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諸事順

諸事順

這句話說來時近乎失态,說完那人才略緩了緩,道:“我姓曹,是本縣的廷掾,這是我的手下,我們找那孩子已經十天了,到處尋遍,都沒有任何線索,他家裏上下也都要急瘋,這位小兄弟,還有這位娘子,二位若是知道些什麽,萬望告知!”

倪蒼壁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曉生寒卻嚴肅起來,“原來如此,”他仿佛想明白了什麽,“不錯,這确實是我們撿的,就在城外往東不到二十裏的一家客舍,昨晚我與師姐在那裏留宿時,偶遇了一對夫婦,他們還帶着個四五歲的小兒,那孩子像是病了,沒怎麽出聲,只縮在大人懷裏,手裏就握着這個撥浪鼓。但是今早我們出發時他們一家已經不在了,這小東西就丢在客舍門前,這才被我們撿了。”

曹廷掾眼前一亮,連聲問:“那二位可曾與他們交談?知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準備去哪裏?那孩子看着怎樣?可像是傷了或是病了?”

曉生寒想了想,“倒是隐約聽見,他們好像是打算去什麽,王家集,王家集渡口,去乘船。”

“乘船?”曹廷掾飛速地思索一番,目光從曉生寒和倪蒼壁身上掃過,“這位兄臺,既然你們見過那對夫婦,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你們随我一同去尋人?”

曉生寒對這倒真沒有預料,他下意識看向倪蒼壁。

倪蒼壁維持着風輕雲淡,說:“那你去吧。”

“太好了!”曹廷掾已然有些激動,“那,兄臺可會騎馬?”

“會。”

曹廷掾轉身吩咐手下:“你的馬留着給這位郎君,你拿着這撥浪鼓去李家找他們大公子,他大概出去尋弟弟去了,趕緊找到他,讓他去王家集渡口找我們!”

那手下立刻道:“屬下明白!”

曉生寒則轉向倪蒼壁:“師姐……”

“我就等在這裏,”倪蒼壁看着他說,“小心些。”

“好,師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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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廷掾見狀,拱手朝倪蒼壁道:“娘子放心,小兄弟只是帶路辨認,絕不會有事的。”

“好。”倪蒼壁道。

看出她不是多言之人,曹廷掾于是便也不再多說,領着曉生寒飛快下了樓。

萬幸街上人少,二人可以縱馬出城,躍上馬背後,曉生寒仰頭看了眼倪蒼壁所處的位置,正撞上她倚窗投來的目光。

她神色無波,只略點了點頭,而這一點頭之間,曉生寒似乎被加諸了別樣的鼓勵,讓他胸中升騰起難言的浪潮。

“駕!”

“駕!”

酒樓恢複了平靜,瞧熱鬧的都散了,堂倌忙着在倪蒼壁桌前,問:“這……娘子,您的菜還上不上?”

“上,”倪蒼壁說,“怎麽不上。”

堂倌笑着說:“好嘞,這就給您上菜。”

倪蒼壁也笑了笑,道:“剛才看您,像是很怕那位廷掾大人呢。”

“倒不是怕,”堂倌忙着否認,“娘子不知道,這曹小爺可真是個肯出力辦事的,就是這些日子忙着找那走失的李家小公子,怕是心裏焦急,小的可不得言語妥貼些,總不好這個時候惹不快,是不是?”

倪蒼壁微挑眉:“原來如此。”

“那就是!”

大約是因為倪蒼壁這樣人物竟還如此和氣,堂倌不由得走不動腳,連着攀談起來,說了一番李家丢了小兒子,合家急得就差把縣城掀個底朝天的事,又說李家大公子為了尋弟弟日夜奔波,家裏的生意也不顧了,還貼出告示重金懸賞,鬧得滿城風雨。李家是商賈之家,平常樂善好施,頗有名望,所以大家也都跟着揪心,盼那小公子能安然無恙。

倪蒼壁在堂倌的滔滔不絕中喝完了一整碗綠豆飲子。

“所以啊,同您一道的那位郎君可真是幫了大忙!真把孩子找回來,可不是做了件大善事!”

