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什麽...我不明白意思。”

卡在喉嚨處的手用力極巧,虎口正好抵住田恬喉結,稍微往上頂便能讓他呼吸不順。柳相旬心眼極壞,他怎麽可能會讓田恬難受,反而是用拇指輕輕摸蹭軟骨,欣賞田恬比哭還令人心生暴戾的笑。

他不出聲,朝田恬再逼近些,浴室水蒸氣氤氲,經過柳相旬這一胡鬧,幾乎消散得無影無形。所以,當對方靠過來時,那份混合水汽的冷香變得更加潮濕,田恬甚至睜不開眼,仰起頭徒勞看着天花板上的燈。

“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卡主他脖子的手未動,反倒是胯骨被人死死按住,田恬渾身上下敏感,柳相旬突然來這麽一下,他身子哆嗦着往下滑,卻在小腿彎曲時被柳相旬頂住,整個人呈不上不下的姿态。

從現在角度,田恬稍微擡眼,便能看見柳相旬整張臉,以及男人帶着嘲弄的嘴角。

他別開頭,試圖用沉默躲開柳相旬的追問,可惜如意算盤打空,男人緩緩低頭,夾帶的冷茶香呼在田恬鼻尖。同兒時相差無幾的味道蔓延,密密匝匝壓在他眼睫逼出幾滴淚花。

“你是不是覺得,柳昭夕會幫你隐瞞學校裏發生的事,我不在你身邊,所以怎麽胡鬧亂來,我都無法察覺,是不是?”

可能是習慣問題,男人講話速度很緩,帶着柳家獨有的慢條斯理腔調,一寸寸浸透在田恬裸.露在外的肌膚:“我不過問你的事,并非代表我不知曉,就像你對喻家那小子的動作。小恬,你覺得掩耳盜鈴很有趣,是嗎?”

“...沒有。”

聞言,柳相旬笑了,笑聲自他胸腔震蕩,田恬偏頭對上他的眼:還是同小時候所見般幽深,深得如打翻了的墨,看得田恬心跳都漏拍。

“沒有。”

柳相旬直起身子,拉開同田恬的距離,慢悠悠從指間垂落門禁卡,饒有興趣看着臉色不斷變化的男生,如同挑釁般特意在他眼前晃悠。

“沒有的話,這是什麽,也會自己長腿跑到你的口袋裏面嗎?小恬。”

一秒看出田恬搶回的意圖,柳相旬保持先前神情,反手輕輕擰開花灑,溫度稍高的水流劈頭蓋臉淋了田恬滿身,嗆得他險些呼吸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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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狼狽不堪的男生,一直徘徊在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柳相旬關小花灑,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田恬身上。

“早知道你現在竟然這麽不聽話,就不會将你送到外市念書,看看都成了什麽性子!”

卡住田恬喉嚨的手指抽離,大量新鮮空氣入肺,導致他猛地彎腰咳嗽,聲音撕心裂肺,幾乎快要将器官從嗓子眼裏吐出來。

“聽話?”田恬擡手抹去眼角淚珠,沉默看着沖幹淨身體披上浴袍的柳相旬。随着男人的靠近,對方投落的陰影密密,将本就稱得上羸瘦的田恬完全籠罩在黑影中。

但是田恬不怕,他放緩呼吸,凝視柳相旬愈發冰冷的眼睛,

這回沒了墨鏡的遮擋,男人眼底的寒氣吓得田恬大氣都不敢喘。趁着他愣神的空隙,柳相旬擡高手臂拿起架子上的浴袍,開門時對田恬抛下句話:“洗幹淨來見我。”

