芝芝往前撲去。

“到了。”葉嘉木說完,鑽下了車。

奇怪?

他耳朵怎麽這麽紅?

桃芝芝正疑惑着,姚老太拍了拍她的大腿,“想什麽呢?下車吧,三妮兒。”

下了車,雨已經停了,葉嘉木主動挑起籮筐,“奶奶,我送你們回去。”

桃家的方向和姚老太的房子方向不一樣,她自然不用人送,便道:“不用了,你送姚奶奶就行,我自己回去。”

葉嘉木張了張嘴,卻也沒說什麽。

眼看桃芝芝轉身要走,姚興華抓起桃芝芝胳膊,道:“晚飯都沒吃,餓了吧?走,去奶奶家,我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好吃的?

聽到這兒,桃芝芝走不動道了。

??  放好籮筐,姚興華自己換了身幹淨衣服,然後給桃芝芝找了件衣服換好。

“你們先呆着,我去做飯。”姚興華說完話,便往廚房去。

葉嘉木起身道:“奶奶,我去給你燒火。”

桃芝芝一人坐在屋子裏也無聊,正好燒火還能暖暖身體,便端起小板凳,起身跟着葉嘉木。

葉嘉木非常熟練的拿起玉米須,抽出洋火子點燃,很快竈臺就亮了起來。

姚興華:“先把飯煮了,你們燒着火,我去後院割點兒青菜。”

桃芝芝:“好。”

火紅的光線映照着葉嘉木的下颌、鼻梁、眉弓,所有棱角鮮明的地方更加鋒利了起來,不過他眼睛裏的光卻是柔和的。

桃芝芝目不轉睛的看着,搞得葉嘉木有點兒不好意思,他故意強裝淡定,怒道:“你一直盯着我幹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桃芝芝對美色不上心,但是對美味很上心,她不是在看葉嘉木,而是在聞葉嘉木身上的味道,在車上她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味兒,奇珍果的味道,也就是說葉嘉木流血受傷了。

她湊近道:“你受傷了?”

葉嘉木眼神躲閃了一下,随即看向自己手心,在他左手食指處,有一道傷口,有點兒深,還滲着血。

“你說這個?”葉嘉木露出手指頭,聲音有些悶悶的道:“小傷口,不礙事兒。”

“不小啊,”桃芝芝雙手抱住他的手指頭,眼睛放光,一臉貪婪的道:“這還流着血呢。”

葉嘉木自然不懂桃芝芝為什麽如此激動,這種小傷他早已習以為常,他不習慣別人的擔心,手不自在的想往後縮。

沒想到這時,桃芝芝“啊嗚”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嘴裏囫囵不清的道:“說好……了的,我來……幫你處理……傷口。”

“你,”

葉嘉木瞳孔微縮,指尖先是一陣刺痛,随即是溫熱濕滑,漸漸的就麻掉了,桃芝芝的吮吸力實在太大了,仿佛是要将他的手指生吞活剝似的。

一時間,震驚、緊張、不安的情緒湧上葉嘉木心頭,他甚至忘記立刻将手指抽回。

就在桃芝芝陶醉的吸吮血液時,姚興華走了進來,“你們幹什麽呢?”

葉嘉木臉上火辣辣的,急忙抽回了手指。

桃芝芝倒是一臉大方,“奶奶,他手指頭受傷了,我幫他處理傷口呢。”

姚興華上前抓起葉嘉木手指頭一看,低呼:“诶喲,這傷口還挺深的,是得把毒血吸出來,我再去拿點兒白酒,噴一下。”

葉嘉木:“……”認真的?

沒等他拒絕,桃芝芝再次含住了指頭,“我幫你……吸毒血。”

桃芝芝吸了一會兒,發現好像吸不出血了,她擡頭問:“痛不痛?”不痛的話我再使點兒勁兒。

葉嘉木的眉毛擰得更厲害了,火苗在他臉上跳動,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不開心似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某處破敗的廢墟,正在開出一朵柔白色的花——因為這是除了奶奶以外,第一次被人溫柔詢問:痛不痛?

他露出生平第一次軟弱,點頭道:“痛的。”

桃芝芝失望的低下了頭,她必須對食物溫柔的,不能再吸了。

葉嘉木看着她心疼的低了下頭,他不自在的轉過身體,扒拉竈臺裏的火星,裝作漫不經心,道:“你幹嘛關心我?”

“這需要為什麽嗎?”桃芝芝反問,關心食物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葉嘉木:我懂了。

姚興華端出一碗白酒,噴到了葉嘉木傷口上,“辣吧?”

“沒事兒。”火辣辣的酒精咬上嫩肉,然而葉嘉木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甚至不自覺的嘴角勾了勾,不過很快就壓下去了,沒人看見。

姚興華磕了四個蛋,往冒煙的油鍋裏一淋,油鍋“刺啦、刺啦”的響,雞蛋很快就起了泡,黃燦燦的,再加上切碎的鹹菜,外婆菜炒雞蛋就做好了。

“好香啊。”桃芝芝一個勁兒的嗅。

姚興華笑着将紅白相間的臘肉放進熱鍋,鍋裏不需要放油,很快臘肉就變得晶瑩剔透,油也煎了出來,然後将蒜苗放進去,翻炒幾下,整屋子都是香味兒。

桃芝芝口水不住流,“蒜苗炒肉,好香。”

