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牡丹宴
牡丹宴
三學論劍後,薛姮和方妙涵一舞一武,可謂名聲大噪。尤其薛姮本就入學時因着琴藝出過名,那鼓上一舞,更讓之被戲稱為桃仙,一時間風頭直逼慕容韻。
而方妙涵一挑二,雖說不及薛姮驚豔絕倫,但也得了個小辣椒,淑女劍之名。
衆人皆道桃源書院出了三佳人:琴有慕容韻、舞看薛桃仙、淑女劍妙涵。
桃源書院的牆頭這幾日都被爬爛了,書院加了三倍的夫子來回巡邏,依然抵不住少年無處安放的熱情。那些周邊學子正值年少慕艾的年紀,任憑夫子打罵喝止亦笑吟吟的挂在牆上,可是苦了巡邏的夫子們。
薛川穹雖不在書院,但風言風語的也知道一些。他雖自豪自己有個好妹妹,但到底也不喜歡那些小子打自己妹妹的主意。
為了避着那些不懷好意的少年,每日往軍營去的倒是更勤快了。
一晃到了四月下旬,恰逢薛老夫人壽誕,薛老夫人今年四十有八,不到整數便只是小壽。
四月二十五這天,武國公府借着薛老夫人小壽辦了個牡丹宴。
雖說大衛朝男女大防不嚴,但到底女兒家名聲貴重,小門小戶的便也罷了,京中貴女們卻是要端着的。
親事沒定下來之前,所有行事只能隐晦進行。真正相看也是如此這般借着由頭,暗地裏進行的,就算不成事,亦不損雙方任何一點臉面兒。
是以薛老夫人這個牡丹宴辦的是非常巧妙。
參宴那天,望京稍微有點頭臉,消息靈通的人家,都知道這是老太君借着牡丹宴之名給薛妧相看親家。一個個囑咐各自兒子好好表現,成不成的放開一邊不談,首先不能落了家風,叫人笑話。
壽宴是在墨蓮堂辦的。墨蓮堂位于國公府東邊,環境寬闊,推開窗子就能看到一池清蓮,十分雅靜。
國公府的婢子們穿着統一的黛藍暗花襦裙,個個面帶喜色,忙碌不失條理的迎着來來往往客人們。
賀壽赴宴的夫人和小姐們現下一起齊聚墨蓮堂,皆錦衣羅衫,裙踞飄揚,好一番精心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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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壽時,女眷們避至偏廳暫歇,男人們則先進正堂給老太太拜壽,有要事商談的便和國公爺去書房,沒有的就留下各自女眷和公子自行離開。
因而今日宴上主要都是這些女眷,男客也以少年為主。
薛姮跟在薛妧身邊,在偏廳錦榻上坐了約摸一刻鐘,待男人們都退出墨蓮堂後,也一起上前給老祖母拜壽。
姐妹兩人自然也是精心打扮的,薛姮一身霧粉撒花煙羅衫,梳了流蘇髻,鬓上是玲珑粉玉簪,項間一塊水晶吊墜。
薛妧身穿碧霞流水廣袖齊腰裙,绾了雲近香髻,頭上是一整套翡翠玉嵌琉璃頭面,帶了一串翡翠蘭花佩。
依禮在蒲團上拜完壽後,兩人都乖巧的站在老夫人兩側,雙手交疊壓住裙擺,微低着頭。
這個時候只有嫡系才能站着老夫人身旁,庶出是沒有資格的,只能繼續等在偏廳。
薛老夫人今日身穿一件朱紫壽紋錦緞袍服,額間勒着珠玉穿綴嵌紅寶石的紅絨面抹額,鬓發如銀,精神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上首,身後是一副蘇繡萬壽圖。
一個身穿牡丹紋織金絲綢罩裙,容貌和氣的婦人笑道:“老太太真是好福氣,我一直都知道妧姐兒蕙質蘭心,落落大方。沒成想姮姐兒長得也這麽嬌豔,聽說一舞若仙下凡。”
