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郁症
第38章 郁症
裴雪意那麽痛苦的模樣,把邵雲重吓了一跳。他連忙從駕駛座出來,鑽進後排,把痛出一身冷汗的人撈進懷裏,“你怎麽了?哪裏疼?”
他慌得聲音都打顫了,還以為是剛才把裴雪意扔進後排的時候太用力,把人給磕着碰着了。
只幾秒鐘的時間,裴雪意臉上已經濕漉漉的,都是汗水,虛弱地說:“胃疼…”
說完便阖上眼睛,就像是要暈過去一般,只有微微顫抖的眼睫和眉心皺起來的紋路還能說明他醒着。
邵雲重趕緊給他系上安全帶,加速趕往最近的醫院。裴雪意因為疼痛而努力克制的喘息,讓他一路上都十分暴躁。
深夜的醫院大廳空蕩蕩的,只零星幾個人,邵雲重抱着裴雪意沖進醫院,值班的白大褂直接讓他們進了急診。
醫生詢問情況,裴雪意已經疼得說不出話,只能邵雲重在一旁回答。
裴雪意身上有點酒味兒,醫生看他們這情形,以為是跟邵雲重喝的,皺着眉指責他:“你知道他有胃病,怎麽還跟他喝酒?酒精刺激胃黏膜,他本身有胃炎,嚴重的話,喝酒會導致胃穿孔的。”
“對不起。”邵雲重木讷地應着,這句對不起,也不知道是跟誰說的。
裴雪意迷迷糊糊的聽到邵雲重挨罵,想為他辯解幾句,張口卻是抑制不住的呻吟。不管邵雲重這人多壞,至少在對待他的胃病上,是十分盡心的。邵雲重一滴酒都不讓他碰的,碰了還會挨罵。
以前邵雲重甚至因為他喝了幾口紅酒,在宴會上當場奪過來杯子,砸在地上。那時候他真的恨他,覺得他就是想讓自己當衆難堪,覺得他就是想讓自己表示服從。
現在胃疼成這樣,他嘗到苦頭了,心裏想着,或許邵雲重那時候是對的。可是轉念又一想,如果不是當初邵雲重強行把他帶到英國,他也不會鬧絕食,胃也不會壞掉…
裴雪意恍恍惚惚地想着。他與雲重,年少相識,兩小無猜,也曾有過濃情蜜意,到如今,竟鬧到這般地步。
這些年他們之間的糾葛太深,已經很難分辨出一個誰是誰非,只是午夜夢回,當他無數次在邵雲重身邊醒來,都會忍不住想,難道當初他也做錯了嗎?
淩晨,裴雪意被送到病房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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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建議他住院觀察兩天,他覺得沒必要,但邵雲重堅持。
這時候已經止疼了,裴雪意沒那麽難受了,只是打進血管的液體很涼,他的手很冰,甚至有些麻木。
邵雲重去護士臺借了一個暖水袋,墊在他手掌底下,又将自己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
病房裏寂靜,邵雲重的聲音低低的,“你還記得嗎?你以前也這樣給我暖手。”
裴雪意說:“我忘了。”
邵雲重笑了笑,裴雪意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刀他的機會,說“忘了”就是還記得,否則不會回答的那麽幹脆。
輸液結束後,醫生來問情況,最後問裴雪意:“你平時吃藥嗎?最近都吃過什麽藥?”
裴雪意想了想,“止疼藥。”
醫生聞言皺眉,覺得年輕人真不愛惜身體,“有病看病,止疼藥怎麽能亂吃呢?吃止疼藥的頻率呢?”
裴雪意回想這幾天的飯局,如實回答:“最近每天都吃。”
“止疼藥不能再吃了,我給你開點別的藥吧。”醫生又叮囑他,“最近這段時間可千萬別喝酒了,以後也不要喝了,你自己的身體什麽情況,你心裏不清楚嗎?”
邵雲重就站在一旁,聽到裴雪意跟醫生的對話,心裏的火氣根本壓不住。他沒當着醫生的面說什麽,等醫生出去了才問:“止疼藥?你這一陣是不是一直吃止疼藥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就算跟你爸爸出去應酬,也不要喝酒!你就不聽是吧?”
裴雪意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他不想跟邵雲重吵架,跟這種不講道理的人,也沒有什麽好吵的。
邵雲重面對他的沉默,暴躁的就像一頭獅子,在原地打轉,“我就不明白了,你幹嘛放着舒服日子不過!非得這麽糟蹋自己?”
裴雪意垂下眼睛,冷冷地說:“我不用你管。”
那雙漂亮的眸子看誰都能和顏悅色,唯獨看邵雲重時帶着淡淡的嫌棄。
邵雲重一下子炸了,回想起在餐廳看到的那一幕,裴雪意就算對着黃澎那種人都能笑出來,憑什麽到了他這裏就是這幅樣子?
他冷笑着說:“不用我管?我不管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兒?我不管你,你就跟黃澎那種人一起吃飯?黃澎那就是個色胚子!你忘了他當初怎麽欺負你的?那天在酒店,要不是理查德趕過去及時,你他媽早就被他給睡了!”
