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屋子外頭烏漆嘛黑,屋子裏頭點了半截兒蠟燭,照出塊不大不小的亮堂地兒。

秦大牛躺在平整的床板上,閉着眼擰着眉,胸口纏了拳頭厚的紗布。紗布上有殷殷血跡滲透過來,遠瞧着像落了梅花的雪丘子近瞅着是摻了胭脂的白面饅頭。

一只手在他腦門兒上蹭了蹭,而後敷了塊浸了水的手巾上去。

好涼。

秦大牛動了動眼皮,一抹光暈擠進了眼眶子。他動了動慘白的唇,幹巴巴翕動兩下,沒能發出個聲響。

床板子晃了下,有人坐在了床邊。秦大牛使勁扯了扯眼皮,無奈眼皮子太沉半晌也沒能扯出個縫隙。

“來,喝口水。”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聲音秦大牛聽着耳熟,因着身子實在乏得厲害,喝了水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裏,秦大牛覺得有什麽東西咬了自己一口,不疼有些癢。

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下午秦大牛才悠悠轉醒。

醒來就瞧見小禿子端着碗糊粥站在床邊,眼底兩抹青黑,眼角挂着兩串感人的淚珠子:“大當家,你總算是醒了。”說着還相當走心地抽了抽鼻子,瞧着頗為真情意切。

秦大牛揉了揉幹澀的眼眶子,看到頹廢的小禿子想罵他兩句矯情,話擠到嘴邊又變成了旁的話:“好了,我又沒死,你嚎個球?”

“呸呸呸!!!”小禿子沖着地上用力呸道,“大當家!你這才剛醒,這些晦氣話可說不得!”

秦大牛好笑瞧着小禿子,心裏頭倒有幾分感動:“你這球崽子,倒是忌諱頗多。”

“大當家,你得呸呸呸,呸過才算作數。”小禿子難得的堅持。

“就你球事多。”秦大牛心裏頭熱乎,也沒和他計較,“好了,好了,呸呸呸。”

“這樣才對。”小禿子捧着糊粥湊到秦大牛跟前咧咧嘴:“大當家,這是小的一點兒心意,雖然糊了,你好歹也喝點兒。”

秦大牛瞅瞅碗裏黑不黑青不青的一坨,心裏頭嫌棄得厲害,看看小禿子那眼巴巴的模樣,還是接過糊粥,皺着眉仰頭一口灌下。

小禿子端着空碗往外頭走,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來心虛笑笑:“大當家的,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說。”

難不成是……

秦大牛心道不好,濃長的眉毛下意識縮了縮:“難不成那趟镖丢了?”

小禿子芋頭大小的拳頭吭吭砸在胸膛上,一臉的得意:“那哪兒能啊!全都收了!!那些俘虜也都像往常一樣安排人扔到了城外的林子裏,他們自己會回去的。”說完,扁平的腦袋往回縮了縮,“就是,就是……”小禿子想了想小心翼翼湊到秦大牛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之後麻利閃人。

什……麽……??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秦大牛猛地擡頭,剛好和一道溫潤清朗的目光撞上,他慌忙收回了視線。但仔細想想他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麽好心虛的?秦大牛強撐着一張鎮定的面皮:“你來做什麽?”

程雲褚不答反問,快走幾步到秦大牛跟前,擡手就要往他腕子上搭。秦大牛縮手要躲,程雲褚壓住他的手腕子,聲音雖溫和裏頭卻有一股子不容反抗的強勢:“別動。”

秦大牛在流沙山占山為王十多年,從來只有他發號施令的份兒如今被個階下囚制住,這要傳揚出去豈不笑掉人大牙?他使勁抽了抽手腕子:“你好大的球膽子!竟敢……”

程雲褚長嘆了口氣,聽着頗為無奈,他手上的力道依舊強勢,見秦大牛不打算配合索性一個翻身将秦大牛壓回床上。

秦大牛雙手被結結實實壓在頭頂,像頭任人宰割的小綿羊。程雲褚相當鎮定,慢條斯理探了探秦大牛的手腕這才将手松開:“脈象平穩,無事了,接下來的時日好生休養便是。”

在自己的地盤子被個區區管賬先生給壓制了?豈有此理啊!

