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留下

第33章 留下

溫西的聲音并不很高, 輕輕的幾個字,卻砸得程肆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不知所措地拿着毛巾,呆愣很久, 才僵硬地問:“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溫西道:“是我不該來。”

這句話讓程肆感覺很痛苦,像是溫西難得主動來找他一次後, 終于發現這是個極度錯誤的決定,而下次則不會再犯了。

他腦子緩慢地轉動, 由後往前,從自己說過的話裏找原因:“我不去了, 我立刻幫你吹幹衣服。”

溫西不耐煩, 文件袋也不要了,錯身往衛生間外走。

程肆慌了,伸手去拉她手臂:“溫西……”

“放手。”溫西語氣平靜。

程肆不放。

慌亂中, 餘光忽地瞥見洗漱臺上兩瓶非常突兀的護膚品, 他猛地瞪大眼,露出迷惑神情:“這是你的東西嗎?”

溫西勉為其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而後冷笑兩聲:“裝什麽傻?是誰的你不知道?”

程肆原本想說真不知道, 話未出口,聽到喻楠楠在外面催促, 又霎時反應過來:“可能是小楠放的……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放的, 但我沒留過她過夜, 真的只是來吃飯而已……”

怕溫西誤會, 也沒考慮她想不想聽,程肆一口氣不停地解釋:“她來的時候在樓下水窪摔了一跤,衣服都弄髒了, 換了她自己帶的居家服,下午我就會送她去她奶奶那兒的……”

“是我放的怎麽了?”

喻楠楠久等不到程肆, 便過來找人,一靠近就聽見程肆跟溫西道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外面的包也是我挂的,水杯也是我自己帶的,奶茶是我買給程肆的,他不喝我就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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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一頓,瞪着溫西:“都是我做的,你幹嘛要對他發脾氣?”

程肆聽得心口一驚,不敢相信喻楠楠趁他剛才下樓做了這麽多事,還都被溫西看見了。

他下意識看向溫西,後者表情依然很冷,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歸看起來要比剛才緩和一些了。

“小楠,你先出去。”

程肆大概知道喻楠楠這麽做的原因,一時也沒法責怪,只能讓她先走。

喻楠楠沒應他的話,溫西轉過視線,居高臨下地盯着她,四目相對時她被吓了一跳,一股涼意陡然從腳底竄起,感覺頭皮發麻,吶吶的不敢出聲了。

“手不是割傷了嗎?”溫西對她道,“伸手看看。”

喻楠楠不想聽她的,可在溫西極具壓迫性的眼神裏,下意識就朝她乖乖伸了手。

喻楠楠:“……”好氣!

溫西看了眼,很小一個口子,也許連血都沒流,便淡聲道:“是挺嚴重,得趕緊送醫院,不然愈合了。”

她作勢要打急救電話。

眼見她來真的,喻楠楠手忙腳亂去按她手機,臉漲得通紅,說了聲“不用”,又咬着嘴唇噔噔噔跑走了。

程肆簡直目瞪口呆:“這小孩兒……怎麽還騙人。”

溫西從小看這種小把戲長大的,倒是見怪不怪了,目光回到程肆臉上:“她經常做這種事?”

“沒有,她之前不這樣的。”

程肆關上衛生間的門,為喻楠楠的行為感到無奈:“脾氣是被嬌慣得不算很好,可也沒這麽不禮貌。”

溫西道:“那就是只對我不禮貌。”

程肆觀察着她的神情,低頭很小聲地說:“她應該是對你有誤解。”

“還真認識我啊?”

溫西眉梢微挑:“誤解我什麽?”

程肆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喻楠楠是為數不多知道他喜歡溫西的人。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從前他每次從溫家回來,總是止不住的臉紅,喻楠楠看見了,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他說沒有,不過他喜歡上了一位公主。

就像童話書裏公主和王子總會幸福在一起那樣,喻楠楠也堅定地相信程肆會和他的公主在一起,她是世界上唯一認為他和溫西般配的人,因為程肆對她頗為照顧,所以她就一意孤行地覺得程肆是王子。

程肆知道自己不是,但抵不住喻楠楠對這份感情寄予厚望,時不時就要問他,公主今天有沒有更喜歡他一點。

他有時候說有,有時候說沒有,說沒有的時候,喻楠楠會很生氣,然後給他出一些幼稚的主意,送他打敗惡龍的寶劍,送他解除咒語的魔法棒,亦或送他可以載着公主私奔的小馬駒模型。

程肆家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他被迫搬走,喻楠楠那時還不太明白家破人亡的真正含義,只是抓着他的衣袖,紅着眼睛抽泣問他,是不是她送的禮物都不好,所以才不奏效。

程肆告訴她,寶劍、魔法棒和小馬駒都很好,是他配不上。

喻楠楠不肯相信還有程肆配不上的,和爸媽一起送程肆去南江國際中學報道那天,她看到了衆星捧月的溫西,她作為優秀新生代表,站得那樣高,離得那樣遠,仿佛永不可及。

那天之後,喻楠楠對溫西絕口不再提,程肆也沒提過。

這似乎給喻楠楠制造了一種錯覺,她以為程肆放下了,像往年一樣,在節慶的日子來找程肆一起去燒香拜神。

程肆說不去了,喻楠楠問他為什麽,程肆告訴她神不會保佑他了。

他年年跪在神像前,從最開始祈求能不能不要再讓溫西難過了,到祈求能不能讓溫西看見我,再到祈求溫西和他相愛。

前面的願望神聽見了,幫他實現了,以致于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怎麽到相愛這一步神就不靈了呢?

