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海

深海

“不是讓你們整理完莫管家的房間後不要鎖門嗎?怎麽還是鎖上了?”

夏宜荷本來打算獨自進去确認東西,所以才特意讓傭人們不要鎖門。結果現在卻打不開門,她強忍着怒氣找了人過來質問。

“對不起,夫人。”在這種情況下解釋也改變不了事實,傭人低頭連聲道歉,急忙拿了鑰匙來開門。

“行了,退下吧。”夏宜荷沒好氣地揮手把人打發走,等他們離開了才推門進去。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了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江亭夜,她不由得睜大了眼,搞不明白現在這又是什麽狀況,“江醫生?你怎麽在這裏?”

後背上好像還殘留着女生剛才輕推他時的力道,江亭夜也沒想過會在房間裏碰到塗岚……時間緊迫來不及繼續深想,他現在需要解決的是當下的問題。

多虧在衛生間意外地看到了塗岚,此刻江亭夜的表情才能像突然看到他的夏宜荷一樣驚訝得那麽自然。

他裝作不知情地環視着房間,“這裏不是客房嗎?”

順着他的視線注意到眼前被整理得整齊的房間,傭人們清掃得仔細,沒留下一點管家住過的痕跡,東西都換了新的,看起來确實很像是個客房。

“而且門沒鎖,一擰就開了。”江亭夜按照事實補了一句。

總算把一切串聯起來,這種狀況的确有可能誤會,夏宜荷反應過來整理好思緒說:“可能是傭人沒跟你說清楚,這是管家的房間。”

“帶我來的人說過,但……”他看着屋裏的陳設,語尾帶着疑惑。

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她面無表情地簡要解釋道:“管家前幾天去世了。”

屋裏有一瞬間的沉默。

“抱歉。”江亭夜低垂下頭,掩住自己眸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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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留意他的反應,夏宜荷将視線落在桌上的資料上,看起來他走錯房間後直接拿出了資料在辦公。

“江醫生收好東西去隔壁客房吧。”她說。

他順從地點頭,背對着夏宜荷将資料放回公文包裏,假裝不經意地掃了眼衛生間。

心底惦記着還躲在門後的人,江亭夜開口問道:“夏夫人不一起離開嗎?”

夏宜荷沒具體說有什麽事,只是搖頭道,“你先去休息吧。”

言盡于此,他只好拎着公文包開門離開。

等到人出去後夏宜荷長舒了一口氣,擡手撐在桌面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會兒塗岚才聽到一道清脆的開鎖聲,夏宜荷果然已經拿到管家房間裏唯一上鎖那個櫃子的鑰匙了。

她吩咐傭人不要鎖門,想獨自來确認的也是櫃子裏的東西。

只不過因為江亭夜這個變數讓大家都知道她今天進了管家的房間,但其實也沒有什麽差別,反正沒有人會多嘴。

她想通了,越光明正大顯得越坦蕩自然。

想到這裏夏宜荷直接用鑰匙打開了櫃子,看清裏面的東西後她忍不住失笑出聲,“莫老頭,我還以為你藏着什麽好東西……”

“也是,在這個家裏你能藏住什麽呢?”她輕嘲着低喃。

現在徹底不用掩飾了,夏宜荷拿出手機發消息叫了傭人進來詢問,“房間裏沒清的只剩這個櫃子了對吧?”

傭人點頭說是。

“櫃子不要動,鑰匙我就放在這裏了,等莫峻回來再讓他自己打開看。”夏宜荷說完把鑰匙扔在桌上就走了。

傭人恭敬地跟在她的後面離開,順手将門輕聲關上。

塗岚躲在門後貼着牆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确定沒人後才從衛生間走出來。

比起思考剛才江亭夜為什麽會來管家房間,她更想知道的是櫃子裏放着的到底是什麽。

雖然從夏宜荷剛才的反應能猜到櫃子裏其實不是重要的東西,但她還是在心底默默祈禱了一下。

伸手拿起她舍棄的鑰匙擰開鎖,塗岚深呼吸一口氣才拉開櫃子。

視線久久頓住。

她不知道夏宜荷為什麽會笑出聲。

因為她此刻感受到的明明是悲傷——

櫃子裏認真存放着的是莫管家和他兒子莫峻的合照。

-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天色重新放明。

江亭夜在隔壁客房整理着今天的心理咨詢記錄,差不多弄完時剛好收到通知說塗總回來了,邀請他上樓去書房見面。

塗峋跟江亭夜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光看照片和資料可能會覺得他是個嚴肅冷峻的人,但實際上他卻十分和藹可親。

尤其跟話不多的塗岚母親夏宜荷比起來,他更加像個疼愛女兒的慈父了。

三句話裏兩句不離塗岚。

“小岚今天情緒如何?”

