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青桔（1）

小青桔（1）

暗戀，大多都是無疾而終的。

工作後的蘇言妍在同事聚會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看到其他人都心有戚戚的點頭贊同，就禮貌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她無意識的挑出杯子裏的一片果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嚼着嚼着，一股沖沖的酸味自味蕾綻放開來，酸得她渾身都發麻起來。

小青桔。

是了，縱然光陰流轉，有些東西倒是自始至終都一成不變的。

比如味道，比如……記憶。

她鼻頭一酸，低頭沖出去找洗手間。

繞繞彎彎的走廊令人眼花缭亂，蘇言妍心裏生出了些莫名的悶氣。

好在沒多久後，她就看到了一個熒光色的指示牌。恍惚間，蘇言妍覺得那清晰的指示牌，就像他一樣，指引着她往前奔跑。

她呆呆地疾步走了一會，莫名的又燃起了鬥志。

在心裏較勁兒的想着，別人就算了，自己這場暗戀一定會修成正果，有始有終的。

她對着洗手間上的鏡子看了會兒，單手叉腰側過身，做出了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來。

“林知深，你就等着吧……”

“你早晚會是我的，囊中之物。”

雖然早在七年前，她就當着諸多同學的面，神情嚣張的對着男主角說過這兩句話。

***

蘇言妍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歪着頭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滿意的摸了把下巴。

她臭美的對着鏡子，拉長聲音說：“不錯，老娘雖然一把年紀，但好歹也……風韻猶存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如此熟悉，如此有節奏，如此魔性……不用看臉，她也知道是誰。

蘇言妍好整以暇的整理好衣領後才轉過身，對着彎下腰手扶膝蓋、笑得正歡的人挑起眉毛。

“韓向鳴，你皮又癢癢了是不是？有什麽好笑的？”

韓向鳴直起身子，在幾乎全方位的燈光照耀下，他的身形越發顯得高大起來。

一雙眼睛本就長得極為漂亮，這時候他微微睜大雙眼，更像是萬千燈光都被盛在他眼裏了似的。

真的好像一個……專門迷惑女人的男狐貍精，妖孽啊。

蘇言妍一如既往地在默默點評完畢，在心裏暗自腹诽，也不知道這貨的這種魅惑技能什麽時候能收一收。

啧。

畢竟身為一個男人，太漂亮了的話，多不給站在他旁邊兒的女士面子……

不過好在她早已練出了免疫力，心裏面也只想着那個家夥，唉。

一想到他，她就蔫了，神情恹恹的低頭，從他身側走了出去。

韓向鳴見好就收，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後拍馬屁：“沒有沒有，我哪兒敢。不過話說您老哪兒一把年紀了，眼下咱這不正值美好時光呢嗎？”

蘇言妍在一間包廂外站定，看着燈紅酒綠的這一切，神情恢複平靜後，才推門進去。

而在她進去之前，還沒忘了反駁幾句：“對于像我這樣的貧民來說，韓大公子您這種稀松平常的口氣實在是很容易激發我的仇富情緒喲。美好時光呢，是您的；一把年紀呢，是我的。”

韓向鳴急忙跟上去，卻被反彈回去的門撞到了高高的鼻梁，疼得他抱着鼻子哎喲了好幾聲。

他沖蘇言妍哀怨的瞥了一眼，還賤兮兮的抛了個媚眼。

蘇言妍立刻抖了抖身體，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來。

他嘴角往下一彎，可憐兮兮的跟只被欺負了的小狗似的。有的女同事滿眼愛心的看着他，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蘇言妍撫了撫額，裝作沒看見。

韓向鳴得逞的笑了笑，朝姑娘們抛了個飛吻，然後恢複了笑嘻嘻的神色，加入了正在侃大山的同事們中去。

蘇言妍則邊聽着同事唠嗑，邊随手從杯子裏面撈起一片果肉，往嘴裏塞。

坐在她身旁的女同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動作，問：“言妍啊，你就這麽喜歡吃這種酸得要命的東西嗎？”

蘇言妍本來還不明白同事在說什麽，直到熟悉的酸味兒彌漫整個口腔，一路蔓延到脆弱的胃裏後，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剛剛又吃了個什麽玩意兒。

不消說，肯定又是一片小青桔。

嚼碎的小青桔在口腔中不上不下的，酸得蘇言妍整個頭都有些大了起來。

但剛從洗手間回來，總不能再跑出去一趟吧，搞不好同事們都以為自己還尿頻呢！

不行，那就太丢臉了。

蘇言妍默默地為自己哀嚎一聲，馬上又忍不住怨氣十足地看過去。

都怪這麽些個同事，沒話題聊就老實吃飯嘛，聊什麽初戀！

她在心裏彪出幾句國罵，盡力維持好臉上的表情，向着燈光最炙烈的地方側了側臉，恰到好處地映出了眼中的淚光。

她緊鎖眉頭，做出一個不舒服的神态來，跟身旁的同事說着抱歉：“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大家好好玩啊！”

