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意

心意

紫微宮廢棄多年,又因着人為原因,非同一般的破敗。

但褚铄卻并無任何嫌棄,更與栾哲哲那日意外與他在紫微宮時的神色不同。

那次是懷念,但這次更多的是平靜,是欣喜。

紫微宮雜草依舊,褚铄走在前面給她趟出一條小路,護着她往裏走。

“……我以前,喜歡在這裏躺着曬太陽。”到了廊下,雜草漸少,褚铄指着第二根廊柱旁邊的位置,對栾哲哲說道。

栾哲哲看了看他說的地方,又擡頭看了看院子裏旺盛的雜草和花枝子,笑了笑道: “這裏種了這麽多花,以前一定很漂亮。”

這話讓褚铄眼前浮現出镌刻在心底的記憶,他笑了一下: “嗯,很漂亮。”

栾哲哲偏頭看着他: “皇上可否讓人把這裏修整出來,臣妾也想看看紫微宮當年的美景。”

她确實想看,當然更多的是,瞧出褚铄的懷念。

倒不如順水推舟,卻他一樁心願。

褚铄果然很開心。

“好。”他道。

已經廢棄的宮殿并無甚好看,更別說滿宮苑的花枝子和雜草,兩人略待了待,便出了紫微宮。

一出來,褚铄便吩咐多來善着手修整紫微宮。

多來善心裏奇怪,但也樂颠颠應了——皇上喜歡紫微宮他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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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當年皇上被毒害的事,多來善心裏也有過猜測,只是他很聰明的從來不表露出來而已。

原本栾哲哲還有些擔心,怕褚铄因為太後的刺激,情緒會崩潰,或者逼着她做什麽抉擇。

沒想到并沒有。

他持續情緒穩定,比她剛穿來時,穩定不知道多少倍。

只是他更忙了。

而紫微宮那邊的重修工作也是熱火朝天,她在禦香宮都能聽到動靜。

就這樣過了五六天,褚铄突然當朝對林家發難。

林素卿和林家,不滿褚铄冷落林家女,獨寵娴嫔,竟趁着帝妃二人出宮探望柳禦史之際,派出刺客刺殺。

證據确鑿,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摔到了林家的臉上。

滿朝嘩然。

最震驚的莫過于柳岩霆。

他本就因為皇上親自登門致歉一事,心懷感念和愧疚,得知皇上和娴嫔娘娘看望他當日,居然還遭遇了刺殺,登時化作了護駕先鋒軍,把林家上上下下罵了個狗血淋頭。

褚铄既然敢對林家發難,就已做了萬全的準備。

鐵證如山,林家就是想反駁都無能。

更別說,那些刺客本就是林家養的。

只不過,刺殺一事,太後和林素卿都有參與,林家現在唯一的依仗只有太後,自然不敢攀扯太後。

褚铄當朝便下旨抄家。

一天的功夫,如日中天多年的朱門林家,抄家下獄……轟然傾塌。

當天晚上,一個宮人去了冷宮一趟,沒多久便傳來林素卿畏罪自殺的消息。

林素卿死了。

太後為了自保,或者說太後為了保住林家最後一絲希望,讓林素卿一人擔下了所有。

以往每次,太後都是如此,次次都能安然度過,哪怕這次林家被抄家,太後也并不慌張——因為她很清楚,她的好兒子還是很顧念母子情分的。

然而,她沒想到,皇帝真的把林家滿門抄斬。

一直到林家滿門身死的消息傳回慈寧宮,太後都還不信。

她要見皇帝。

然而,等她到了慈寧宮宮門處,卻被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慈寧宮外的羽林衛,直接攔住。

“皇上有旨,太後娘娘身體不适,要靜心休養,不宜外出。”

任憑她如何發怒,羽林衛絲毫不讓。

她被軟禁了。

太後終于慌了,但更多的是憤怒。

她不信褚铄會如此對她。

明明這麽多年,她每次都占據上風,每次都能穩穩拿捏住他。

哪怕他很多時候不給她面子,但最後,他總會低頭,她總會如願。

這次怎麽就不一樣了

一定是栾哲哲那個妖女蠱惑的他!

