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圍爐

第46章 圍爐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

這場雪很大,真如鵝毛一般,雪花在天空中紛紛灑灑,很快就在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

他們回去時是兩輛車,斓姨在後面那輛車上,邵雲重和裴雪意坐一輛車。

邵雲重吩咐司機:“開慢一點,不着急趕路。”盡管年夜飯還在那頭等着,但還是安全第一。

大年三十,向來繁華的街道也冷清不少,這個時間來往的車輛比平時少了幾倍。

街道兩側的路燈還在兢兢業業地站崗,昏黃的燈光把雪花都染成金黃色。

裴雪意坐在車裏,看向車窗外紛飛的大雪,路燈将他的頭發和側臉也染成柔和的金色。

他安安靜靜地看着窗外,蒼白秀美的臉上十分平靜,只是眉眼間始終有揮之不去的幾分憂郁。

這副模樣看着怪可憐的,邵雲重打小就見不得他這樣,多愁多病的,忍不住往他身邊湊了湊,悄悄地捉住他的手。

邵雲重不明白車窗外有什麽好看的,他想跟裴雪意說說話,只是等到他把裴雪意冰涼的手捂熱了,都沒等到一句話。

他又去摸裴雪意的臉,這時候才發現裴雪意哭了,臉上濕漉漉的,都是已經變涼的眼淚。

裴雪意臉上依舊是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眼淚一直往下流,面無表情的流淚,就像不受控制一般。那雙睡蓮花瓣一樣的眼睛,一旦流起眼淚來,簡直戳人心肝。

邵雲重一下子慌了,他這輩子最見不得這雙眼睛落淚,除了在床上。在他的記憶中,裴雪意很少這麽哭,上一次這麽哭還是六七年前,那一次是因為裴雪意的貓死了。

“你怎麽了?”他抱住裴雪意,把人撈進懷裏,掰過來下巴一邊擦眼淚一邊詢問。

可是懷裏人一言不發,就是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邵雲重心裏又奇怪,又慌亂,忙把他抱得更緊,下巴抵着他的發頂,着急道:“你怎麽了?告訴我,誰又給你不痛快了?”

問完這句話,他自己都愣住了,心裏嘆了一口氣,多半是因為紀如茵。

邵雲重早就知道,裴雪意的母親是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的,不過就是裝聾作啞。這麽些年,他也很是納悶,裴雪意那麽敏感聰明的人,怎麽就感覺不出來呢?大約這就是當局者迷,再加上一點自欺欺人吧。

他攬着裴雪意的肩膀問:“你就那麽在意?”

裴雪意終于肯出聲,喉嚨裏是委屈壓抑的啜泣聲,頭埋進他胸口,肩膀都在顫抖。

他這一出聲,這一投懷送抱,邵雲重那種心疼的感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整個胸腔都是酸澀的,不住的親吻他,上下撫摸他的後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以後再也不為那些人傷心了。我也不會再傷你的心了,我會對你好的,我們以後都好好的,成不成?”

邵雲重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的承諾,但他覺得,說得多不如做得多,他會向裴雪意證明的,他能改的。只要裴雪意不想着離開他,他就是把心剖出給他拿着玩都行。

雪越下越大,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庭院裏的積雪已經到小腿肚了。邵懷峥沒讓傭人們清理,覺得這樣很有意境。

車停穩,邵雲重下車,繞到另一側給裴雪意開車門,怕他腳沾雪水,直接把他抱下來,一路往客廳走去。

裴雪意本來就瘦,這個冬天又清減了,即便穿上一層冬裝,抱起來也很輕松。

邵雲重掂了掂,忍不住說:“整天人參燕窩蟲草的養着,也不見你胖一點。”

二樓的窗戶跟前,邵懷峥和邵夫人并排站着,看庭院裏邵雲重踩着積雪過來。

邵夫人“啧”一聲,“我真是生了一個情種。”

邵懷峥沒有說話,饒有興致地看着兒子和阿季。

邵夫人看不慣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當年我把孩子送到這邊來,交給你,你就帶成這樣?為什麽不早點阻止,非得讓他們搞在一起?”

年前邵雲重毆打黃澎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後來再加上那段流出去的視頻,邵夫人心裏已經十分不悅。

他覺得小兒子是魔怔了,為了一個裴雪意,風度修養全部抛到一邊,連家族的臉面也不顧了。

邵懷峥哼笑,“這能怪我?老大一直養在我這裏,可是一點沒問題。”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老二小時候還在你身邊養了幾年呢,一送回來就是個禍害人的,那個脾氣家裏的傭人都受不了,要不是阿季陪着他,他早翻天了。那個混賬勁兒一上來,除了阿季沒人能制住!要不是因為這個,我能把裴家的孩子留家裏那麽多年?你的好兒子,他就天生如此,我有什麽辦法?”

