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魚尾巴
魚尾巴
阮畫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高二下學期第一次月考。
“畫畫,你物理考了75分?!”
區詩雨看到阮畫的分數,驚呼道。
不僅是區詩雨,連阮畫接過試卷後,望着最上面的分數,都不禁目瞪口呆。
區詩雨和同桌錢菲琳兩個人都湊在她身邊,震驚地看着阮畫的試卷。
阮畫木讷問道:“這次月考物理是不是很簡單?”
“不簡單。”區詩雨說。
錢菲琳:“月考不會比期末簡單,我覺得上難度了。”
阮畫眨了眨眼睛,她應該真的是進步了。
松了一口氣,慶幸沒有辜負池樾講題的辛苦。
最近這一個月每天晚上睡覺前,她的腦袋裏都是物理公式和錯題。
物理課講試卷前,楊老師特意點名表揚了這次進步的人,阮畫赫然在列。
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心裏卻想起池樾。心已經飛到了一班,很想沖到他面前告訴他自己的物理成績。
能在短時間取得這麽大的進步,這全都要感謝他。
雖然他可能只是因為那無意的偶遇,而生出想要內疚幫忙的心意。
但是完美如他,一定也會真心為她開心。
例行每周到理科辦找楊老師拿套卷,楊老師打趣她說:“進步這麽大,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要卷子做。”
阮畫笑容甜甜,露出一抹極淺的梨渦。
“不是的,楊老師,我每個周都很期待來找您拿套卷。”
這句話是真心話,也摻有水分。
因為每周有楊老師的試卷,周末和池樾在圖書館見面學習就有了最初的借口。
楊老師找到兩份套卷遞給阮畫,神情認真笑道:“勝不驕敗不餒,繼續堅持好好學習,你絕不止現在這個名次。”
“謝謝楊老師。”
手中握着試卷走出理科辦,一擡頭看見前面走廊颀長英挺的熟悉身影。
池樾也看見了她,唇邊勾起若有似無的淡淡笑容。
“嗨。”
阮畫主動打招呼,心中猶豫要不要和池樾分享自己的進步。
她很想和他分享這份喜悅,但又擔心會給池樾留下自己浮躁的印象。
“嗨。”池樾回應。
兩個人身影在走廊走近,當阮畫以為彼此就要這麽擦身而過的時候,聽見池樾低醇磁性的聲音,尾音似乎還勾着笑意。
“這次進步很大。”
阮畫吃驚地頓住腳步,沒料到池樾會知道自己考試進步,神色和語氣十分訝然:“……你已經知道了?”
他這句話好似說:阮畫,我看到你的進步了。
“我在樓下看見了名次表。”
阮畫的臉瞬間泛起微紅,這抹紅一路蔓延到耳根。
“謝謝。”
這聲“謝謝”不止因為他剛剛的稱贊,還有這一個多月的幫助。如果沒有池樾,她絕對不會進步這麽大。
“繼續加油!”
“好!”