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道:“江夫人,那就那麽誇張?不過是外面玩笑罷了。”
衆人也跟着起哄,說:“是呢,是呢,還是老太太會調理人,嫡出閨女一個賽一個出色。”’
方李氏道:“可不是?大的溫柔雅靜,小的靈動可人。”
薛老夫人道:“聽說涵姐兒也很是出色,耍得一手好劍。”
方李氏佯怒道:“害!女孩子要貞靜,就她個小皮猴。”說着摟過一旁的方妙涵,輕擰了一下。
方妙涵立馬拖長了腔調,道:“娘——”
方李氏笑打了一下,道:“你們看看,我這才碰了一下呢。”
“比不得妧姐兒好,看着就娴、靜、雅。”
薛老夫人道:“妧姐兒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打小就性子柔順。”
江夫人輕笑道:“是,如今妧姐兒也大了,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薛妧垂首站在薛老夫人身側,只靜靜聽着,不發一言。
正堂裏好一陣寒暄了,約一個時辰過去,方聽丫鬟傳言開席。
姑娘們大多喜歡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如此正廳西側那個獨身的少女,便有些頗為顯眼。
薛姮平日裏上學,除了書院那些女學生,也就僅在入學宴時認識過那些京中貴女。那個姑娘,薛姮搜遍記憶卻可以肯定是沒見過的。
瞧年紀約莫十五、六的樣子,穿一身鵝黃束腰窄袖綢裙,身材高挑,容貌豔麗又帶三分英氣。
那姑娘看到薛姮瞧她,徑直走過來,笑着說:“我是骠騎将軍的長女喬婉湘,小字宣娘。”
薛姮一下子就想到了薛川穹腰上那枚金絲攢心梅花絡子,笑嘻嘻回禮道:“原來是喬姐姐。妹妹薛姮,小字月娥。”
喬婉湘道:“那天書院本來想去尋你的,可惜臨時爹爹有事……不過姮姐兒的舞跳的真是絕豔脫俗。”
随着交談,薛姮只覺這喬姐姐爽朗又不失溫柔,言談風趣舉止有禮,怪道哥哥那個木頭都能與之相處甚歡。要知道薛川穹平時面對那些世家小姐們,不是呆呆楞楞、說不出話,就是雲裏霧裏、不知所言。
又說了好一會話,方才入席。因着就是個玩樂為主的小宴,席位倒沒有那麽多規矩。
慕容韻今日也來了,不過她那個性子也是不大願意和幾個小姑娘聚在一處說笑的。只和薛姮遙遙對笑了一下,便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薛姮和薛妧還有薛姌依舊坐在一處,兩邊依次坐着許蓓芙、畢瑤、董穎、方妙涵幾個小姑娘。
許蓓芙挨着薛妧,這時正拉着薛妧笑道:“淑妤,這牡丹宴可是為你舉辦的吧,你祖母可真疼你。”
薛妧面色微紅,道:“祯兒…你……”
許蓓芙道:“你看你又是嫡長女,還這麽得老祖宗疼愛,以後夫家肯定不敢欺辱你。”
董穎也接道:“是呢,可不像我。”說着,幽幽的看向薛妧。
董穎最近也在議親,然她在家并不受寵,容貌也出落的一般,更沒有考進女學。這樣一來可謂婚嫁之路渺茫,怕是沒什麽好親事了,偏偏婚娶一事又如同女子第二次投胎。
薛妧也是知道董穎情況的,見她低落,便安撫了幾句。
董穎揚起一個笑面道:“沒事,你們可別為了我不開心。”
又偏頭看着薛姮,道:“也是你們薛府風水好,瞧瞧,月娥妹妹也生的這麽有靈氣,是不是望京的靈韻都被你們姐妹吸跑了?”