“你們聊得怎麽樣?”

“小岚是不是防備心比較強?這孩子其實就是性格慢熱,江醫生可能需要多花一點時間才能讓她敞開心扉。”

……

一時間書房內都是塗峋一個人在說話,對塗岚的關心言溢于表。

這好像才是客廳美滿全家福裏應該有的氛圍,江亭夜适時出聲安撫塗峋,“塗小姐挺好的。”

聞聲塗峋滿意地拍腿笑了起來,“江醫生你跟小岚說的話一樣。”

下午他在開會的間隙跟塗岚發了消息問她覺得今天來的心理醫生怎樣。

塗岚回了“挺好的”三個字。

他不僅能注意到她的反應發現身後的監控,還能主動提議坐到她身邊幫忙擋住監控,同時配合着她用無聲的文字掩住他們之間的對話。

很聰明,挺好的。

當然這些細節她沒有告訴塗峋。

不過光是回複說好這一點就已經足以讓塗峋感到放心了。

所以此時從江亭夜口中也聽到“好”字時塗峋會那麽開心,覺得他們會很合得來,從而真正達到治療的效果。

更何況江亭夜的資質和履歷都很漂亮,本碩博都是在國外拿的學位,除此之外還發了很多高質量文章,超額完成了各種臨床實踐與住院實習的時長要求,基本上已經可以在國外拿心理學家牌照獨立從業了。

塗峋看到他的完美簡歷後就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麽不留在國外工作?”

理論上來說,博士畢業後準備文件申請執照,再完成一年督導實踐通過各項考試後就可以拿到國外的從業執照,留在國外工作的話無論是薪資待遇還是職業發展前景好像都更勝一籌。

但是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回國時機了。

“國內應該也有需要我的人。”江亭夜只是輕描淡寫地笑着說。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背後有太多情義,塗峋由衷地覺得江亭夜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

“江醫生是不是還不知道小岚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能說話的?”塗峋主動問起,自問自答地說起緣由。

“大概是她剛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掉到泳池溺水了,高燒不退,醒來後就發現不能說話了。”

江亭夜覺得有些意外的是如果這件事對塗岚是個重要節點的話,那當時溺水的她是怎麽喜歡上潛水的?

他今天剛見她的時候是在泳池,包括她憋氣的時長和微微發黃的發色都說明她應該經常待在泳池裏……

“對了,”見他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些什麽,塗峋也想起了剛才的事,“我聽夫人說你走錯到了莫管家的房間是嗎?”

江亭夜及時回神,帶着歉意開口道,“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打擾了。”

“沒關系,我剛好想跟你說管家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他去世了。”塗峋坐直身子,神色哀沉。

“對。”他應聲。

“是這樣的,莫管家在小岚很小的時候就陪在她身邊了,對小岚來說算是半個親人。”

“他前幾天自殺了。”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小岚。”

想起塗峋剛見面時問過自己塗岚的情緒怎樣,原來是有這層原因。江亭夜不由得開始思考今天淋雨跳進泳池的塗岚真的只是在練習憋氣嗎?

她在雨中、在水裏的漫長時間都在想些什麽?

她躲在管家房間裏聽到他翻東西時又會怎麽想?

而這一切都是塗峋不知道的,他擡起哀傷的眼對他說:“可能需要你疏導一下她。”

江亭夜沉眸點頭。

-

從塗峋的書房出來後,江亭夜找人詢問了塗岚的房間在哪。

有些話他必須現在告訴她。

傭人拿出手機先聯系了塗岚,得到回複後才帶他上樓。

塗岚住在主樓的第三層,走過長長的走廊才到她的房間,江亭夜注意到她這個方向的燈光普遍比其他地方暗一些。

一切都寂靜,連腳步聲都被底下柔軟的地毯消音了。

傭人把人帶到就轉身離開了,江亭夜站在門口頓了會兒才曲起手指敲門。

昏暗不明的燈光跟他的敲門聲一樣沉悶。

他是抱着謊言來見她的。

塗岚從屋內拉開門,他的手懸停在空中。

江亭夜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啓唇,“說好下次見面告訴彼此答案的。”

他們都沒想到下一次見面來得那麽快,而且還是在死去的管家房間裏。

她當時鎮靜地捂住了他的嘴,打開水龍頭幫他制造了從衛生間出去的假象,毫不留情地推他出去保全自己。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看似根本不驚訝、也不在意他的出現。

但他知道,她平靜的表面之下也需要答案。

在用謊言解釋之前,江亭夜想先告訴她關于“重要”的答案——

“塗岚,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這句話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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