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七】探識欲解惑,循聲以安心

“他已經活了七百年了?!”陶夢衣真心誠意地感到目瞪口呆。

珠琅卻當她在轉移重點,忍不住再度往前一步:“別跟我廢話!說,你到底是誰?!”

陶夢衣被她的氣勢震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貌似,被人罵了?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啊!

“你誰啊你!憑什麽你問我就得說啊!”陶夢衣出離憤怒了,“玄臨的徒弟了不起啊?我還不樂意當呢!你們這些、這些……妖孽!怎麽都喜歡我行我素自說自話?師父莫名其妙地把人抓過來,徒弟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跑來罵人!”

說着說着,陶夢衣感到越發委屈,眼睛漸漸地紅了。

珠琅見狀,不由得愣住。

她之所以匆匆忙忙地從青丘趕來,是因為她的侍女打聽到,玄臨突然回青丘,為的是煉制聚魂珠——哪怕是對于珍奇異寶衆多的仙界,聚魂珠也是三界之中難得的上品寶物。不論魂魄碎成了多少片,但凡集齊了放到聚魂珠中,蘊養三年,必能使其還原。

而青丘有一泉,名忘心,所出之水,可以煉珠。

只是,煉制聚魂珠除了忘心泉水之外還需要耗費千年靈力——這三界之中,能教玄臨上心到這個地步的,珠琅只見過一個。

那是珠琅的師姐,白狐玉輕。

那個傻到為了一介入魔的凡人心甘情願魂飛魄散的丫頭……

心緒微亂,珠琅握了握拳,平複下來。

但一看眼前姑娘雙眼通紅的委屈樣,珠琅頓時,有點無措。

對了她是來幹嘛的來着?

哦,是來看看有沒有玉輕的消息的。

Advertisement

所以犯不着和這麽個來歷不明的凡人小姑娘怄氣嗯……

——等等!

一個念頭在珠琅腦海中閃過,驚雷般,劈得她差點靈魂出竅。

此人來歷不明?

珠琅心中生疑,卻不肯弱了氣勢:“那你到底是誰?又怎麽會在這裏?”陶夢衣冷笑看她:“關你什麽事?”珠琅面上怒色一閃,強壓着怒意,道:“就算你真是玄臨收的徒弟,論起先後,也該稱我一聲師姐。”她昂着下巴,姿态睥睨,“作為你的師姐,我自然有管你的資格。”

陶夢衣被這話噎住,瞪了她半晌,咬牙反問:“哪有徒弟會直呼師父名諱的?你懷疑我是冒充的,我還懷疑你是來詐我的呢!”

珠琅氣得火冒三丈——當年的玉輕雖然固執,但也不至于這般無理取鬧。玄臨他突然收了這麽個丫頭作弟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不在乎。”珠琅陰着臉,忽然朝陶夢衣靠近了一步。陶夢衣被她那眼神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就往後退去:“你想幹嘛?說不過就想動手啊?”“你不想說,我只能自己動手了。”珠琅面無表情,趁陶夢衣不備,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陶夢衣大驚,奮力掙紮,不料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嬌弱的美人力氣大得很,她扭了半天沒掙脫,洩了氣,忿然擡頭:“你到底想幹嘛?”

這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風格,還真是和玄臨如出一轍!

“我不是說了嗎?你不想說,那我只能自己動手,看看你是誰了。”珠琅攥着陶夢衣的手腕,一寸寸且毫無餘地地把陶夢衣拉向自己。陶夢衣既驚懼又困惑,一句“你想怎麽看”還沒問出口,卻被珠琅接下來的動作弄得更加困惑。

珠琅的另一只手按住了陶夢衣的後腦上。

她們兩人身高相近,此時距離極近,陶夢衣一擡眼便望進了珠琅的眼睛裏。

暗黑的、幽沉的一雙眼,似乎長出了一對無形的鈎子般,把陶夢衣的意識拉進了那個望不見邊際不見天日的天地,而越往深處去,越森寒,隐約有暗紅的光,在哪裏掙紮着,按捺不住地要跳出來。

陶夢衣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海深處傳來,那疼痛讓她的意識游歷在清醒與迷亂的邊緣,她想大叫,想掙脫,但似乎連聲音都被困住,整個人動彈不得。

珠琅面色蒼白,仍面無表情,按着臉色已泛白的陶夢衣的後腦勺,貼上了她的額頭。

她閉上了眼,陶夢衣卻已入局。

青丘狐族秘法,探識之術。

只不過這秘法對施術者和受術者雙方的損耗都比較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反噬,是以少有狐族肯用。珠琅亦是求實心切,同時也是篤定了此時無人會來幹擾她,所以才冒險一試。

