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仙殿

入仙殿

看來這仙界,到底還是有些不同尋常之處的。

曉生寒心想。

此刻,他行走在一面寬闊的仙道上,兩旁偶見高大殿宇,卻俱在虛無缥缈間,遠近不可估量。在前方領着他的是位身量頗高的女仙君,正是霧雲殿的八位仙君之一,樹仙陸九畹。

陸九畹自言奉主君之命,要先帶領他熟識環境,了解小有天境況,知曉自身該負之責。

“……也就是說,你已是仙身,但靈樹未成,未來一年還需要攢滿十萬功德,這樣就能在江芷胡衣林種下屬于你的靈樹,從那時開始,你便是一個正式的仙君了……”

聽着聽着就有些不解,曉生寒困惑地想:什,什麽?意思是,我現在是仙,又還不是仙?

陸九畹行在前頭,回身看他:“嗯?明白了嗎?”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曉生寒立刻謙遜地說:“那請問陸仙君,我要如何才能攢下功德?還有,要是一年之內沒有攢夠十萬,我又會怎麽樣呢?”

“不必這麽客氣,”陸九畹笑起來很是甜美,手腕上卻會悉悉簌簌現出幾條翠綠的枝葉,“你一飛升就榮登築成仙格年紀最輕榜的榜首,目前整個小有天的仙君,無論是本齡還是仙齡都比你大,你我同在一殿,叫我一聲師姐好了。”

曉生寒從善如流道:“九畹師姐。”

陸九畹又笑了,她随手一拂,手腕的枝葉收了回去。“哎,曉師弟。攢功德嘛,其實也簡單,天道萬事,總歸是積德行善四字,至于攢不夠十萬……倒也不至于,過幾日是七夕,下個月又是中秋,你身為月仙,有的是機會攢功德,再說了,我們都會幫你的。”

曉生寒只好颔首微笑,道:“多謝師姐。”

看來攢不夠十萬可能會有大問題,算了算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又問:“師姐,我還想問,剛才那兩道金字榜單……”

陸九畹眨眨眼:“這榜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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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生寒期待地看着她。

“你,不是也看到了,兩道榜單上你的名字都在首位,也就是說,兩榜都已确認你是新任榜首。”

曉生寒只好開門見山說:“可是,我好像做了什麽不大好的事情,看大家的樣子,都……不是很高興?”

“呵呵呵,”陸九畹幹笑,“也沒有,只是,這兩榜的前任第一,都是咱們霧雲殿主君,也就是你我的主君,霸榜整三百年了。”

曉生寒瞬間石化。

什什什麽?

你是說我一上來就破掉了我頂頭主君維持了三百年的記錄?還一破就破倆?!

陸九畹忙道:“沒關系沒關系!咱們主君不差這一兩個,不差的。”

“是是是嗎?

“是啊。”

“可是,”曉生寒依舊有些惶恐,“我為何覺得,我的仙格出現的時候,大家……更不高興了?”

“嗯……”陸九畹神情有些一言難盡,“這個嘛……”

她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改日有空我再告訴你,但你需牢記,此後你為月仙,只需做好分內之事,不必擔心那些傳聞言語,至于主君為人,你很快便會清楚。”

曉生寒也在心裏嘆氣,好吧。

說話間,二人行至一檐宇高聳的仙殿前,牌匾高懸,上書‘霧雲仙殿’四字,門外站着一位身材颀長、仙衣華美精致無比的仙君。

曉生寒對他有些印象,似乎是方才站在那位仙姿驚世的倪仙君身側的。

陸九畹看見了他,笑道:“覓安師兄,可是對新師弟有所指教?”說着,她回身朝曉生寒解釋:“這位是花仙君,須覓安。”

曉生寒剛一行禮,口中說:“覓安師兄……”

掌心卻忽然多出了一支婀娜多姿的紅蓮,含苞欲放,尚有露珠未落,十分可愛。

“這……”

“今日持蓮集會,曉師弟自然也要有花,”須覓安指尖仙法流轉,“師弟好運氣,一來就趕上我們百年不遇的盛事,哦對了,這是一千功德,雨仙師姐托我轉交。”

曉生寒左腕上那顆不知何時出現的、時隐時現的紫珠爆發出一大片光澤,随即隐了下去,化為無形。

——于是,初來乍到的月仙小師弟,目前有一千功德傍身了。

曉生寒明白這紫珠必然是承載功德之處,他對什麽持蓮集會還在雲裏霧裏,但已經下意識受寵若驚道:“多謝多謝!”