最後是水煮青菜,下火。

兩菜一湯,都是很淳樸的菜,但是桃芝芝卻吃得停不下來,越是普通的菜,越是格外的香。

“奶奶,你手藝也太好了吧,好好吃啊。”桃芝芝誇贊道。

姚興華夾了一大塊臘肉放進桃芝芝碗裏,“好吃就多吃點兒。”

葉嘉木偷瞟一眼,發現眉眼彎彎的桃芝芝似乎在發光。

“英英就造孽了,”姚興華吃着吃着,想到了學校裏的孩子,道:“她們在學校就靠饅頭墊着,一個個都在長身體,卻見不着一點兒葷腥。”

确實,桃英英因為長身體,營養不夠,腿瘦得沒二兩肉,皮包骨頭似的。

“是哦,”桃芝芝心想自己曾經長身體的時候天天都就覺得餓,那種感覺可真不舒服,看着桌子上的菜,她突然想到,“等等,我們不是每天都要去賣涼粉兒的嗎,可以把菜放到籮筐裏挑去,英英中午就可以來吃了。”

“是哦,”姚興華點頭道:“雖然到中午菜會變涼,但是拿去食堂蒸一蒸就能吃。”

葉嘉木問了一下,才知道桃芝芝決定和姚興華賣涼粉兒去了,他想了想,提建議道:“其實賣涼粉兒不是長久之計,到了冬天,基本上就沒什麽人吃了,據我所知,食堂裏的菜都是要票的,而且還不便宜,何不如直接賣做好的盒飯,這樣一年到頭都能賣。”

“賣盒飯?”姚興華一時不太懂,“有人會買嗎?”

姚興華見識有限,還真沒覺得這是什麽商機。

葉嘉木解釋:“我這次是幫人運樹苗去深川,那裏和我們這兒真不一樣,賣什麽的都有,我也算是見識了一些東西,在學校周邊,只要量大價格優惠,不愁賣的,而且涼粉兒也照常賣,可以試試。”

葉嘉木經常到處跑,眼界是要寬一些的,他也是看見別人這麽幹過。

姚興華有些猶豫,這飯菜不像涼粉兒,沒人買的話第二天準壞,而且每個人口味不一樣,她對自己的廚藝突然産生了懷疑。

桃芝芝卻興奮起來,“好耶,奶奶,我們一起賣盒飯,賣盒飯。”

桃芝芝想的是,每天中午吃涼粉兒會膩的,以後中午就可以吃姚奶奶做的飯菜,想想就很美。

見桃芝芝舉雙手同意,姚興華點了點頭,道:“行,那我試試,明天先少做點兒看看。”

田麥穗拖着一身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身上濕答答的,有些沮喪的道:“娘,我回來了,幫我找件幹衣服,我太累了,幫我把東西放一下。”

“我叫你爸找你去了,看來是沒遇到你人。”孫淑梅說完,随手拿了件衣服,遞給田麥穗。

孫淑梅上前一看,發現籮筐裏還剩下半籮筐涼粉兒,等田麥穗換好衣服從裏屋出來,不禁問道:“這怎麽回事兒啊?怎麽還剩這麽多沒賣出去,每天不就壞了嗎?”

田麥穗本就疲憊,被這麽一說,也想到了事兒,不禁抱怨,“娘,我昨天不是叫你把涼粉兒放到井水裏冰着嗎?你怎麽就給忘記了呢,涼粉兒今天就發酸了,害我沒賣完。”

“你說的什麽話啊,什麽叫我害的?”孫淑梅可是炸藥桶,立馬叉腰數落起來,“是我叫你跑去賣涼粉兒的嗎?賣了兩天,錢沒賺到,連本都沒有了,叫你好好嫁個人,你不聽,就喜歡瞎折騰。”

被這麽一吼,田麥穗忍住委屈,畢竟本錢是孫淑梅給的,她只能安撫道:“娘,你放心,我會賺着錢的,我今天已經想到個事兒,明天就去姨娘家一趟,如果這事兒辦下來了,那咱們家就要翻身了。”

孫淑梅吃軟不吃硬,見田麥穗軟下來,也不吵鬧了,只是沒好氣的問:“什麽事兒啊?”

田麥穗:“現在提倡經濟開放,鼓勵大家做生意,據我所知,咱們縣城有個鼓勵個體經濟計劃,只要申請到名額,就能免息從銀行借一筆錢,到時候我有了這筆錢,就在鋼鐵中學附近開個小吃店。”

經濟開放這些詞兒,田麥穗是因為預知夢才懂的,孫淑梅自然不懂,她搖頭擺手道:“異想天開,誰會給你錢啊,再說了,借錢還不上怎麽辦,可不能做這事兒啊,你不想在地裏刨食兒,那就嫁給吃公家飯的,你說的什麽開店,可沾不得。”

“你別管了,明天摘點兒豆子、蔬菜,我去看看姨媽,正好我也想麗琴表妹了。”田麥穗認定的事情自然不會動搖,而且孫淑梅懂什麽,一個農村婦女,她都懶得解釋。

這件事情都不是小事兒,做成了能少走好多彎路,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成功了,田麥穗嘴角揚起,暫時忘記了今天的痛。

只是肚子突然痛了起來,一陣翻江倒海,“糟糕,我去趟茅房。”

田麥穗拿起紙往外跑,今天她為了證明涼粉兒沒酸,自己吃了好幾大口,又淋了雨,現在拉肚子了。

這肚子一拉就是幾個小時,孫淑梅心痛的站在茅房外問:“沒事兒吧,我的妮兒啊。”

田麥穗捂着肚子出來,強忍不适道:“沒……”話還沒說完,肚子又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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