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海

深海

既然控制不住想她的念頭，那就放任自己想明白。

江亭夜深究了一下假設自己對她有其他情感的話會是有“目的”，大概還是因為他想拉近與她之間的關系，順着了解更多線索找到真相。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情感上會不自覺靠近她，所以他一直以來才會那麽在意她。

這就跟一個人為什麽會突然開始讨厭自己身邊的朋友一樣，其實“讨厭”這種情緒是為了達到不再跟朋友有更多的往來這個“目的”而産生的，是潛意識裏與他相處有壓力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所以才會覺得自己“讨厭”他。

“喜歡”這種情緒也一樣，為了加深與她之間的關系、為了與她走得更近一些，因此會覺得自己被她吸引，發現她身上擁有越來越多自己所“喜歡”的特質。

所謂的“愛”應該是“原因”與“目的”都相同，既因為喜歡想靠近，也因為想靠近而更喜歡。

但對江亭夜來說，想靠近她的“原因”很明顯是不同的，他從根本不認識她的時候就想靠近她了，将他們連接在一起的從來都不是情感。

這樣一想腦裏清晰了不少，也不再糾結于自己模糊不清的情愫了，江亭夜只需要明确“目的”繼續前進就行了。

他重新坐回書桌前，整理好思路後拿出手機用自己的私號聯系了塗岚。

［今天我去看了莫管家出事那天的監控，看起來确實像是自殺的，你有什麽其他線索嗎？］

收到消息的時候塗岚正在盯着桌上的葬禮邀請函發呆。

她是第一個發現莫管家出事的人，那天怎麽拍拉車門都打不開，很清楚車是他自己從裏面鎖上的，藥瓶也緊握在手裏，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是自己服藥自殺的。

只有一點不同尋常，她打字回複。

［莫管家停車的地方是我媽的車位。］

那天夏宜荷剛好開車出去看展了，提前吩咐過說晚上才會回來，剛好空着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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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莫管家并不是會亂用車位的人，不管是他自行停在這裏還是別人讓他停在這裏的都很奇怪，分明有別的意圖。

到底是因為車位剛好在塗岚附近有意想讓她發現，還是因為想告訴她這件事跟夏宜荷有關系，一切都有可能。

哪怕是親眼所見，塗岚還是堅信莫管家的死絕對沒那麽簡單。

拿起桌上的邀請函，她主動問江亭夜。

［明天是莫管家的葬禮，你想去嗎？可以跟我一起。］

盡管心理咨詢的“原則”是心理醫生與來訪者最好不要在除咨詢室外的、人多的地方見面，避免對雙方造成影響，但江亭夜還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她的提議。

畢竟這是能夠近距離觀察塗家的一個機會。

而且從塗岚的視角看，她會邀請他也是因為莫管家是江亭夜的“恩人”，他“于情于理”都會想要送他最後一程。

從這個層面上說，塗岚好像比他想象中更重“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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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管家的葬禮在懷海市最大的殡儀館舉行，宴請了許多客人給他送終。

江亭夜與塗岚用大號約好在塗家別墅停車場見面，塗岚搭他的車一起過去，順着将他帶入場。

剛進場沒多久他們就遇到了夏宜荷，她身穿一身黑色長裙，肩上披着白色水貂披肩，“我說小岚今天怎麽不跟我一起過來呢，原來真的是和江醫生約好了。”

她本來還以為這丫頭是随便找了個理由不想跟她一起，沒想到她真把心理醫生拉出來擋箭了。

注意到不遠處向這邊走來的人，夏宜荷的語氣變得柔和關切，“那就拜托江醫生多多照顧小岚的情緒了。”

感受到她的轉變後塗岚擡眸一看果然發現了塗峋的身影，他正帶着莫峻跟客人寒暄，很快就走到了他們面前。

“感謝江醫生願意陪着小岚前來。”塗峋和善地握着江亭夜的手道謝。

莫峻的視線始終落在塗岚身上，她今天将長發紮了起來，柔順溫柔的低馬尾垂在身後，黑色長袖連衣裙嚴肅莊重。

“小岚和小峻也有兩三年沒見吧？”塗峋側身讓兩個人見面，笑着說道，“小峻已經完成學業了，這次回來打算留在國內。”

仿佛前幾天從來都沒在泳池邊看到他一樣，塗岚只是禮貌生疏地向他點了點頭當作打招呼。

由于還要去見其他人，塗峋和莫峻沒多留太久，簡單說了幾句就走了。

夏宜荷挽着塗峋的手臂一起離開，跟他們一同與客人見面。

塗岚暗自松了口氣，還好今天帶江亭夜來了，不然免不了被他們叫上一起去跟別人寒暄客套。

說是為莫管家舉辦葬禮，更像是為了帶莫峻給大家介紹，不知道塗峋給他安排了什麽職務……

她正出神思考着，下一秒就聽到站在自己身邊的人低頭湊近她問，“你和莫秘書關系好嗎？”

