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試探
試探
昨晚吹了一夜的風,灌了一宿的酒,這腦袋不見暈乎反而越發清醒。
經過昨晚整夜冥思苦想,秦大牛雖然極力否認,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的心因為面前的人,亂得不成樣子。
秦大牛從樹上跳下來,随手拍了拍衣衫,不知是被日頭曬的還是怎的,面皮有些紅:“你睡得像只憨豬,我可沒那閑工夫叫你?”
“大當家說的是。”程雲褚緩緩起身,走到秦大牛跟前,只垂眼安靜瞧他,“只是不知道我這頭憨豬睡相如何?可有驚擾到大當家?”
兩人距離驟然縮短,濃重的酒氣鋪面而來落了程雲褚滿臉。
程雲褚不由皺眉,這是喝了多少?
秦大牛眉毛一豎哼道:“你那睡相還湊活,倒也不至于吓死個人。”
那麽好看的皮囊,就是睡相再不濟,又能吓到誰?
“嗯。”程雲褚接着他的話茬往下問,“那大當家在樹上待了多久了?”
“我就說你也是真能睡了,我在樹上足足待了兩個來時辰你就是不醒,要不怎麽說你是頭憨豬呢?和豬一樣能睡。”秦大牛邊說邊揉了揉自己的腿,煩躁的眉毛狂亂揪扯在一起,“害我站得腿都麻了。”
程雲褚二話不說上前扶住秦大牛,瞳孔都染上了層笑意:“這麽說大當家來了兩個多時辰,一直站在樹上看我睡覺,卻不忍心把我叫醒?”
被人當面捅破遮羞布,秦大牛面色不善,他剛要辯解,程雲褚又不留情面補了句:“大當家不是說過自己沒那……”他刻意頓了下,眼梢上揚瞧着心情還不錯,“球癖好麽?”
“我……我……我……不是……”心思當面被戳穿,秦大牛緊張到口吃。
程雲褚往前靠近一寸,秦大牛下意識往後退。
一人步步緊逼,一人連連後退。
後腰抵上樹幹,退無可退。
程雲褚低頭對上秦大牛的眼睛,眼神熱得像火,幾欲将周遭的一切連帶着空氣都燒得一絲不剩:“其實大當家若是有那癖好也不是什麽毀天滅族的大事,何必這般抵觸?”
對方灼烈的呼吸如清風徐徐不斷落在秦大牛面上,呼吸起伏不大卻烈得像酒,直要醉了他一顆苦苦掙紮的心。
秦大牛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知道,自己的耳朵定是紅了。
兩人的呼吸在空氣中逐漸糾纏在一處,時間一點一滴劃過,空氣中焦灼的呼吸逐漸有了溫度。程雲褚低頭又靠近一寸,嘴唇幾乎貼上他的皮膚:“大當家,可有話要和我說?”
将貼未貼,最是熬人。
秦大牛面皮上像是燒焦的炭火,紅得吓人。他猛地擡眼剛好撞進程雲褚那汪無波的深潭,整個人忽地一僵,鬼使神差擡手就要去夠他的脖頸。
程雲褚似是不經意身體輕輕一側躲了開去,他擡手在秦大牛面皮上探了探,眼神恢複清明,語調自若活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局外人,仿佛剛才和秦大牛調情的另有他人:“大當家,你的臉很熱。”思慮片刻,又不懷好意補充道,“也很紅。”
都情不自禁了,還不承認麽?
秦大牛如夢初醒般原地彈跳起來,頭頂不偏不倚撞上一根粗壯的樹幹,眼中立刻浮起一片水汽。程雲褚就要上前,秦大牛忙不疊後退數步倉皇逃出了院子。
人早已跑得沒了影子,程雲褚不緊不慢收了手,舒心一笑:“小笨瓜。”
邪火已起,靜等花開。看你還能熬多久?
夥房外頭,小禿子正扯着塊肘子吃得盡興,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閃而過。小禿子用力咽下一口肘子,隐約間似乎瞧出了那人是誰。
後山的長脖子樹邊坐着個人,那人擰着眉,耷着肩,本來有棱有角的一張臉都顯得扁了不少。
不顯威勢,了無生氣。
落日的餘暈照在秦大牛暴躁的眉毛上似是被他沉郁的心情所感染也覆上了層陰翳,他擡眼看了看遠處暗沉的樹林子黑峻峻的眸子裏騰出一股子煩悶:“我究竟是中了什麽邪?腦子裏怎麽會有那球想法?”思及到此似是煩到了極致,他粗暴抓了抓頭頂,一時用力過猛還真糾下來好幾根兒頭發絲兒。
秦大牛看着手裏的頭發絲兒怔愣出神,近些日子來自己是變得越來越反常,再這般放任下去,他怕是會瘋掉。
不若快刀斬亂麻直接把程雲褚那禍水給結果了?