須覓安笑道:“無需客氣,進來吧,霧雲殿歡迎你。”

·

霧雲仙殿乃是五大仙殿之中,最大也最華美的一座,複道回廊,三檐四簇,處處玲珑剔透。

曉生寒行走其中,很難掩飾一腔震撼,甚至不敢随意開口誇贊。

陸九畹和須覓安領着他去到月仙小殿,一進門,只見闊朗的正廳中懸挂了無數搖曳的木牌,約有半掌大,小巧輕盈,木色卻古樸,穿堂風過,一陣響動。

不知是不是錯覺,曉生寒竟覺得風中滿是清淡墨香,還有濕潤的青草香氣。

“沒事沒事,這些都是凡人許的心願,等你有空了再好好看,”須覓安行在最前,伸手撥開木牌,無意看了兩眼,“七夕将至,女兒家乞巧,再過幾日大概會更多。”

陸九畹走在曉生寒身側,見他呆呆望着那些木牌,便也笑道:“莫怕莫怕,只是節下祈願,不是難題。”

“我,”曉生寒略顯羞澀,張了張口,“我只是,有些震撼。”

他複又看向那些悠悠晃着的木牌,“若是,若是修煉成仙,就可圓他人心願,那是我三生有幸。”

須覓安聞言,回身望他,忽地勾唇笑笑,負手道:“月仙師弟既能如此想,我們幾個無論如何都會助你種下靈樹,長長久久地留在仙界的。”

曉生寒微笑,拱手行禮:“多謝師兄,多謝師姐。”

穿過此廳,原來才是月仙小殿正殿,有窗格數道,閣中宗卷無數,堆疊十分齊整,書案一張,案後高懸一面三丈寬的銅鏡。

“尋常處理公務便在此處,”陸九畹道,“書案後的銅鑒,可助你知曉凡間之事,施法口訣主君會告訴你,你未曾出現的時候,月仙殿諸事都是主君處理。”

曉生寒遂問:“那主君現在何處?”

“持蓮集尚須照料,主君看來是回了這裏稍作整理,便又回江芷胡衣林了,你來,繞過這道門,後面是你的起居之處,這些年除了灑掃仙子外,未有人來過,你可寬心住下,這是你的仙殿了。”

不知怎麽,這句‘你的仙殿’,聽來确有些動容。

曉生寒深知應當穩重自持,卻仍不免怔忪。

陸九畹見他如此,輕輕一笑,笑意之下,手腕袖口又伸出幾支新綠的嫩葉來。

須覓安瞧見,微微挑眉。

陸九畹收斂袖中枝葉,朝曉生寒道:“你少年修煉,想必心志堅韌,但如今驟然離脫凡俗,也離開親友,說不定要想家,我不能留你在這裏,你随我來,我們去外頭逛逛。”

須覓安應和:“對!走!我私藏好酒一壇,趁現在沒人,我們去好好喝一杯!”

曉生寒剛想道謝,伸出的手被須覓安一把拍住:“不客氣不客氣!”

身不由己地,他被拉着直往殿外奔去,步履之匆忙,可從他們撞散一廳鹿夢木牌中窺見一二。

然而事出突然,三人剛飛奔出月仙小殿,迎面便在門口撞見了……

倪蒼壁。

倪蒼壁眉頭微擰,似乎有點看不明白這三位這是準備幹什麽去,看起來風風火火的。

哪怕她毫無嚴厲之色,曉生寒仍舊陡然生出懼意,手掌下意識握緊了那支紅蓮。

可是倪蒼壁手中的紅蓮沒有了,準确來說,在場四位,只有他自己手裏握着花。

須覓安反應飛快,撒手、收腿、站直只在片刻間,“主君怎麽這就回來了?”他笑,“我與九畹正領着曉師弟看咱們殿呢。”

察覺到倪蒼壁的眸光落了過來,曉生寒忙正色,行禮道:“主君……”

“沒什麽,”倪蒼壁語調平和,“魂仙尋我,說有急事,你們……不急着喝酒的話,也一起來?”