循着陶夢衣的神識,珠琅探知着她自出生以來的記憶……

“放開她!”隐隐帶了怒意的喝聲忽然炸響,珠琅立時亂了方寸,心頭如受重擊,而陶夢衣也開始掙紮。珠琅情知不妙,雖然因尚未找到答案而不甘心,卻也不敢再冒險,迅速地解了探識之術,睜開眼睛。

紫錦繡白金竹紋的男子立在五步開外,秀逸容顏因籠罩着冷意和薄怒透出幾分令人心悸的凜然。

珠琅卻毫無懼色,反倒是冷肅了眉眼,目光淩厲地與之相視。

陶夢衣剛從一片混亂中清醒過來,看到珠琅的臉色頓時被吓到,視線一偏見竹弦趕來,又是一喜,當機立斷掙脫了珠琅的手竄到了竹弦身後。

珠琅始料未及,尚未來得及把人叫住,陶夢衣已經拽着竹弦的衣袖好不委屈地開始告狀吐苦水:“竹弦你總算來了。這個瘋丫頭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非說是我師姐。”

饒是此時氣氛不對,珠琅還是忍不住眉毛一跳——重點是這個嗎?!

竹弦微微一笑,把人往身後帶,溫聲道:“別怕,有我在。”“嗯。好。”陶夢衣乖巧地點頭,望着竹弦的眼神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載着滿滿的信任和依賴。

這樣的眼神,讓竹弦心中更軟了幾分,眼底笑意愈發柔軟。

珠琅卻被這一幕刺痛,咬牙,冷聲開口:“你這小丫頭,既然和寒竹上仙交情匪淺,又怎敢自稱玄臨之徒?”

“寒竹上仙?”陶夢衣茫然,“你在說什麽?”

“裝傻?”珠琅冷笑,揚手一指竹弦,指尖瑩白的甲反射着日光,有些刺眼地亮,“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個人是寒竹?”

陶夢衣張着嘴,想說“不知道的人不是你是我”,卻說不出話來。

她怔然低頭,看到被自己用力拉扯着以致生出皺褶的紫錦衣袖,心裏忽然生出了大片的空落和茫然。

原來他……是神仙。

難怪……那麽不一樣。

但是……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為什麽……哄她說……

陶夢衣心頭千般思緒,一團亂麻似的仿佛把她重重包裹,惱人又掙脫不出,手卻是漸漸松了。

然而,竹弦卻握住了她的手,熟稔而自然地與她十指交錯,複而稍稍用力,扣緊。

陶夢衣茫然地擡起頭,看到竹弦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不若平時淡若流雲,有些深有些沉。

他開口,微有些低沉,好像還有點委屈:“竹弦不是人,夢衣嫌棄竹弦了嗎?”

陶夢衣被這個問題震得差點回不過神來。

豈止不是人啊這是神仙呀!

他他他他叫她的名字了而且聽起來真好聽……

可是我一個凡人哪有資格嫌棄神仙啊???

心緒一片混亂的陶夢衣并沒有覺察出竹弦問出這一句話時眼底隐隐閃現的不安。

剛才陶夢衣不言不語時的寂寥落寞神色讓竹弦生平少有地生出一絲惶恐。因此,在她松開了五指時,他想也不想地就握住了她的手。

而後,恍惚地記起人間有詩句,道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是仙,她是人,但此刻他執着她的手,卻真的生出了與她偕老的荒誕期望。

凡人一生數十載歲月,對他而言不過匆匆一瞥,他竟此時就開始留念了。

……

珠琅冷眼看着沉默下去的一仙一人,不由得怒火中燒:“寒竹上仙還是快帶着你的人離開吧!再不走,休怪本小姐不客氣!”

陶夢衣回過神,瞪了一眼珠琅:“你憑什麽趕我們走?要走也是你走!”不知道哪裏來的瘋丫頭,這麽兇,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啊……她嫁不嫁得出去,關我什麽事?

珠琅沉了臉,往後退了一步,盯着竹弦,手裏一晃,多出一條透着紅的銀色長鏈,語氣沉沉地問:“寒竹上仙不肯走嗎?”

陶夢衣目瞪口呆:“你們拂靈洞的人都這麽不講道理一言不合就開打嗎?”

師傅徒弟,簡直一個德行。

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講道理?”珠琅笑得諷刺,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她恨恨地看着竹弦,語調變得尖銳而蒼涼,“寒竹上仙悲憫蒼生,義節無雙,最是有道理,我又怎敢與他講道理?”

她眼中泛着赤色,再退一步,厲聲說:“七百年前,玉輕不正是因你的道理而赴死的嗎!”

-章七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