聞聲塗岚好奇地側頭看向江亭夜，跟她對視上後才意識到他們兩個人的距離有些過于近了，江亭夜率先站直身子，不留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動作微仰起頭繼續看他，塗岚向江亭夜靠近了一些，拿出手機打字自然地遞到他面前分享給他看。

［你是說莫峻嗎？他是誰的秘書？］

現在反倒是江亭夜看到這個問題有些意外了，看她好像真的不知情，這讓他想起自己所了解的情報，塗岚在塗家公司的确還未任職。

她估計也沒想過莫峻會是她的秘書。

見他半天沒反應，塗岚忍不住用手肘輕碰了碰他的手臂，江亭夜這才低頭對她說：“我昨天在保衛室看監控的時候遇到莫峻，他自我介紹時說是你的随行秘書。”

他貼心地将事件解釋得詳細清晰，方便她可以不用打字問細節。說完江亭夜擡眸看向塗岚，留意着她臉上的神情變化。

他們都知道莫峻是她的秘書這件事意味着什麽——

塗峋即将讓塗岚進入公司了，所以才會安排莫峻在她身邊一起處理事務。

江亭夜其實一直都很好奇塗岚關于參與管理公司的看法如何，好奇她是否有意願。他曾經猜想過，或許她是為了回避權勢才會不想說話。

想避開爾虞我詐的職場，避開權力之争，因此借助不能說話這個借口自保。

作為塗家獨女，生來就已經具有了萬千財富，但身上的“責任”也很重，這份壓力很有可能對她造成影響。

但此時此刻塗岚臉上沒有半分憂慮不願的神情，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

如果他沒有感受錯的話，她眸底深處還壓藏着一絲躍躍欲試。

江亭夜眸色微沉，他好像越來越讀不懂她了。

一直用餘光觀察着這邊的莫峻将兩人近距離對話的場面盡收眼底，重要的客人基本上已經見完了，他提前跟塗峋說要離開。

仿佛知道他要去做什麽，塗峋當着夏宜荷的面沒有表現得很明顯，淡淡地随意揮手默許了。

不只莫峻一人在意，江亭夜也暗中觀察着他們，感受到莫峻将要走過來的動作，他先一步帶着塗岚進入靈堂哀悼。

在莫峻利用她的“愧疚”之前，江亭夜要先陪在塗岚身邊等待她消化感情。

他們是第一批進入靈堂的人，剛踏進門塗岚就注意到了靈臺上擺着的合照。

那是莫管家珍藏在櫃子裏唯一上鎖保存的回憶。

順着她的視線看到照片，江亭夜心下了然，莫峻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樣是莫管家的兒子。

他之前只知道莫管家有個兒子身體不好，常年在國外的醫院治療，現在才明白原來那個兒子就是莫峻。

莫管家一直住在塗家工作，這樣的話莫峻回國也是在塗家，所以他和塗岚很有可能是從小一起就認識的關系。

并且由于身體不好能夠處于“弱勢地位”，就像不能說話的她一樣，在偌大的塗家兩個人難免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暫且不去想他們的感情可能含有什麽，江亭夜伸手拿過一旁的單支白色菊花遞給塗岚，自己也拿了一支。

兩人一起垂頭默哀，随後将花放在祭臺上。

江亭夜順着躬身放花的動作在塗岚耳邊低聲說：“你是最先發現莫管家的人，這一點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絕不是因為你沒能及時呼救才導致他的死亡，你能第一個發現他就已經很好了，沒有你的話他只會更晚被發現。

你能發現就已經足夠及時了。

塗岚能夠聽出他話裏的寬慰和疏導，真誠地向江亭夜點頭表示感謝。

兩個人哀悼完出靈堂才碰到趕過來的莫峻，他低念了聲她的名字，“小岚。”

莫峻看向她的那雙眸澈淨，白皙俊美的臉上蘊着哀傷，跟剛才四處與客人見面的人完全不同，好像此刻在她面前才能流露出自己真實的感情。

“那天晚上你直接走了，我們都沒聊什麽……”莫峻可憐地垂下眼睑，烏睫輕顫着小心翼翼啓唇問，“我現在能跟你單獨說幾句嗎？”

正好塗岚也有問題想問莫峻，她本打算轉身跟江亭夜示意，沒想到他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一言不發，她卻好像能明白他是在挽留。

感受到她的注視，江亭夜垂眸不自覺将手指收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