女孩的聲調輕快上揚,比春光還要明媚。
這次月考,阮畫不只有物理進步了,其他科也有小幅度的提升,班級排名順利進入前二十名,在級部排名也進步了二百多名,在整個級部進步幅度非常大。
月考整個級部的優秀作文,被語文老師複印出來,分發到各班同學的手中閱讀學習。
阮畫的作文一直都很出色,這得益于從小喜歡看書。阮母嚴格規定每周使用數碼産品的時間,她只能通過看書也打發枯燥無味的時間。
字也寫得漂亮,這是因為初中老師不管學生死活地布置抄寫類的作業。
在每日繁重的書寫下,字體和速度就這麽練出來了。
這次月考的作文的命題是“思念、懷念”的主題。阮畫對于這次月考的目标是物理提分10分以上,對于擅長的語文和英語沒有太多的期待,也正是因為心态放松,作文的角度和題材選擇更為大膽。
“這次的作文總體寫的都不錯,但我建議都着重看一下阮畫的作文,陳老師很喜歡她的作文。”
陳老師是整個高二級部語文學科的組長,也是一班的語文老師。
阮畫不太習慣被在大庭廣衆接受表揚,尤其到了南錫中,她早已經适應在周圍人光亮的陰影後默默鼓掌。
她低頭望着自己的作文,一行一字地讀着,好像在獨自咀嚼這份成功的喜悅。
【少時讀唐詩宋詞三百首,總覺得有的詩詞雖然不是同一首,然而講的都是一個故事,關于“思念”的故事。
頭一天晚上在這裏痛飲,喝醉後躺倒在篝火旁,夢中戰争勝利結束,終于可以返回故鄉,和遠在千裏外的家人團聚。
次日漫天風沙揚起,寨營外铠甲蠻力觸抵,短兵相接的铿锵聲間,日夜思念着家鄉的士兵還是倒下了。
臨死前,他頹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忍不住回頭凝望關內的家鄉,然後面目扭曲地倒下。
他終究還是沒能回去,帶着篝火旁熏染着酒香的思鄉美夢,緩緩合上了雙眼。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登樓向北凝望着來回如梭的船楫,從早到晚不知已不知過去了多少艘,可都沒有一只是她所期盼的。
江水渺渺,白霧漫漫,極目遠眺也望不到關外,心上人不見歸蹤,一寸寸肝腸都愁斷在這江上。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阮畫看到這裏停下,沒有繼續默讀。她不禁思緒翩飛,陷入沉思之中,不知道池樾看到自己的這篇作文,是否會贊同她作文最後的觀點,還是他并不細看她的作文,只是擱置在一摞試卷中間随手一放。
第二天晚上又是單詞抽查考試,按之前的習慣幾個人一起到食堂吃飯。
邢燃坐下後說道:“阮畫,這次考試進步這麽大,不請客吃飯嗎?”
阮畫笑說:“可以啊,你們想吃什麽,我爸昨天剛給了我零花錢獎勵。”
邢燃眼梢上挑:“大手筆?”
阮畫感覺這個問題不太容易回答,邢燃家裏做生意,經濟條件不錯,不知道在他眼裏多少錢算是大手筆。
“200塊算大手筆嗎?”
這筆零花錢她原本打算請區詩雨吃小火鍋,剩下的錢用來買書。
區詩雨:“當然算!”
邢燃:“算啊。”
阮畫想了下說道:“請你們吃旋轉小火鍋,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家,可以嗎?”
前幾天區詩雨說,想和她一起去吃旋轉小火鍋,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家。
“哇,畫畫我愛你,我說的話你記得好牢。”區詩雨放下筷子,擁抱住阮畫感動地說道。
阮畫回抱區詩雨,眼睛卻看向對面的池樾,池樾也在看着她。
“好啊,就吃旋轉小火鍋。”邢燃打了個響指,說道。“周六還是周日,我們約個準确的時間。”
區詩雨說:“我兩天都可以,看你們時間。”
邢燃問:“池樾,你呢?”
池樾面色清俊,眉眼中的神情和口吻都是淡淡的,“我周日不行,已經有約了。”
阮畫其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不确定這周的周日,池樾的那個約是不是指和她去圖書館學習。
“你怎麽每個周日都有約?”邢燃皺緊眉頭,匪夷所思的語氣說。“兄弟,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和哪個姑娘談戀愛?”
“咳咳咳……”
阮畫被糖醋魚的魚尾巴卡住了,她分心聽邢燃的話,沒注意直接把魚尾巴吃進口中,嚼了一下就往下咽。
區詩雨将水杯遞給阮畫,邊幫她拍背邊說道:“畫畫,沒事吧,吐完喝口水順一順。”
邢燃也是驚了一跳,見阮畫順完以後,打趣說道:“池樾背着我們幹虧心事,審問他你怎麽被嗆着了?”
