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步

七步

寂靜得有點詭異的早餐過後,遲安安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裏,無所事事地打起了游戲。

沙發的另一側,尤許坐在波西米亞風地毯上,單手托腮,手指在手機上飛速地點擊。

一局游戲打完,遲安安慢吞吞地扭頭看向尤許,輕輕吹了聲口哨,“這位帥哥,雙排嗎?”

尤許掀起眼簾,給了一個涼涼的眼神,“不排,勿擾。”

“呦,臉色怎麽這麽臭,”遲安安樂了。

她翻身從沙發滑到地毯上,兩手着地兩膝并用地往他身旁爬去,像只蹑手蹑腳的小貓,“看見什麽又不爽了?姐姐給你出氣。”

尤許握着手機往旁邊挪了挪,十分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你。”

遲安安緩慢爬行的動作一滞,仰起頭呆呆地望着不遠處的尤許,“我?”

“是你,沒錯。”

尤許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緩緩背過身,用棕毛柔亮的後腦勺對着遲安安。

遲安安不明就裏,噌噌爬到尤許身後,猛地伸手從背後圈住他的脖頸,活像容嬷嬷再世。

“我什麽我?你把話說清楚!你以為你是雙子座嗎?”

尤許目光下移,盯着她環在他脖頸上的細白手臂,柔柔弱弱的一點力道也沒有。

在遲安安看不見的角度,尤許的臉色微微緩和,嘴角挑起一抹上揚的弧度,“雙子座怎麽着你了?”

遲安安惡聲惡氣地哼了一聲,“雙子座喜歡冷暴力,你一天秤座學什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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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許眨眨眼,轉了轉脖子,偏過頭看向背後的遲安安,暖洋洋的日光勾勒出他眉目深邃的輪廓,“冷暴力?我沒有吧。”

遲安安冷哼一聲,質疑如潮水般湧來,“那你為什麽看我不爽?為什麽不跟我雙排?為什麽用後腦勺對着我?”

她像樹袋熊似的挂住尤許的脖子,左搖右晃。

尤許并不接話,施施然向後倚去,“我的肩膀好酸,遲安安你作為肉墊有點重啊,不如讓我枕一枕吧。”

“?”

遲安安本來是想逗一逗尤許,沒想到他打蛇随棍上,直挺挺地往地上躺,啪叽将她壓在地毯上。

她被尤許的重量壓得一氣喘不上來,臉頰緊貼他的後背,翻着白眼吼道:“你小子……多少斤了!”

尤許的笑聲悶悶響起,挺拔精壯的身軀随着笑聲顫動,那股胸腔共振震得遲安安腦袋嗡嗡嗡。

她吃癟地收回手臂,張牙舞爪地推尤許,面頰因為用力而浮現兩團薄紅。

像一只四腳朝天,奮力蹬腿試圖翻身的小烏龜。

尤許笑夠了,單手撐地,從遲安安上方挪開,而後調轉方向,與她面對面地對視。

遲安安仰躺着看向低頭垂眸看着她的尤許,胡亂撲騰的手腳驀得一停。

“你……”話語剛出口,她倏地止住聲音,微微抿住嘴唇。

“我怎麽了?”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語調意外的柔和,烏沉沉的眼瞳倒映了她的容顏,如月光靜靜灑在暗潮隐匿的平靜海面,銀色的波光與皎皎的星河交相輝映。

遲安安忽然發現,這張天使般秀美的面容就像危險的罂粟花,藏着不為人知的神秘與誘惑,不知不覺地吸引着她靠近,但靠近後極可能會跌入幽暗的深淵。

深淵中會有什麽呢?