“我也是這麽覺得,”倪蒼壁放下碗,“不過,我的菜什麽時候能上?”

·

曉生寒也沒料到自己這麽快就又需要騎馬——初學完行止訣的時候,他還以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再騎了,還暗暗為自幼被師父逼着學騎射的自己感到心酸。

曹廷掾見他果真騎術不凡,便不多顧忌,一路奔去,幾乎要把鞭子抽斷。

王家集渡口并不是客商雲集的大渡口,來回的船老大、艙工,包括擺着小渡船的老頭都是熟面孔,曹廷掾到了近前,翻身下馬,回頭朝曉生寒道:“曉兄弟,若直接搜船,怕那賊人有了察覺狗急驀牆,我得先去找些人幫忙。”

“需要我做什麽?”

“暫且等一等,等我們安排好了,再由你進去認人。”

“廷掾大人不等旁人了嗎?”曉生寒指的是那位李家大公子,但曹廷掾看了眼那邊一艘看似準備起航的客船,“不等了,等不及了!”

他疾步行至渡口,一言不發地招收喚來附近兩個小船的船夫,又招手引來那客船上的艙工。

曉生寒看着他們聚在一處,曹廷掾也不知如何解釋的,直接一會兒之後,船夫們個個義憤填膺,挽起了袖子,像是随時準備上船搶人。曹廷掾這才回身,招手道:“曉兄弟,過來吧!”

曉生寒于是走近,曹廷掾道:“我們來的及時,果真就在這裏,這位艙工大哥說,那夫婦中的男人生得壯實,背卻有些佝偻,可就是你見過的那個?”

“不錯,正是,”曉生寒道,“他左腳還有些跛。”

“就是他了!”旁邊一船夫怒氣沖沖,“他娘的!叫我們給趕上了,剛才他們來的時候我也瞧見了,确實鬼鬼祟祟,孩子頭上還兜着帏帽!”

“小點聲,”另一船夫說,“人要是在船上,別給驚着了,到時候惹急了跳水就不好了。”

艙工急出了一頭汗,恨不得立刻把孩子搶到手,立刻說道:“要不再找幾個人來?咱們人多,還怕收拾不了那兩個狗東西?”

曹廷掾已有了打算,他安排道:“艙工大哥,你先去找你們船老大,尋個由頭推遲一下行船時間,我和曉兄弟趁機摸進去,先确定一下孩子的狀況,”他眉頭擰着,“要是做慣了這勾當的人,大概會給孩子喂藥。”

衆人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了。

曹廷掾又朝兩個船夫道:“你們找妥帖的人來幫忙,把這船圍了,別把人放跑了,各位大哥,今天這事就拜托了,過後我一定請各位喝酒。”

幾人都說:“不提這話,遇到這種事,誰也看不過去!”

事情很快就商議好了,曉生寒并未發言,他雖然才飛升兩天,可看待凡人的眼光已然有了芸芸衆生的高度,眼見他們毫不猶豫地去搭救一個并無關系的孩子,心中很覺快慰。

——這遠比他自己沖進去把人搶出來更有意義。

曹廷掾見他沉默,便說:“曉兄弟看着是外鄉人,走船可穩當?總歸艙工也認得出那兩人,你不上去也行。”

“沒事,”曉生寒道,“一起吧!”

曹廷掾其實看出他有些身手,肯幫忙當然最好,當即道:“好,走吧!”

·

等在酒樓的倪蒼壁也并不十分悠哉。

通靈訣裏吵吵嚷嚷,是須覓安和陸九畹在人家家裏上房揭瓦。

那是一戶王侯人家的別院,栽種了不少花木以供家主賞玩,前些日子剛從外地請了一批花匠過來培植一種珍稀的花樹,豈料那樹千辛萬苦剛開出小花骨朵兒來,就被一仇人偷偷混進來澆了不知什麽東西,直接将十來棵花樹都澆死了。家主大怒,對着花匠要打要殺,說半月救不回來就讓他們陪葬,花匠們走投無路亂拜神仙,鹿夢仙君又真聽見了,就直接把這事送到了霧雲殿。

“就這種人還配賞花?少在這裏裝腔作勢了,自己連碰一下花泥都嫌髒,裝什麽愛花如命?還要人陪葬,讓他生在王侯之家,就是讓他這麽草菅人命的?”須覓安怒不可遏。

“就是!主君你不知道,這花匠辛辛苦苦給他養花,他可倒好,當成家裏的狗都不如,這幾天連飯也不給他們吃飽,不行,我看不下去,現在就想打人!”陸九畹比他還怒。

倪蒼壁以手撐頭,問:“那花的确死了嗎?”