·

的确是急事。

魂仙是冥界仙君之一,因為大仙君鬼仙缺位,因此他與魄仙終日忙碌,連持蓮集都無暇參加,此時匆匆趕來,是為了一件難辦的事。

曉生寒自然不識得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仙,幸虧有陸九畹在一旁小聲解釋,他才知道魂魄二仙總管生死輪回之道,可一想方才聽說的霧雲殿分管之責,便又疑惑:“那,魂仙老君有什麽難事,需要尋至我們殿裏呢?”

陸九畹稍作斟酌,答道:“主君與冥界關系密切,冥界沒有大仙君,有時會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會上來求助。”

曉生寒似懂非懂:“哦。”

正殿之中,倪蒼壁不坐主位,立在堂下,耐心聽魂仙将事情道來。

果然棘手。

凡間有一僝僽城,乃中原大國附屬,但因地處偏遠,難得主國庇護,多年來戰事不斷,守城将領楊氏一族,男丁戰死者十之七八,女眷上陣者亦衆多。如今的楊氏家主名星堕,年僅二十三歲,五年前,其姑母楊氏為其聘得城中鄉紳之女程绛餘為新婦。

楊星堕不喜新婦,新婚後以軍務為由離家,三年不進家門。

程氏不受夫君喜愛,但仍操持家務,孝敬長輩,調和族中寡居女眷,言行品性人人稱贊,姑母不忍此女虛度一生,親自前往楊星堕軍營之中,質問他是否真的不肯要此賢妻,如若确實不喜,不如就此和離,放她歸家,一別兩寬。

楊星堕立刻同意,寫下和離書,從此夫妻緣斷。

但事有巧合,兩年後,楊星堕自軍中返城,在郊外恰巧遇到與祖母一同前往廟中上香的程绛餘。

這對曾經的夫婦并未四目相對,只是楊星堕遠遠望見了那個被他厭棄的程氏前妻而已。

然而楊星堕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去到姑母面前,跪地懇求重新娶回程氏女。

姑母大怒,将他逐出家門。

楊星堕不肯罷休,百般苦求。

姑母無奈,最終同意,擇日去到程家,言明來意,願重新聘娶。

程绛餘本是家中長女,但母親早逝,弟妹皆是繼母所出,兩年前和離歸家後,為免有礙弟妹親事,她一直與祖母為伴,避居偏院,生活簡樸,且早已無意再嫁。然而楊氏姑母再次前來求娶,程家長輩自然答應,随即吩咐程绛餘再次待嫁。程绛餘不同意,哭求無果,萬念俱灰,在自己屋中自缢身亡。

“因為程氏女乃是自盡,待小仙趕去收其魂靈時,卻發現她三魂離體,被鎖在一道古井之中,鎖魂所用的仙索是由靈蛇筋骨所化,小仙法力低微,無法解救,因此才來求助仙君,還望仙君施以援手。”

此故事曲折離奇,聽得衆人都十分詫異,但倪蒼壁只是微眯起眼,道:“何處的古井、何人所為,又是哪一品的靈蛇?”

曉生寒聽着這寥寥數語,卻驟然清明。

是了,魂仙将這前因說得這樣詳細,具體到眼下棘手之處卻含糊不清,這是什麽意思?

魂仙拭汗道:“正是那楊星堕所為,井也是楊家內宅的古井,那蛇乃上品靈蛇,一度幾近修煉成仙,活着時曾經受過楊星堕救命之恩,因此死時自願将筋骨化為繩索,贈與恩人。也不知道楊星堕從何得知可用此繩索鎖住凡人魂靈,大約也是那靈蛇告知吧,總之……如今程绛餘的魂靈被困在井中,無法回歸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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