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除夕夜

第45章 除夕夜

轉眼間到了年關,除夕夜,裴雪意是要回裴家的。

按照往年的習慣,他通常是年三十這一天下午回去,七八點在家裏吃一頓晚飯,趕在九點左右回來。然後在邵家再吃一頓年夜飯,跟着邵家人一起守歲。

裴雪意有時候覺得,他作為邵雲重的床伴,比世界上大多數工作都要嚴苛些。至少,這世上的大多數工作都會允許員工在除夕當天回家過年。但他沒有這個自由。

其實早年間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裴雪意還小,過年回家,邵懷峥都是早早的就把他送回去。

直到某一年,邵雲重生病了,吃了藥就睡下了。裴雪意答應他,等他睡醒了再回家。但那天他吃的藥裏頭有鎮靜成分,愣是睡到饷午,邵懷峥急着送裴雪意回家,就把人送走了。結果邵雲重醒來沒見到阿季,不樂意了,除夕夜大鬧裴宅,要死要活的就把裴雪意接走了。

從這以後,裴雪意就改成下午回家,當天去當天回了。

司機把車停在院子裏,邵雲重送裴雪意上車,臨走前還親自給他系上羊毛圍巾,“早點回來啊,晚飯有好多你喜歡的吃食。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等着你回來。”

邵雲重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臉,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為了哄他早點回來,總是說有好吃的、好玩的,吊起來他的好奇。

但裴雪意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小屁孩了,至少一點也沒為之所動,淡淡道:“知道了。”

傭人們把後備箱裏的東西整理好了,滿滿騰騰、整整齊齊的,倒真有些小媳婦兒回娘家的意思。

車開走了,邵雲重站在院子裏目送,直到看不見車屁股。

今天還不錯,以前裴雪意吃了中午飯就張羅着要走了,今天邵雲重也很納悶, 他竟然拖到下午四點多才走。

邵雲重覺得奇怪,但他也沒多嘴去問,畢竟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巴不得裴雪意不回去呢。

邵千洲在院子裏布置一棵樹,往上面挂紅燈籠,看到弟弟癡呆的目送,沒忍住諷刺幾句,“唉,我真納悶了,就那麽離不開嗎?一眼看不見都難受?”

邵雲重本想說,你懂什麽?但他最終還是沒說出來,說了大哥也不懂的,大哥的這輩子也就那樣了,是體會不到他這種心境的。

他其實挺想不明白的,阿季以前到底喜歡大哥什麽啊?明明是他天天跟阿季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的,阿季就算要喜歡一個人,那也得是他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邵雲重看着爬到樹杈上挂燈籠的人,走到那棵樹旁邊,擡腿就是一腳。

樹身猛地一顫,邵千洲吓得叫了一聲,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爸爸!你快過來!老二差點把我晃下來——”

邵懷峥也在院子裏,爬着梯子往另一顆樹上挂燈籠,聞言往他們那邊瞄了一眼,“行了,都多大的人了,兩個都有媳婦的人了,能不能成熟點?”

邵夫人就在臺階上站着、看着。參加完邵千洲的訂婚宴,就已經臨近過年了,她就沒有回香港。

他們這一家子,已經很多年沒湊在一起過年了,如今這麽一鬧騰,這偌大的莊園,終于有點家的氛圍了。

裴家的年夜飯在晚上七點開始。為了遷就裴雪意,或者說,是為了遷就邵雲重的時間安排,那麽多年來都是這個點開飯。

斓姨今天也跟着裴雪意一起過來了,她女兒今年外派到國外出差,過年就她一個人,索性沒有回去。

紀如茵對待她很客氣,“斓姐,坐下一起吃飯吧。阿季是你看大的,我們不拿你當外人。”

斓姨掃了一眼餐桌座次,裴乘風坐在主位,紀如茵和裴安虞分別在他左右,阿季是長子,卻只能挨着裴安虞,坐在次子的下首。

她笑着拒絕,“不用了太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是幫傭,沒有上東家餐桌吃飯的道理。什麽身份就在什麽位置,亂了序就失禮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強了。”紀如茵笑了笑,略有些尴尬,她自然聽出來話中有話,覺得自己身為女主人,竟然被一個保姆教育了。

這些年大兒子不在家,他們一家三口都是這麽坐的,方才小兒子直接坐在那裏,她本想提醒,又覺得大兒子不會在意,便沒說。誰曾想,一個保姆,竟然這麽多事。

裴雪意說:“斓姨,你去吃飯吧,不用在這裏看着我。”

斓姨笑道:“那怎麽行?你吃飯讓人不放心,我得看着才行。你腸胃不好,飲食素來清淡,我看今天的菜色,一大半你都不能吃。我得提防着你誤食,要不然回去得難受了。”