“你住口!”裴雪意強撐着坐起來,因為太虛弱,聲音勉強擡高,也是有氣無力的,“邵雲重,你他媽有病吧。在你眼裏,外面的世界沒有一個好人,所有的人都想強奸我!但事實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變态。對我而言,你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人!你以為你自己很高尚嗎?如果今天晚上我沒有突然犯胃病,你早就在車裏強奸我了!”
邵雲重因為這番話愣在原地,剎那間全身僵硬,連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裴雪意竟然說,對于他而言,最危險的人就是他。他明明對他那麽好,那麽愛他,恨不得每天把他叼在嘴裏!
裴雪意曾經說過“恨”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邵雲重也是心痛如絞,他最聽不得這種話。可是現在,裴雪意說他“危險”,真的比說恨他還要讓他難受。
他只覺得胸腔一陣陣悶痛,好像要喘不過氣來,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他盯着裴雪意,許久許久,才蒼白無力地開口:“我沒有那麽想,我只是太氣了,我只是想帶你回家…”
裴雪意說:“這已經不重要了,邵雲重。就算今天你沒想做什麽,那以前呢?”
他扯開自己的病號服,露出鎖骨和肩膀上的咬痕,“那天你審問我的時候,用冷水一遍遍潑我的時候,在我身上撕咬的時候,你有想過,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
邵雲重張了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辦法反駁,因為這都是他做過的事。他頹然地後退了一步,跌坐在陪護椅上,感覺眼睛有些發燙。
裴雪意在醫院裏觀察了兩天才回家。
他的胃已經不疼了,只是回到家後不怎麽能吃東西,每天就像吃貓食一樣。即便吃的那麽少,吃的也都是好克化的食物,他還是難以消化,腸胃每天都不舒服。
邵雲重專門給他請了營養師,家裏廚師都換了一波兒,可惜作用不大。邵雲重眼看着他吃不下東西,心裏着急,只能請醫生給他輸營養液。
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恍然間讓邵雲重回想起在英國的時候。那是一段他特別不願意提起的記憶,裴雪意的胃,就是那時候落下病的。
他痛恨那時候的自己,他為什麽就不能對裴雪意心軟一點,他又痛恨那時候的裴雪意,裴雪意為什麽就那麽倔那麽犟!
可他終究在難以自控的欲望中迷失了。
裴雪意躺在那裏,被子掩蓋住單薄的身體,看起來只有一個小小的弧度,輸營養液的那只手臂又細又白,青紫色的血管淡淡的,藏在薄薄的皮膚底下,看起來有些病态。
醫生給他拔針,順便給他解開了手铐。因為他不配合打營養針,邵雲重會讓人把他拷起來,把他固定在床上。
老中醫拎着箱子進來,閉着眼睛摸他的脈。
這次摸了很久,裴雪意打心裏厭煩,他不信中醫,中醫只會給他喝又酸又臭的藥湯子,沒病也會看出病來。
邵雲重打外面進來,小聲問:“怎麽樣?”
老中醫搖了搖頭,“出去說吧。”
兩人出了卧室,來到邵雲重的書房,老大夫說:“這孩子是心病。這病在西醫的領域裏,叫做抑郁症,在我們中醫這裏,叫郁症。”
邵雲重聽到“抑郁”這倆字,臉色就變了,“不可能!不可能…”
“二少,我看病幾十年,總不至于連這點病都瞧不出來。之前我給裴少把脈,就說他郁結不舒,還在他的補身方子裏加了些疏肝解郁的藥。只是現在看來,他這病又嚴重了。”
剛才給裴雪意把脈的時候,老中醫看到裴雪意手腕子上有一道傷口,那是割過腕子的。他知道邵雲重這人向來霸道,恐怕心裏不願意承認,自己把情人給弄抑郁了。
老中醫說:“二少你想想,裴少是不是除了工作不怎麽出門,整天憋在屋裏?他情緒是不是一直低落,幹什麽都覺得沒勁?心慌心悸,夜裏突然驚醒,失眠睡不着?他有沒有尋過短見,不想活了?他現在腸胃不适,吃不下飯,這也是郁症的症狀。心裏的病,反應到身體上了。你要是不信我這中醫,就讓精神科的醫生給他看看。”
他言盡于此,沒有再多說。有些人諱疾忌醫,也喜歡自欺欺人。
邵雲重讓人開車,把老中醫送走了。
他打心裏是不願意相信的,裴雪意怎麽會抑郁?他竟然讓裴雪意抑郁了…可是老中醫說的每一條,裴雪意都能對上。
過了幾天,就算是他再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因為裴雪意自殘。
中午傭人給他送飯,過了一陣子過來收碗,發現裴雪意用銀叉子在割自己的胳膊。
傭人吓得不輕,連忙去奪那把叉子,裴雪意倒是乖乖松手了,但胳膊上已經多了幾條血淋淋的印子。
這個傭人被邵雲重叫進書房,一字不漏地把事情講了一遍,最後說:“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樣。”
邵雲重這時候終于意識到,裴雪意大概是真的病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怎會不知道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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