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善姻

善姻

桃李論藝一辯後,薛姮一時風光無兩,名聲大噪。望京大街小巷無人不知薛府嫡三女薛姮之名,都道薛三小姐琴藝出衆有靈韻、劍舞潇潇若輕風。

辯義更是好多少年學子都自嘆不如,言之文采斐然、邏輯環環相扣、才思敏捷且說話句句陷阱。其心更是破俗立新,毫無門戶之見。

都道:才貌無雙,女中諸葛,真真可惜了是個女兒家。

那嫡長女薛妧已經定了親,這三小姐現年十四,再過一年不也就十五,可以張羅着議親了?一時好多世家都揣着各樣心思,開始給武國公府下貼。

桃源書院裏,女學生們也多多少少喜歡繞着薛姮打轉。雖是女子但也難免少年心性,到底喜歡争強好勝,互相讨教一二。

晚香亭,幾個少女坐在一處閑聊。

“姮妹妹,你那日的辯義可是出了好大的風頭呢。”

說話的這人便是岳寶珊,一手墨畫也在書院出了名的,只是到底不及薛姮那般風靡望京。

薛姮笑道:“寶珊姐姐,你的墨畫也是畫的極好的,夫子都點名誇獎呢。”

“哪就那麽好,到底是不及你。”

薛姮甜甜道:“要是姐姐讓我畫畫,那我肯定也是趕不上寶珊姐姐的。”

林倩柔瞥了一眼,冷哼一聲繞過亭子而走。

六月一過到了七月中,便又要迎來書院校考,這可是每年驗收各院學生成績的時候,馬虎不得。

考完試正是休學假,因着八月也要到了薛妧嫁娶之日,薛老夫人因此按例帶了國公府女眷去善姻寺進香。衛朝習俗,女子嫁娶前月要去寺廟進香求神,保佑日後夫妻相親,子孫綿延,妯娌和順。

[1]姻,婿家也,女之所因,故曰姻。善姻寺是衛朝出名的求姻緣,保婚親的寺廟,香火十分旺盛。廟裏也俱是些尼姑,除了偶爾陪同上香的,很少有外男,是以很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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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進香,為了保護國公府姑娘們的安全,帶了二、三十個護衛同行。

按理本該三個姑娘一人一架馬車,但薛姮想着要和姐姐說話,便舍了自己那輛,跑去和薛妧擠在一輛馬車裏。

薛姮趴在錦塌上,一手撚了一塊方幾上的蓮蓉蛋黃糕,一邊吃,一邊晃着腿看着端坐在錦塌上的薛妧。

姐姐今日穿了一身雙襟雲霧茶湘繡齊腰襦裙,裙裾上繡着木芙蓉,那纖纖楚腰僅用一根霧白織銀雲錦腰帶束住,更顯得不堪一握,一頭烏黑的秀發绾成流月髻,頭上帶的是琉璃玉芙蓉頭面。

薛妧手上拿一卷女則,看得正入迷。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薛妧擡頭,看着吃的嘴角都是糕點糖漬的薛姮,莞爾一笑,掏出素浣花錦繡帕細細的替薛姮擦了擦嘴角。

點了點薛姮的眉心道:“看你吃成個小花貓。”

薛姮笑眯眯道:“姐姐真好,也不知道姐夫修了幾輩子的福才娶到你。”

薛妧聞言粉面羞紅,撇過臉道:“嘴上沒個正經……”

薛姮扯了扯薛妧袖子道:“姐姐,祖母有沒有告訴你嫁娶之日定在什麽時候?”

薛妧颔首低眉,小聲道:“祖母說…八月十三是個好日子,宜嫁娶。”

薛姮睜着兩個圓溜溜的大眼,驚道:“那豈不是只有一個月了?”

薛妧道:“是啊…所以今日……才會去善姻寺。”

薛姮搖了搖薛妧的袖子,道:“善姻寺有什麽說法嗎?好遠啊,在京郊外頭呢,城裏的寶華寺不可以嗎?”

薛妧想了想道:“善姻寺是衛朝約定俗成的傳統,女子定了親便要上山求神,以求掌管姻緣的神明保佑日後……”

“日後什麽?”

薛妧一張臉羞紅,又想到自家妹妹還小不懂事,不得不繼續道:“保佑日後夫妻和睦……子孫綿延不絕…。。”

薛姮看着姐姐一臉羞不敢語的樣子,“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薛妧看到薛姮臉上的促狹的笑容,立下便明了這個調皮的妹妹在取笑她,佯怒道:“好你個月娥,姐姐都敢捉弄了!”

薛姮強忍着笑,拱手道:“嘻嘻嘻,姐姐大人饒命啊,不敢了。妹妹給你賠罪,祝姐姐日後夫妻和睦,子孫滿堂好不好?”