秦大牛一雙眼睛瞪成了兩顆圓溜溜的葡萄,氣得渾身哆嗦,手指頭都不怎麽聽使喚:“你居然……你……咳咳……”

“好了,別氣。”溫暖寬厚的手掌忽地環住了秦大牛的雙手,程雲褚聲音溫和,話裏還帶了幾分自責,“因為我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這……個人怎麽這麽黏黏糊糊愛拉扯?!

秦大牛嘴角抽了好幾下才黑着臉把手從程雲褚的魔爪中摘拔出來,他冷着臉道:“程雲褚,我不管你有什麽球癖好?總之我沒有。我聽小禿子說是你救了我,這次算我欠你一命。不過欠命歸欠命,三個月後的大買賣照舊不變。”

程雲褚淡淡一笑:“果然是個小財迷。”語氣甚是親昵。

秦大牛面皮子挂不住又要發火:“你!”說誰小財迷呢?!

“我幼時學過醫,多少懂些醫術,這次能派上用場實在是萬幸。你不知道……昨日大當家……”程雲褚這般說着聲音忽地一頓,眼神緊跟着黯淡了幾分,“昨日大當家渾身是血,瞧着着實吓人。”程雲褚搭在身側的雙手緊了又松,瞧着頗為糾結,“昨晚實在太過兇險,我一整晚都在床邊守着,寸步不敢離開。”他手上的動作不大卻因着剛好坐在秦大牛面前,一舉一動被秦大牛瞧得清清楚楚。

秦大牛擰了擰眉心,本想大喝一聲矯情。瞧見程雲褚眼底兩抹青色,估計是照顧自己熬夜所致。這心裏頭稍一糾結,終是沒能擺出個狠臉色來:“我生來就不是個享福的命,受傷挨餓家常便飯,礙不得事。”

程雲褚擡手給他塞了塞被角,淡淡的語氣裏夾了些旖旎的意思:“那是以前,現在有我在自是會好生照顧大當家的。”

“你這……”秦大牛心情有些暴躁,這個程雲褚怎麽總做些讓人多想的事,頭疼。他這人最煩啰嗦,做事喜歡速戰速決求個心裏頭舒坦,他索性一把扯住程雲褚的衣領将人拽到跟前,目光惡狠狠地問,“說吧,你這般費盡心思讨好我打的是什麽球算盤?”

對上那狂獵暴怒的目光,程雲褚倒是一派淡然安逸的模樣。他徐徐蕩出抹溫潤的笑,擡手搭上程雲褚的手:“大當家,你可聽說過一見鐘情?”

秦大牛肚子裏沒什麽墨水是真可也不是個完完全全的文盲,一見鐘情這種酸儒話他還是聽過的。如今程雲褚大大方方對着自己說出這種不要命的話,竟是半分懼意也沒有,算是個有膽色的。他眉梢一轉,斜眼看他:“自是聽過,怎的?”

程雲褚搭在秦大牛手上的那只手忽地緊了緊,他嘴角一咧,騰出的笑意甚是真切:“如此甚好,我從第一次見到大當家就對大當家一見鐘情……”

“胡說八道!”秦大牛狂放的眉毛動了動,将人推出半丈遠,“你救我一命我不動你,但也不能任你胡言亂語。這麽跟你說罷,你說的那什麽一見鐘情我根本不信那一套,想算計我沒門兒!”

程雲褚還想解釋:“大當家,我……”

“好了。”秦大牛大手一揮,簡單粗暴裹了裹被子,“我困了要睡覺,你走吧。”

半晌,程雲褚低嘆一聲推門離開。

怪的是,那聲嘆息分明輕得像落葉,砸在秦大牛心上卻如平地起風沙吹亂一池的穩當。

秦大牛回過頭來,盯着緊閉的門板子,怔愣出神。

這個程雲褚,果真是個麻煩人,少不得要尋個旁的去處打發了去。

程雲褚不緊不慢出了院子,擡頭看了眼熱烘烘的大日頭,勾唇一笑,有種奸計得逞後的傲然:“信與不信,可由不得你,小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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