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中垂淚下

20.夜中垂淚下

淩晨兩點,下過雨後的夜晚安靜得像熟睡了的小孩。屋檐上滴落的雨點砸在水坑,嘀嘀嗒嗒的聲響,不覺間闖入了人們的夢境。

街道旁柳樹随風漾蕩,枝桠亂攪,時時有一兩車鳴聲叨擾着城市的寧靜。迷蒙月光透過紗制窗簾映射在屋內牆壁上,使得昏暗的房間也多了一絲光亮。

不經意時,十二月份竟也快迎來尾聲,過客人間,車馬匆匆,人們好像總是很急,急着上班趕地鐵,急着完成作業業務,原本緩慢的時間也被快節奏生活拉着跟緊了腳步。翻開書讀了幾頁,雨後深夜的群星暗淡着,叫人忍不住遐想起某年某日。

午後牆角邊的意外邂逅還定格在蟬鳴擁擠的七月。時晝合上書,指尖還殘留着觸摸在書頁上的溫存。

老實來說,時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看書。要知道,在他前面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他可是從來不愛碰書的。

恍惚間,一掠而過的身影席卷着盛夏,時間無言着奔跑,讓人情不自禁一頭栽進回憶的汪洋。

時晝回了回神,翻過來看書的名字——《夏日謊言》。

這是遲暮最喜歡的書。在初中時就同時晝和林書禾提過好幾次,可惜時晝一直沒去看。

不知不覺間,時晝發覺自己已經快把這本書讀到尾聲了,想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一本書。時晝突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打算去客廳倒杯水。

念在現已經是淩晨兩點多,隔壁作息規律的遲老板估計早就睡了。時晝小心翼翼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出去,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

然後時晝就看到了他本應該作息規律,正在睡覺的遲老板坐在沙發邊。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閉着眼睛,姿勢板正得像小學生上課。

時晝一下子就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他停下腳步,屏着呼吸往遲暮坐着的的方向走去。

“遲非晚?”時晝蹲下身,讓自己變得和遲暮一樣高,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又夢游了。”

房子裏安靜得可怕,門窗緊閉着,連夜風卷過的聲音也聽不見。時晝就這麽靜靜地望着她,女孩子輕微的呼吸聲在半夜裏甚至顯得有些吵鬧。這是在這個夜裏唯一的背景音。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極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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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時針和分針緩下來,一下一下地滑。月色裏是朦胧不清的雲霧,在缥缈又虛無的暗夜中缱绻着,柔和的光芒灑在兩人身上。像秋水盈盈,時晝被冷得搓了搓胳膊,卻還是不忍心吵到遲暮。

突然,遲暮的眼睫毛動了動,整個人微微地顫抖起來,似醒非醒,讓人摸不清下一步是什麽。

猛然間。

時晝的手背被燙了一下。

“你——”

他一驚,蒙地擡頭,瞳孔對上遲暮的臉頰。那雙漂亮的杏眼緊閉着,眼淚從眼角的末尾掉下來,好像止也止不住。

眼淚落在地上,倒映着空中的月,像飛蛾撲火前搖搖欲墜的燈明。

“怎麽哭了?”時晝屈起手指,輕輕抹去遲暮眼角的淚痕,半開玩笑道:“別哭啊,我最怕女孩子哭了。”

遲暮的眼淚掉得越來越兇,時晝這下是徹底慌了神,自從初三以後,他就再也沒看見遲暮流過眼淚。時晝見狀扯了幾張紙巾,從睫毛處拂過去,連着用了好幾張紙也沒擦完。太多了。

是的。

在夜裏偷偷哭的人,太多了。

時晝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撞破了什麽秘密。可對一個人的思念卻是瞞不住的,在極度的戒斷反應前,思念不過是成為了人盡皆知的秘密而已。

每個人對文字的敏感度都不一樣,時晝想起自己在高中時的寫作課上就曾聽教授說過:“People can't write anything touching when they are too happy.”(人在太幸福時,是寫不出什麽動人心弦的文字的。)

他心裏在一瞬間覺得五味雜陳。怔了怔,擡頭望向遲暮。

“遲非晚,”時晝低低地叫了句。月的底色照在他臉上,映出一條彎曲的,明亮的曲線。

“你那幾年,到底過得怎麽樣啊。”

還有一句。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好久了。

所以,你能不能。

也喜歡我一下?

眼見着遲暮的眼淚漸漸止住了,時晝起身,把紙巾都丢進垃圾桶。窗外的溫度開始降了,時晝又盯了遲暮一會兒,見她還沒有要回自己房間的意思,就只能想着等會去房間給她拿張毯子蓋上。

“時晝。”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聲音,喉嚨裏帶着不清醒的沙啞和慵懶。

時晝回頭,正想問她幹什麽,卻已經被遲暮環着他的手臂,仰着頭湊近他。

——下一秒,遲暮身子靠着他,嘴唇輕輕在時晝的唇角上貼了一下。

她親了他。

窗外開始下雨了。

雨天,十七歲的形容詞,藝術家偏愛的暗色調。

對雨天的印象總參雜着些刻板的厭惡情緒在。如果要追溯這情緒的由來,時晝想他會熟練地逆時針撥動記憶卡槽,調轉時間。以第三視角,旁觀者的身份,觀看十七歲時那個沒有傘的自己在檐下躲雨的狼狽身影。

那時候的他,早已不處于熱衷于踩水坑的孩童時期,也還沒有成長為足夠冷靜穩重的大人。他覺得自己被裹狹在中間,只擁有着一顆獨屬于十七歲的,敏感且多愁的心。風吹就點燃,雨落就熄滅。

褲腳被傾斜而來的雨打濕,冰冷的雨滴順着發絲滑過臉頰,路上的行人手中或身旁都撐着一把夠寬大的傘。

而他只能低着頭,不斷增加耳機的音量,直到周國的世界都變成了高分貝的純音樂。試圖用逃避的方式來掩蓋我的窘迫和狼狽。

一場雨,将十七歲的脆弱淋得濕透。

一場雨,揭開了十七歲的迷茫,無助,潮濕。

宛若加上噪點濾鏡的老照片,看不清底色究竟是明還是暗。

所以時晝不喜歡雨天。聽雨落在地面那一瞬間爆發出的摩擦聲,如同一絲弱小但叫人無法忽視的微電流,不斷電擊着,顫栗中帶給人無限狼狽。

不過還好。

他還有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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