這一番話說的,讓紀如茵當即變了臉色,她覺得這個保姆就是故意的,大過年的,存心讓她這個當媽的沒臉。

然而她沒想到的還在後頭。

吃飯的時候,她給大兒子盛一碗湯,斓姨說:“太太,這湯裏有花生,阿季對花生過敏。”

她給大兒子夾菜,斓姨說:“阿季腸胃不好,不能吃辣。”

她換了一道不辣的,斓姨又說:“這裏面有蔥,阿季從不吃蔥蒜,聞見就惡心。”

這下就算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感覺出來不對勁了。就連裴乘風也十分尴尬。

他向來覺得邵家的人難纏,沒想到邵家的傭人也這麽刁鑽。

一頓飯好不容易熬到結束,裴雪意回房收拾一些幼時的東西,打算打包帶走。

斓姨陪他一起收拾。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裴雪意想到餐桌上的事,打趣道:“斓姨,你今天是怎麽了?夾槍帶炮的。”

斓姨心疼他,“我就是看不慣他們偏心,雖說一碗水想端平是很難,但他們也不該表現的那麽明顯。”

裴雪意說:“其實我現在不太在意了。”主要是在意也沒用,徒增煩惱。

書架上擺着一張全家福,他拿下來看了看,是他小時候的,那時候還沒裴安虞呢,他也沒去邵家。

斓姨以為他要把照片帶走,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讓他擦擦。但他擦拭幹淨之後,又把照片放回原處了。

斓姨問:“不帶走嗎?”

裴雪意說:“不帶。”

裴雪意收拾了一些東西,裝在箱子裏,有他小時候喜歡的故事書,抱着睡覺的小玩偶,爺爺送他的紀念品。

斓姨覺得有些奇怪,“怎麽突然想起來收拾這些?你以後是不是都不打算過來了?”

其實今天的很多事都比較奇怪,就像在餐桌上,她刺了裴夫人幾句,若是按照阿季的性格,肯定是會維護他母親幾句的,或者提醒她不要再說,但他今天沒有任何表示。

裴雪意還沒來得及回答,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們沒關門,來人徑直進來。

“阿季。”

裴雪意看向他,“你怎麽來了?”

邵雲重指了指手表,“快九點了,我來接你啊。”

裴雪意說:“我有司機,還用得着你接,今天除夕,你不陪着叔叔阿姨,亂跑什麽?”

斓姨看邵雲重來了,便說:“我先下樓,去車裏等你們。”

順手把裴雪意剛剛收拾的東西也抱走了。

“我先洗洗手。”裴雪意說,“剛才摸了一些舊物,有灰塵。”

邵雲重便跟着他進了洗手間。

他站在洗手池邊洗手,邵雲重便在背後抱着他,微微低頭親吻他的後頸。

這是個十分親密的動作,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邵雲重濕熱的鼻息噴灑在頸間,裴雪意歪着頭躲閃。

“你躲什麽?”邵雲重追着他親,在他後頸輕輕咬了一下,“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只是想親親你。”

就在倆人貼在一起的時候,紀如茵推門進來,“阿季,我給你們…”

她的話梗在喉嚨裏,手中的紅包掉在地上,等反應過來,幾乎是落荒而逃。

紀如茵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中間還撞到了一個傭人,傭人手中的花瓶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捂着嘴巴哭出來,想起那次在辦公室看到的那一幕,兒子坐在邵雲重懷裏,邵雲重撫摸着他的臉,那麽狎昵的畫面。

這麽多年了,她是個溫柔賢淑的妻子,也是個裝聾作啞的母親。

她不該進來,更不該撞見這一幕!

可她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天意,該撞破的早晚有一天會撞破……

“媽媽。”

裴雪意追出來,駐足在她身後,兩人隔着一米的距離。

紀如茵聽到他的聲音,回頭看向他。

裴雪意卻很鎮定,“你都看見了吧?”

紀如茵沒有說話。

裴雪意輕輕笑了笑,扯開衣領,給她看自己脖子裏的吻痕,“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從我十八歲的時候,就是那樣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唇角的笑容如少女般恬淡,眼睛卻是冷的,“你剛才都看見了,那天,你也看見了,對吧?”

紀如茵的臉色一瞬間慘白。

那天在辦公室,門外一聲輕響,裴雪意懷疑是人,邵雲重卻說是風。

當時邵雲重說讓人調監控,裴雪意說不用了。但他到底是個多疑的人,在他和邵雲重地下停車場的視頻流出來後,就草木皆兵。

所以,他還是讓安妮私下調了監控,發現那天在門外的就是母親。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吧,她怎會不知道呢?

那個在幼時無比依戀母親的阿季,這麽多年來,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現在撞破了正好,從今以後,誰都不必再僞裝下去,索性把那一層遮羞布徹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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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seaurchin贊賞1個魚糧

阿季心無挂礙了,其實這時候,對他來說,快解脫了,再也沒有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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