雖然都是柳家兄弟,可是兩人性子截然不同。

浴室的房門應聲而關,本應該飄散的熱氣又重新聚起,田恬肌膚潮濕而熱,他低頭沉默着輕輕抹去飛濺的水珠,用掌心暖着過于冰涼的喉嚨,深深淺淺呼吸才勉強緩和掉窒息感。

他有點想昭昭了。

也不知道喻江還在不在等他。

田恬默默掏出身後的手機,果然,因為充電口進水屏幕完全黑掉,無論他怎麽長按關機鍵都毫無反應,用了幾年的手機徹底報廢。

他摳出電話卡,用衛生紙潦草包住後塞進褲兜,完全

無視柳相旬讓他洗幹淨的話,扭開門側身,望向一覽無餘的大平層。

卧室門虛掩,隐約傳來櫃門開關聲,柳相旬換衣服的時間大概是五分鐘左右,這才要他洗幹淨去床上,估計間隔比先前還要短。

他不能耽誤。只是洞洞鞋泡過水後,走路便能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聲,尤其是在這種房間,簡直就是趴在柳相旬耳邊告訴他自己要跑了。

還能怎麽辦?不怎麽辦。

田恬當機脫下鞋子,一邊将小凳子踢到花灑底下營造他還在洗澡的錯覺,另一邊偷偷用衛生紙沾濕水卡在門口的凹槽裏。這樣就算柳相旬發現不對出來找他,也會因為這一點小障礙消磨住時間。

等他擰開門跑出樓道,站在回字形狀的走廊,視線不再往電梯處飄。因為這種商圈建築,肯定有在樓裏面的逃生梯,田恬抛下鞋子穿好,繞着走廊轉了圈,推開了厚重防火門。

雖然是高檔住宅區,但幾乎沒人過來打掃這裏,田恬一圈一圈往下走,瓷磚上的灰塵沾水貼在鞋邊,還有不少飛起糊在他腳踝下方。不過他多停留一秒,就是縮短柳相旬發現異樣的時間。

不過是下了五層的功夫,田恬渾身黑一塊白一塊,頭發也失去往日光澤,被風吹得如野草般淩亂。趁着喘息的空隙,他扶住膝蓋望向天邊,臨近初秋的天空比以往暗沉得早,晚霞氤氲開幾朵零星的雲彩,反射到矗立在不遠處高樓牆面的玻璃,晃出一層令人眼花的光暈。

分明是在城市鋼筋水泥的建築裏,田恬內心卻荒蕪得仿佛回到兒時那片荒蕪曠野,他收回落在窗外的寂寞視線,深呼吸再次往下趕路。

太陽已經西偏了。

喻江低頭,看着亮起的手機屏幕再度暗下,映出他寫滿疲憊的眉眼。車站空了大半,透過玻璃望去,軌道上幾乎沒有了動車,指針也慢慢指向晚六。

可能是他早就有所預料,所以等事情真的發生時,他心中的空虛遠大于失落。跟田恬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喻江學會了将事物的期待值壓到最低,這樣還能背地裏安慰自己一句:他早有所預料了。

今天所有通往北城的列車已經停運,剩下的只有淩晨的普通火車。喻江扶住行李箱站起,掃過車次表的眼神淡漠,準備讓等候在站外的家中司機走高速回去。

“小喻!”

一道略帶沙啞的呼喚,壓住他準備離去的步伐。喻江錯愕扭頭,視線落在聲音來源,看見了因無法檢票而被安檢攔在外面的男生。

見他看過來,那張堪比花貓般髒兮兮的臉蛋浮現如負釋重的笑容,微微舉起手,朝他緩緩打了下招呼。

“抱歉,路上耽擱了,列車是不是走啦?我手機壞掉了,沒有辦法給你打電話,如果——小喻?!”

剩下的話,盡數淹沒在喻江的擁抱裏。

壓住期待的事情重新燃起希望,這種喜悅感不亞于他五歲在鋼琴獨奏中獲得金獎。那份沉甸甸的快樂,讓喻江緊緊收住臂彎,看着人鼻尖的灰土,他心口酸軟得一塌糊塗。

那顆星星終究還是選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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