心尖兒猛地一揪,還是算了,似乎有些下不去手。
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程雲褚給收進寨子,也省得自己日日揪心揪肺不得安生。
仔細掂量掂量,秦大牛覺得第二個方案比較可行,只是心裏怎麽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這……兩個大男子在一起弄個球嘛?
秦大牛暴躁地抓耳撓腮,像只得了瘋病的狗崽子。
可是……
夾了暮色的風吹在臉上,秦大牛恍惚間又看到了核桃樹下那雙清明透亮的眼,粉薄的唇不急不緩勾出一個俊雅矜貴的笑,好看的眉眼浸在暖黃的光暈裏,笑得清端卻引人浮想。
生了個禍國殃民的皮囊。
“大當家……”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将過來。
秦大牛後背一僵應聲回頭,迎面撞上一光滑的腦門兒。他面皮一抖,眼梢激起一片不耐煩來:“有話等不到我回去再說麽?跟人後頭不聲不響是要弄哪兒樣?!”
小禿子龇牙一笑,嘴咧得大了些露出好幾顆後槽牙:“大當家,我剛才瞧你沉着臉氣沖沖往後山的方向來了,心裏頭放不下就跟過來看看。大當家別氣,別氣哈。”
秦大牛也不是好歹不分的莽夫,說到底小禿子還是關心自己才跟過來的,又怎會真的惱他:“我眼下心裏頭煩得很,你就別在這兒找罵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小禿子一屁股蹲在秦大牛邊上,從懷裏掏出肘子啃了口,油沫子浸了一嘴,“大當家肯定是因為程雲褚那小子煩心。”
“你……”秦大牛眼角抽了兩下,稍顯局促往邊上側了側身,“你胡說個……球……”話裏底氣不足,分明心虛得厲害。
“是與不是,大當家自己心裏最清楚不是?”一滴肥油順着嘴角淌到下巴上,小禿子趕緊拿手接住重新吸溜回嘴裏,“這肥油可是好東西,賊香!”
秦大牛嫌棄睨他一眼:“就知道吃吃吃!小心吃成個肥禿子,又禿又肥沒人要!”
小禿子張嘴又是一口,一口咬得太大,說話都不怎麽利落:“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人那美嬌娘就喜歡我這肥禿樣兒呢?”
秦大牛撇過頭不答話。
三兩口吃完剩下的肘子,小禿子恍然端出一副正經模樣:“大當家,要我說人這心裏有誰沒誰自己最清楚,吃飯時想着誰,睡覺時想着誰,蹲茅坑時想着誰,那人就是大當家的心裏人。”
嘆了口氣,小禿子一副寬宏大度的模樣:“按理說我是最不可能替程雲褚說話的,那小子牙尖嘴利,心思藏得賊深,總之我是不待見他那樣兒的。可是我就是再不待見也擋不住大當家對他心心念念,吃喝拉撒都念着。”
秦大牛皺了皺眉,說得分明是風花雪月在小禿子嘴裏溜出來怎的就那麽不中聽?
不過這話話糙理不糙。
自己對程雲褚,心心念念,難以自抑。
“要我說啊……”小禿子越說越起勁兒,還真把自己當成了混跡情場的行家,“大當家既然喜歡那小子讨了就是,整日牽腸挂肚不得安寧何苦來哉?”大約是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文绉绉酸溜溜頗有幾分書生氣兒,小禿子不由揚了揚稀疏的眉毛,“讨了放在身邊一了百了也就舒心了。”
“讨了放在身邊一了百了……也就……舒心了……”秦大牛一向不知,小禿子瞧着粗糙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還挺在理。他驀地起身,一巴掌拍在小禿子背上将人拍了個趔趄,嘴角一咧,眉間積壓的愁雲散了個幹幹淨淨,“小禿子!真有你的!!!”
“那是……”話音兒還長脖子周遭晃蕩,秦大牛身影一閃早已消失得不見蹤影。小禿子短笑一聲,“瞧那個猴兒急勁兒,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人還能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