薛姮甜甜一笑道:“鴦鴦姐姐,要這麽說,那月娥就把我這一份靈氣給你啦,好讓你以後尋個好夫家。”
幾個姑娘頓時又笑作一團。
獨薛姌輕哼一聲,撇嘴不語。
那幾個嫡女一處玩,根本沒有她說話的機會,她也插不上話。可她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沒投到夫人肚子裏去。
用過飯,幾個小姑娘就随着夫人們去了胧月臺看戲。
武國公府的胧月臺是兩層建築,上下兩層小樓,中間一個高臺便是戲臺子了。
男客們坐在下面樓裏,夫人姑娘們都坐在上層,這樣樓上的人稍稍偏頭便能看到樓下。不然雖說如今男女大防不嚴,但姑娘們到底還是知羞的,那又好意思在這麽多人面前明晃晃去看那些風流俊俏的男兒郎?怕是未看人先羞。
如此正好,大大方方又不失禮。
而樓下的少年正看過去,卻只能隐約看到花花綠綠的人影,不能确切看見其貌。
今兒個牡丹宴又都各自得了母親叮囑,當然也不好大大咧咧仰頭去看,畢竟那也太過輕浮,誰也丢不起那個臉面兒。
胧月臺上請到的是望京有名的戲班子滿堂紅,開場是一出經典《五女拜壽》給薛老夫人賀壽。
接下來滿堂紅的拿手好戲《天女散花》更是一絕,臺柱子黃玲玉身段妖嬈,容貌清秀,嗓音婉轉圓潤,神在兩眼,情在臉面。
唱的好一曲春滿人間,吉慶常在。
薛姮因為不喜歡看戲,便留下荷冬荷秋應付,帶着荷夏和守月尋了空去後院賞花。
雖說名義上叫牡丹宴,但其實來真正看花的又有幾人?
順着青石子路散了一會,過了一道月亮門,往前走兩步便是放牡丹花的杏林園了。
杏林園聽名字就知原本種的都是杏樹,而今雖說是借着牡丹宴相看親家,但武國公府也實打實進了好些名品牡丹花卉,有赫紅、醉紅顏、袁家紅、美人笑、雲紅、一娑紅、一拂黃、雪裏黃、延安黃、先春紅、顫風嬌、雪夫人。
薛姮左腳方踏進園子,一眼望去,只見滿園繁豔芬馥,姹紫嫣紅,香氣襲人面。
日頭漸高,陽光透過樹樹杏花灑落下來,碎成點點金光。熏風微微起,更吹落,杏如雨。
薛姮一時玩心大起,眼瞧左右沒人,想着現在大部分人應該都在前廳寒暄相看,又哪裏會真的來這杏林園呢?
思及此,她放下心來在花叢中飛奔了一圈,看着驚起的五顏六色的彩蝶,不禁笑出了聲。
荷夏笑道:“小姐就是個孩兒性子,拘不住,也不知以後姑爺要怎麽愁呢。”
一旁的守月聞言,也露出了幾絲笑意。
若是荷冬在這少不得念叨幾句,但荷夏本也是個俏皮性子。加之薛姮素來和她們沒規矩慣了,現下又四處無人,不免逗趣起來。
“自由自在的多好呀。”
薛姮又依着沈夫子教的翩翩起舞,沒有章法,只随性起舞。羅裙袖子本就寬些,如此一舞,腰肢柔軟如柳,頭上環玉輕晃,衣袖翻轉飛揚。
她口裏忍不住輕輕吟唱道:
“桃李芳菲,梨花笑,
怎比我枝頭 ,春意鬧。
芍藥豔吶,牡丹嬌,
怎比我雨潤 紅姿嬌,雨潤 紅姿嬌。
香茶一盞迎君到,
星兒搖搖雲兒飄飄。[1]”
在她眼中,覺得這裏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好去處,卻不知在他人眼中,她才是此間最美的風景。
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旁邊,一個少年靜靜站立。
少年穿着銀白色雙疊蜀錦長衫,衣角用銀線繡着松葉,頭發用一根白玉簪绾住,一看就極清雅又富貴。
長得也很是俊朗,清亮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不失少年氣,目光柔和且溫暖。
少年看着杏林園中的花海。
那花海中站着一名清麗絕俗的少女,少女一身霧粉衫子,身後是深深淺淺百花齊放。少女臉上帶着淺淺笑意,于花間自舞自唱。
世人都知牡丹色澤豔麗,玉笑珠香,姚黃魏紫,雍容華貴,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譽
如今對比下,反襯得少女面嬌姿麗更勝三分,可教滿園芳菲失顏色,真真是人比花嬌。
他從未見過這般嬌美清麗的姑娘。
當下忍不住開口道:“笑顏如花綻,玉音婉轉流[2]。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3]。”
薛姮心下一驚,吓得連連後退。回首一看,方見對面游廊上竟站着一個陌生男子。
忙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