馬車內傳來歡聲笑語。

善姻寺實際離望京城頗遠,在京郊十裏坡的慈華山上,山高路遠,除了特地來求姻緣的,平日裏來上香的人着實不多。畢竟望京城內就有一座寶華寺的,何必舍近求遠來這裏呢。

她們一大早就出發,一直到了日落時分,方終于到了傳說中的善姻寺。

薛姮幾人一下馬車,山門處便有善姻寺的姑子出來迎接。為首那個師太眉目柔和,一身青色僧袍,倒也顯得慈眉善目,一派仙風道骨。

山門懸一匾:善姻寺

門前青石板上書:[2]好姻緣整日重盟,惡姻緣番成畫餅。

跟着師太進寺,廟裏主殿供的是咕嚕咕列佛母與愛染明王,皆是懷愛法的主尊。祖母帶着薛妧叩拜明佛母和愛染明王,薛姮和薛姌因為還沒有定親,不僅不需要跪拜,還要在有人求神時避讓。

一般拜了主尊後,若是還未定親的少女還要去前殿叩拜觀音菩薩,一邊拜一邊念祝《求夫疏》。這個疏是寫給觀音菩薩,向觀音菩薩祈禱,請求菩薩賜予良姻用的。

但薛妧已經定親,便不用去念疏求親,在正殿拜了主尊,捐了香油錢,就是抽簽了。

薛妧虔誠的跪在蒲團上,一遍默念《大吉祥天女神咒》,一邊拿起簽筒搖了搖。她撿起掉的那支簽,和祖母一起由姑子領着,前去偏殿處解簽。

薛姮覺着幹等實在無趣,便走到薛老夫人身邊,撒嬌道:“祖母,你們解簽又是點印、批語的,還要好久呢。我想去偏殿拜拜,好不好?”

薛老夫人知道薛姮是個閑不住的鬼靈精,想着左右善姻寺女子來的多,外面還有護衛看着,也出不了什麽事。便點了點頭,拉着薛姮的手,笑道:“你個閑不住的小猴兒,可別跑遠了。”

又看向站着的幾個丫鬟,不放心的叮囑道:“你們幾個都跟緊點,別丢了姑娘。”

只是荷冬幾個再想跟的緊,也扛不住薛姮東竄竄,西溜溜,南邊再走走。見到這個菩薩拜一下,那個尊主叩一下,到底薛姮在書院也是練劍的,身子骨本就比一般人強健些。

半個時辰下來,荷冬幾個養在府裏享清福的丫鬟就走不動了。

荷夏年紀小,素來又得薛姮喜愛,便熬不住道:“小姐,你且走慢些吧,整個寺廟快被你當園子逛了。”

薛姮笑嘻嘻道:“嘻嘻,讓你們偷懶,走不動,你們在這拜拜仙姑,歇歇吧。我去後面偏殿看看,拜完了回來找你們。”

幾個小丫鬟也是真的走不動了,這半個時辰薛姮那是走的不停歇,拜拜這個,看看那個,累的他們夠嗆。

因而一聽,又看這善姻寺處處俱是姑子,進香也是女客,且後面小殿人少,想着以前在觀裏時小姐也是這麽愛鬧,便妥協的點了點頭,應是。

薛姮提着裙邊,歡天喜地的跑到了後面的小殿。後殿要比前面的幾個偏殿小的多,也陰暗的多。殿裏供的是文殊菩薩,整個小殿,幽靜清雅,只有薛姮一個人。

文殊菩薩頭綁五髻,右手握一方智慧劍,左手持的蓮花上放置般若經,身穿佛衣,寶相莊嚴的正坐在蓮花臺上。

臺上擺着一個簽筒。

薛姮要說原先也是不信佛的,可是她一朝穿越卻是由不得不信了,今日來拜佛,她又實在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求簽,便故意帶着那幾個小丫頭亂繞。

她現下看看左右沒人,便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拿起簽筒搖了搖,掉出一枝有些發舊的竹簽。

第二十七簽,背面簽詩:妻焉者,親之主也。

這簽文可太直白了,縱使薛姮不曉佛理,不需要解簽官的幫助,她也知道這是只紅鸾星動簽。

薛姮吓了一跳,連忙又拿起簽筒,哐哐直搖。

連忙撿起竹簽,第三簽,翻看背面簽詩: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複何求

薛姮瞬間皺起了眉頭,她不明白今日怎麽一連兩簽都是姻緣簽。

她皺了皺鼻子,還欲再搖,突然聽到一陣調笑嬉鬧的聲音。

薛姮連忙捏着竹簽起身,下意識往佛像後面躲,蹲在供桌下,供桌垂下來的帷幕正好可以遮着她的身形,但也讓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只能聽到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一男一女。

他們說話聲音又輕又小,似在耳語,只能模糊地聽見一些“放心,這裏是後殿。”

“很少有人來。”

之類的字眼。

接着交談聲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衣物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隔一會兒,就變成一陣隐隐約約的呻。吟傳來。

薛姮瞬間愣怔。

她忍不住低頭往外看了一眼,隔着一道帷幕她堪堪只能看到地上僧袍的一角。

這是…善姻寺的姑子和山下的外男在偷情?

1.姻,婿家也,女之所因,故曰姻。從女,從因,因亦聲。——《說文》

2.好姻緣整日重盟,惡姻緣番成畫餅

《【商調】河西後庭花》 元 · 王元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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