後來廟裏的師傅告訴他,太貪心了就會不靈的。

也是那時被喻楠楠知道,整整八個年頭,他每一次無比虔誠地拜在神前,挂上姻緣樹的每一個木牌,求的每一個平安符,求神顯靈的每一個願望,都和溫西有關。

神是沒拜了,因為程肆貪心,不想放棄溫西。

喻楠楠不希望程肆愛而不得,可除了送他寶劍、魔法棒、小馬駒之外,她毫無辦法。

所以程肆也能理解,為什麽今天見到溫西,喻楠楠要做這些事。

不管是想幫他打抱不平,還是想幫他在溫西那裏得到哪怕多一點的重視,程肆都沒辦法在她差點把事情搞砸時苛責。

見他遲遲不說話,溫西又問了一遍:“程肆,她在誤解我什麽?”

她的目光帶着審視,程肆不敢擡頭,自言自語地喃喃:“可能她以為你會在意吧,但你所在意的,和她以為的在意又不一樣。”

程肆這次沒敢妄想。

他知道溫西的在意只是來源于Alpha與生俱來的占有欲,哪怕是她家裏那只杜賓犬對着別人搖尾巴,她也會不高興的。

和是誰無關,和是不是她的所有物有關。

程肆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從儲物櫃裏取來吹風機,在吹風機的噪聲響起前,低聲下氣地哄她:“麻辣魚和扇貝是她自己挑的,她父母給了夥食費,不然以我這兒的條件,也不會把她送過來。”

“但我另外給你做了不辣的魚,刺也都剔了。”

“還有鹹豆腐腦,你上次說味道不錯,我特意去問隔壁烤串攤老板買來了。”

“溫西,”程肆用最大的誠意為自己争取,“留下來好不好?”

幫她吹衣服時,溫西和他靠得很近,他聞到她身上的凜冽香氣,還是那麽好聞。

也許是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內心想法,溫西那雙黑沉的眼睛裏閃過些許被取悅到的情緒,然後擡手扯住他的衣領,很用力地親吻他,讓他張開嘴巴,還不準吞咽口水。

程肆毫無抵抗力,嘴角挂着銀色的絲線,溫西退出來時,帶着些微懲罰性質咬了他的舌尖,痛得他低聲輕呼。

他從衛生間的鏡子看到自己這副春./情模樣時,窘迫又難堪,好在溫西很滿意,她穿好外套,甚至意味不明地對他說:“我在意什麽,你又知道了。”

程肆做好飯,把餐盤端上桌。

三人圍坐,程肆在溫西旁邊坐下。

喻楠楠指着擺在溫西面前的幾個餐盤,睜着大眼睛質問程肆:“怎麽她什麽都是單獨的呀?”

程肆:“她吃不了辣。”

喻楠楠:“那豆腐腦呢?”

程肆:“只買了一碗。”

喻楠楠:“魚刺你都幫她挑出來了!”

程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盲目順從溫西的任何喜好:“她不吃有刺的魚。”

喻楠楠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程肆一眼,扒拉着碗裏的米粒,忽然想到什麽,朝溫西的方向開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溫西心情還算不錯,也就順着她的話道:“什麽問題?”

喻楠楠咬了咬下唇,斂了表情,認認真真地問:“當年程阿姨程叔叔被你們家辭退,你和程肆可能再也無法見面,你當時有哪怕一秒,對此感到過遺憾和不舍嗎?”

程肆:“……”

沒想到喻楠楠會這樣問,他連忙用眼神制止她胡鬧,吃個飯而已,何必搞得大家都不開心,可惜喻楠楠視而不見,非要溫西表态。

這種質問的語氣,溫西不常聽到。

她微微皺起眉,驚覺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不耐煩。

“這個問題,”溫西吃了幾口魚肉,思考幾秒,看向程肆,“你想知道答案嗎?”

程肆微微一愣。

他當然想知道答案,但如果得到的是令人傷心欲絕的回答,他寧願不問。

“那就是想知道了。”

溫西抽出一張餐紙,擦擦嘴唇,從餐桌下很輕地握了下程肆的手,在他砰砰的心跳聲裏,對着他說。

“十六歲的生日沒收到程肆的禮物,我難過了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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