“還沒有,”陸九畹冷哼,“師兄正想辦法救。”

“可我現在不想這麽放過他們!”須覓安暴躁道,“他那個仇人我也得想個辦法收拾收拾,好好的花,長得多不容易,招他惹他了?”

倪蒼壁聽得明白,淡淡道:“別胡來,別随便打人。”

“知道知道,”陸九畹向來自認最能明白倪蒼壁話外之音,當即笑了一聲,“主君放心,總歸不會鬧得倒扣功德就是了。”

須覓安問:“主君在做什麽?曉師弟呢?”

“救人去了,”倪蒼壁說,“我在等他。”

陸九畹驚訝:“讓他自己一個人去啊?不會一不小心傷了凡人,或者讓人看出來身份吧?”

倪蒼壁:“應該,不會吧。”

好在曉生寒沒讓師兄師姐們失望。

他回來時平平安安,也不大像是正在被凡人當作神仙或鬼怪妖魔看待,有些喘但難掩興奮,匆匆上到二樓,快步來到倪蒼壁桌前,還未說話便滿臉笑容:

“師姐,我回來了!”

倪蒼壁上下打量他,并放下了手中的第十二碟點心。

“看樣子一切順遂?”她唇邊噙了些許笑意。

“是。”曉生寒高高興興坐下,開口說話前倪蒼壁遞了一杯茶到他面前,他忙接過:“謝謝師姐。”

“孩子如何?”

“被喂了一些蒙汗藥物,萬幸沒有大礙,返回時正好趕上李家大公子帶着人尋來,現在曹廷掾和那幾位幫忙的船夫正将那對夫婦押至官府,李家大公子帶着弟弟回家了。師姐你……”曉生寒将茶一飲而盡,目光終于落到了滿桌菜品之上,頓時大受震撼,“這……”

倪蒼壁:“嗯?怎麽了?”

“沒,沒有。”曉生寒趕緊搖頭。

倪蒼壁道:“你先歇息一下。”

“哦我不累。”曉生寒何止不累,他這副樣子就像是馬上能再去摘他十二塊鹿夢牌。

倪蒼壁淡笑,“那也要休息,你晚上不是還想去……”

“曉郎君!”

一聲充滿了喜悅的呼喚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來人是李家的管家,方才和曉生寒匆匆見過,現在追了過來,大概是為了道謝,倪蒼壁便暫時住了口。

“曉郎君,還有這位娘子,”管家喘得厲害,言語之中又無比誠心,“我家,我家大公子想請二位去府裏,好生款待道謝!曹大人說了,這次全靠郎君看見我家小公子,家中上下都感激不盡呢!”

曉生寒看了看倪蒼壁,“這,大公子太客氣了,都是那位廷掾大人和那幾個大哥幫的忙,我并沒有做什麽,真要謝,謝他們幾個就好。眼下,我與師姐還有事需得離開此地,就不去府上打擾了。”

老管家氣喘籲籲,愣愣道:“這,這就,馬上就得走嗎?郎君和娘子趕着去何處?要不,要不讓我們給你們安排車馬?天不早了,為何不在我們府上吃了飯再走呢?”

曉生寒道:“當真不用。”他望向倪蒼壁,“師姐說呢?”

倪蒼壁禮貌一笑:“方才在這裏閑坐着,聽了不少貴府小公子走失的事,聽說府上大公子為此連日奔波,家中女眷也急得病了,如今孩子回來,一家人正好安心療養才是,你們已經再三謝過,不必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況且,我們确實趕時間,立刻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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