那還用想,當然是一只尾翼尖尖,滿肚子馊主意的蔫壞小惡魔。

遲安安閉了閉眼,無視尤許眼中嗖嗖放射出的撩人小鈎子,如從前無數次那樣,靠着鋼鐵般的意志和堅不可摧的信念,抵禦着他胡亂散發的勾人魅惑。

尤許此人,從小到大都是個長相極具迷惑性的混世魔頭。他擁有一幅堪比天使的皮囊,吸引許多姨姨們的喜愛,斬獲無數少女們的芳心。

但只有走進他,才會發現他本性裏隐藏的桀骜與頑劣。

遲安安就是那個被尤許選中的人。

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但在認清他的惡魔本質後,遲安安只有一個念頭——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

色澤豔麗的蘑菇,看着漂亮,吃了升天。

造型妖異的花朵,聞着香,香氣卻有毒。

由此可得,尤許就是那紅傘傘的蘑菇,香噴噴的花朵,看似撩人心弦,實則暗藏殺機。

比方說,這麽多年,她親眼見證過無數芳心在尤許的辣手摧花下被無情碾碎。

從小時起,尤許就像那自帶異香的仙葩,引得許多人試圖攀折。

類似于還珠格格裏的香妃,迷得小燕子的皇阿瑪五迷三道,巴巴地往上撲。

然而,尤許看似是人畜無害的小白花,真身其實是恐怖的大王花。

他對待追求者們如寒冬般無情,砍瓜切菜地處理掉那些圍在他身邊的翩翩蝴蝶。

遲安安則經常被他無端波及,成為可憐的炮灰。

芳心破碎的女生們——偶爾還會冒出幾位男生——常常找到遲安安,或向她哭訴,或求她幫忙,或沖她抱怨……

總之,她就是替尤許收拾爛攤子的倒黴鬼。

無辜如她,天天被學妹們堵在班級門口找,同學們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遲安安曾經問過尤許,大家都是同學,為什麽不能拒絕的委婉一點,留一點情面呢?

當時的尤許站在籃球場,沉默地投了幾個球,轉身看向遲安安,臉色不爽,語氣微沉,隐隐有奓毛的趨勢。

“如果我不把話說的徹底些,他們會以為自己有回寰的餘地,不厭其煩地糾纏我。姐姐,你不明白的。”

當時的遲安安聞言一愣,讷讷地垂下了腦袋。

什麽嘛,說到底還不是在向她炫耀追他的人很多。

不明白就不明白,她又不稀罕。

反正那些告白失敗的學妹們不要再找她訴苦就好了,她一點也不喜歡聽她們述說那些少女心事……

“那你也不要讓我左右為難啊,”

她憋了許久,看着尤許打球時意氣風發的身影,悄悄地嘀咕,“我一個花季少女,為什麽要變成生活頻道裏調解情感糾紛的大嬸啊。”

記憶裏的晚風掀起尤許的衣衫,他的發絲在跳躍中飛揚,張揚肆意,朝氣蓬勃,仿佛所有的光芒都彙聚在他的身上,叫人無法挪開視線。

……

“你在發呆?”靜靜撐在她上方的尤許出聲問道。

遲安安恍然回神,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尤許。

曾經那個神采飛揚的矜傲少年淺淺褪去了奪目的色澤,變成了一塊溫潤沉靜的瑩玉,流轉着淡淡柔和的光華。

唯有不經意間,才得以窺見他曾經令人驚鴻一眼的風姿。

“尤許,幾年不見,為什麽你變化這麽大?”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

待遲安安反應過來時,最後一個字已經蹦出她的唇齒。

尤許眸光一凝,“什麽?”

“你從前,好像沒有這麽內斂……吧,”遲安安遲疑地解釋,“可能是你成熟了一點?”

尤許平靜地聽着她吞吞吐吐、詞不達意的描述,若有似無的自嘲劃過他的眼眸,一閃而過。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但眼神冷冷淡淡,像獵豹緊盯着利爪下的羔羊。

“不是因為成熟,”他的語調無波無瀾,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是因為狠狠跌了一跤 ,長了點記性,學會了記吃也記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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