一些男同事自然是開起玩笑，表面看似意在挽留，實則是因為本來女同事就少，她要是再走了，說不定其他女孩兒也要走。

畢竟只剩一群大老爺們兒的話，那得多無聊啊不是？

但蘇言妍也不是剛出象牙塔的大學生了，三言兩語就哄得衆人眉開眼笑，一個個恨不得就地化身月月舒，無比貼心的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更有甚者，趁機站了起來，殷勤的說要送她回家。

蘇言妍婉言謝絕後就走出了門，而從一副病怏怏的軟妹模樣到恢複成走路帶風的禦姐神态，她只用了一個瞬間。

總算能擺脫這種談不上熟人但還是要強行尬聊的場合了，一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上揚了嘴角。

韓向鳴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只不過這次帶着一絲關切：“言妍，你還好吧？飯桌上也沒見你喝酒，怎麽身體就不舒服了？是胃病又犯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啊？”

蘇言妍無奈地轉過頭，趕緊把他拉到一個角落裏去，小聲解釋說：“我沒什麽問題，就是在這兒待着太沒意思了。”

韓向鳴臉上的神色從關切轉為了然，還帶上了一點戲谑。

在他開口說話前，蘇言妍迅速又補了一句：“吶，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還要趕末班地鐵呢！”

韓向鳴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順勢痛快地說：“那坐我的車，一塊兒走吧。”

“算了。”

蘇言妍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說：“您那車太名貴，我怕坐上瘾。”

韓向鳴擠了擠眼睛，半真半假地笑着說：“上瘾了有什麽好怕的，那我剛好能天天去接送你呀！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

蘇言妍聽到後，故作誇張的笑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拍拍他肩膀，哥兒倆好似的摟着他肩膀說：“那我要是天天坐您的車，那您那些莺莺燕燕該怎麽辦吶？”

韓向鳴無辜的眨眨眼，攤手聳肩作嗟嘆狀：“什麽莺莺燕燕？唉，想來我韓向鳴這麽多年潔身自好不近女色，還不都是為了——”

蘇言妍大力咳嗽兩聲，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哎呀，末班車，末班車快來啦！我走了啊，你趕緊回去吧。”

她推着他朝包房走去，一邊還示意他看裏面那幾個探頭探腦尋找他的女同事，然後趁他不注意，一溜小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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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她直奔洗浴室。

直到換上了寬松的棉質睡衣後，她才徹底放松下來。随手打開電腦，調出以前的手機照片。

無論是暗戀還是初戀，都是一個永久的話題。

而對于蘇言妍來說，兩者都一樣。

胃裏的酸意還在翻騰，提醒着她是因為吃多了小青桔才這樣的。

蘇言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等到水溫之後又放了一點蜂蜜，開始小口淺酌。

按下鼠标，邊看邊笑，直到一張有些年頭的照片映入眼簾。

那是幾年前的自己，站在一顆青桔樹下。

雖然一身簡單的學生裝難掩稚氣，但眉目間卻盡顯神氣，笑容燦爛。

給她拍照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至今的人。

而她和他的初遇，就是在那顆青桔樹下開始的。

*

那是在高二剛開學的時候，那時候不管是學生還是家長，都在因為即将到來的高三感到亞歷山大。

看着神情疲憊而麻木的同學們，蘇言妍咋舌不已。

她一向是喜歡新奇的，就在課餘時間裏滿校園亂逛。

然後，她在圖書館與教學樓之間，發現了那顆青桔樹。

說來也巧，平時不怎麽喜歡吃青桔的她，那天見了樹枝上挂着的一顆顆小青桔後，只覺得口舌生津，想吃得很。

一陣風過，她望着那誘人的綠果咽了好幾口口水。

她自我辯解般的想，大概是因為秋季來了，容易口渴。

圍着樹看了一圈兒，也沒發現有禁止采摘的标語，她便高興地摩拳擦掌，準備去摘一個下來。

然而她的雙腳剛攀上樹，就有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這位同學——”

雖說沒有明确禁止采摘，但她難免做賊心虛，立馬從樹上跳下來，踉跄着退後幾步。

哪兒想恰好踩進了泥水裏面，重心不穩。眼看她就要收不住去勢，跌坐在地了——

她心裏咯噔一聲……完了，要崴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