她為什麽被嗆着了?
因為他的話,因為每周日和池樾在一起的人是她。
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告訴其他人,每個周末一起到市圖書館學習。
阮畫是不知道該怎麽和區詩雨解釋,池樾應該也是不想在學校裏多惹口舌。
池樾眼神輕瞥過阮畫,聲音清幽說道:“胡說什麽?沒談。”
邢燃似失望地搖了搖頭,撇嘴嘆息:“唉,錯過一條驚天新聞。”
阮畫已經順過了氣,繼續自顧吃飯。
一旁的區詩雨插話說:“池樾如果真的談戀愛了,會碎了我們學校多少女生的心啊。你說是不是啊,畫畫。”
阮畫突然被好友點名,只好也應道:“……嗯。”
邢燃的攀比心瞬間就上來了,問道:“我如果談戀愛了呢?”
阮畫還在回味剛才區詩雨說的問題,夾菜吃飯的時候也在想,可是總感覺頭頂仿佛落了一道清冷的目光。
她想應該是自己的錯覺。
區詩雨沒理邢燃的話,也學着阮畫埋頭吃飯。
“你倆這是什麽反應?”邢燃語氣不滿。
阮畫區詩雨兩人擡頭異口同聲:“關我們什麽事?”
這該死的默契。
兩個人說完也十分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大笑出聲。
他都不在校草人選範圍內,誰會關心他到底戀不戀愛。
吃完晚飯後,四個人走回教學樓。區詩雨和邢燃像往常一樣,走着走着便打鬧起來,留下池樾和阮畫在後面走。
起初學校裏有人遇見阮畫和池樾走在一起,還有人打聽兩個人的關系,經常課間到九班教室門口想要看阮畫是誰。
後來聽說因為邢燃和區詩雨這對死黨,所以阮畫和池樾走得近了些,也可能是因為見阮畫容貌并非出衆漂亮,學校裏再也沒有傳聞和風聲。
“別理邢燃的玩笑話。”
忽然聽見池樾輕聲說。
阮畫愣了下,想起吃飯時邢燃說的話,微微一笑說:“我知道。”
沒想到池樾笑了聲,問:“你知道什麽?”
“啊?”阮畫被這句話問住了,茫然地仰頭看向池樾。“我知道……你每個周日不是戀愛約會,而是在圖書館學習啊。”
池樾:“……嗯。”
又并肩走了一段距離,春日裏的校園有草木呼吸的清新,也有花苞綻放的陣陣芬芳香氣。
池樾主動提道:“我很喜歡你這次月考的作文。”
阮畫聽見驀地擡眸看向池樾,神情略癡:“……真的嗎?”
她看到池樾眸中閃爍着欣賞的神情,像寒冷黑夜裏燃燒着的溫亮焰火。
池樾點頭說“真的”,又似回憶着說道:“尤其結尾的部分。”
阮畫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幸福地跳動着馬上就要飛出胸口。
“謝謝你,池樾。”她說。
【如果說生命中的離開和結束,是遺忘的開始。
抖落記憶深處的秘密,有人選擇終生思念,有人讓時間去遺忘。因為有人選擇讓思念蔓延,遺忘才擁有時間的解藥。也因為有人選擇遺忘,那份持久的思念越發珍貴。
生命難免會結束,人生有數不清的離合悲歡。
無論分別來得多麽身不由己,只要思念還在,被思念的人就永遠沒有離開,那是一顆照亮地上人夜空中的星星。
哪怕來途多麽崎岖,前路又布滿荊棘,擁有星星的人不會丢失前行的勇氣。
你若問我,我想這就是思念的意義。】
謝謝你,池樾。
你懂我的自卑,懂我的顧慮,懂我的文字。
就算你不喜歡我,能成為你在這裏的朋友,我也倍感榮幸。
這是我喜歡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