這一頓輸出,把邵夫人噎住了,憤憤道:“就算是天生的,那也是遺傳了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好,夫人說得對。”邵懷峥說,“他就是個孽根禍胎,都是我的基因不好,就是夫人這麽好的基因摻和進來一腳,也愣是沒把他生好一點。”

他說完揚長而去,吩咐傭人張羅晚飯。

裴雪意回來後又跟着吃了一頓。

他在裴家基本沒吃什麽,飯菜不合胃口,邵家的飯卻向來以他的喜好為先,邵雲重特別吩咐的,邵懷峥和邵千洲也縱容。

有時候他自己也恍惚,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幾乎跟邵家人成了一家人。平心而論,邵懷峥除了默許邵雲重對他下手之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對他很好,真有點把他當作養子寵愛的意思。邵千洲對他更是比對邵雲重這個親弟弟還要好。

酒過三巡,一直端着果汁陪喝的裴雪意也舉起酒杯,“我也敬叔叔一杯,感謝您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邵懷峥笑容滿面,“好,這杯酒我一定要喝,阿季最乖了。”

他喝完酒,立刻招手給管家, 讓管家拿紅包過來,三個紅包,分別給家裏三個孩子,裴雪意的紅包摸着硌手,他打開看了一眼,裏面有車鑰匙,送了他一臺車。

邵千洲立刻大聲說“偏心”。

裴雪意說:“謝謝叔叔。”

邵千洲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笑着說:“你幹脆叫爸爸好了,反正以前不是也叫過?”

那是裴雪意小的時候,還不太懂事,有幾次聽着邵雲重叫爸爸,他聽着聽着就順嘴了,也跟着叫了聲“爸爸”。

裴雪意是個臉皮薄的,想起來這件事還覺得尴尬。

邵懷峥還記得這件事,笑着替他解圍,“叫什麽都一樣的,反正在我心裏,阿季就是我的小兒子。”

邵雲重心裏卻另外有了想法,他覺得早晚有一天,他爸爸能應上裴雪意的一聲“爸爸”,等他和裴雪意扯了證,那就名正言順了。

邵家人有守歲的習慣,這個習慣源于邵懷峥,他覺得父子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不多,逮住一個節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那就得多多交流。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圍爐煮茶,吃點喝點,聊聊天說說話,也算不浪費良辰。

每年的這個環節,裴雪意都是負責泡茶的,他頗為精通茶道,可惜的是,他的身體不适合飲茶。邵雲重只給他喝參茶,小火煨在爐子上,別人喝茶,他就喝這個。

山泉水在爐子上煮着,邵雲重負責燒水,邵千洲拿着板栗、榴蓮、橘子在旁邊烤。

裴雪意在一旁泡茶。

他的手很好看,今天用的是一套清初的青花五彩茶具,只看那雙漂亮的手握着那幾百年的老古董就覺得是視覺享受了。

板栗烤熟了,邵雲重剝了一個,填他嘴裏,問他:“甜不甜?”

裴雪意沒說話,右手拿着蓋碗出湯,突然覺得手腕一麻,緊跟着手一抖,啪的一聲蓋碗摔在石桌上,滾燙的熱水全灑出來了。

邵雲重連忙拉着他起來,扯過來他的手,“燙到沒有?”

那麽好一個蓋碗摔碎了,裴雪意心疼,“這是叔叔最喜歡的一套,對不起。”

邵雲重沉聲道:“我問你燙到沒有?一個茶碗碎了就碎了,能有你的手重要?”

邵懷峥也忙說:“大過年的,歲歲平安,歲歲平安嘛,它碎在你手裏,那也是物盡其用的。”

裴雪意的手并沒有燙傷,但邵雲重的臉色也沒有好轉半分。

剛才裴雪意的手抖了一下,他知道這是上次割斷肌腱落下的毛病,即使百般呵護,還是落下後遺症了,手麻、顫抖。

邵雲重一瞬間悔恨的心口發麻,裴雪意的手腕,足夠他懊悔終生,一輩子沒辦法放下。

邵懷峥讓人換了一套茶具,邵千洲接替了裴雪意的活兒,繼續泡茶。

因為看着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好,邵懷峥叫了裴雪意在自己身邊坐下。

裴雪意什麽都不用幹,坐在那裏捧着參茶慢悠悠地喝,邵懷峥時不時投喂他。

他圍着爐子,渾身暖洋洋的,吃了一些甜的,參茶又安神,不一會兒就睡着了。他靠着邵懷峥,下意識地依偎着邵懷峥的肩膀,看起來很文靜。

邵懷峥側頭打量他,真是一個幹幹淨淨的小瓷人兒,也難怪他那個兒子放不下。他又覺得可惜了,這要是個女孩多好,也能給邵家生兩個像模像樣的孩子。

他眼神示意老二,把人抱回屋裏睡覺去。阿季身體不行,不能跟着他們這麽熬。

邵雲重剛一動作,裴雪意就醒了。他看着懷裏的人,柔聲說:“阿季,咱們回房睡。”

裴雪意迷迷糊糊地說:“不,不回去…”

邵雲重無奈道:“可是你很困了,都睡着了。”

裴雪意說:“我在這裏睡。”

他不想走,他是個安靜的人,也喜靜,唯獨一年中的這一天,在全家人很熱鬧的時候,他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房裏。

邵雲重只能把他放在一旁的躺椅裏,靠着暖烘烘的壁爐。

外面還在下雪,裴雪意身上蓋着毯子,耳邊是邵懷峥他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他在躺椅裏蜷縮着,睡得十分香甜。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樓下古董鐘發出沉悶的聲音。

邵雲重半跪在他跟前,從他衣領裏掏出那個玉觀音吊墜,将玉觀音攏在掌心,“菩薩保佑,願我的阿季從此無病無災,長命百歲。”然後低下頭,輕輕吻了愛人的眉心。

新的一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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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晚了,抱歉,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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