當初她就該直接殺了她!

她就不該心軟!

哦,不,是不該心軟讓褚铄拿到解藥!

早知道他這麽不孝,不懂感恩她生他的恩情,她就該在他剛登基時,就過繼宗室子,直接廢了他!

太後氣得在慈寧宮摔砸了一夜,幻想着朝臣會以孝道譴責褚铄,卻并不知道,褚铄已經在動手前就布置好一切,她安插在朝中的爪牙已經一一拔去。

對外只宣稱,太後是因為林家所為痛心不已,一病不起,正在靜心養病。

太後被軟禁一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知道的這些人也全都是褚铄的人,更是知道刺殺真相的人,自然沒人會跳出來維護一個要廢了皇帝另立幼主的太後。

簡直就是個瘋子。

立什麽幼主

分明是要亡了大烨朝!

太後才是禍國殃民的主兒,當然礙着皇上,這種想法沒人敢表露。

栾哲哲驚訝于褚铄的果斷,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林家不除,總歸是禍患。

原本栾哲哲以為褚铄還會因為母子情分糾結,但随着紫微宮漸漸恢複當年之貌,褚铄心情還不錯。

栾哲哲初初訝異,後來便明白了。

褚铄是自己看開了。

不愛自己的人,永遠都不會愛他。

強求不得。

也沒必要糾結。

糾結也好,強求也好,到頭來傷的也都是他自個。

他這個心态的轉變,讓栾哲哲很開心。

能看開就好,能看開,太後的事就不會再成為他的心魔和執念,日後他也不會因此崩潰厭世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來。

這也讓她和褚铄存活的概率又增加不少。

原書裏,大男主上位,褚铄可沒少騷操作助攻。

現在他不會騷操作給男主助攻,有些事自然也不會發生。

又過了月餘,臨近年關,舒嫔突然病逝。

當天随着送往邊關舒家軍的信報隊伍裏,有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太監。

風雪漫天,吹起遮擋的圍帽,露出帽子下蒼白絕色的臉。

謠言一事,褚铄到底把栾哲哲的話聽了進去,他沒有殺舒嫔,但也沒有輕饒了她。

他給了舒家顏面和尊重,只把舒嫔送歸舒家,在邊關總有她的容身之地。

林家前車之鑒在前,舒家自然知曉皇上對他們舒家的看重和恩義。

栾哲哲知道的時候,是臘八這日被褚铄帶着出宮游玩時。

原本她以為褚铄是因着舒家的緣故,并沒有做出什麽反應。

但在她滿眼羨慕和興奮地圍觀了一場民間娶妻的婚事後。

“哇!”她看着古人隆重又喜慶的婚禮,不自覺嘆道: “這也太熱鬧,太隆重了,新郎官一定很愛他的娘子。”

聽出她語氣中的感慨和豔羨,再看她滿臉滿眼的興奮,褚铄目光落到面前迎親隊伍上,眉心輕輕蹙了蹙。

栾哲哲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古代嫁娶,興奮得不行,壓根沒注意到身旁的褚铄一直在觀察她的反應,并時不時擰眉沉思。

過了臘八就是年。

年節下,褚铄忙得不可開交。

而紫微宮的重修也到了尾聲,除夕前夕,紫微宮終于重修完好。

當天,褚铄就拉着栾哲哲在紫微宮待了大半日。

甚至第二日的除夕宮宴,都是在紫微宮擺的。

不過褚铄向來不喜人多,再加上林家和舒嫔突然暴斃,後宮人皆心有戚戚,用過宴沒多會兒便都紛紛告辭。

等人都走了,褚铄突然對栾哲哲道: “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就都處理好。”

栾哲哲聽得雲裏霧裏,直到出了正月,後宮衆妃嫔,相繼離宮,栾哲哲終于懂了。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呆呆看着褚铄。

“孟嫔不願出宮,”褚铄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 “她與家中不和,打算去雲光寺修身養性,不日就離宮。”

栾哲哲: “……”

褚铄又道: “我知道你的顧慮,這後宮,一直都是個吃人的地方,現在,我都處理好了,你可以安心了麽”

沒有人比他更懂宮鬥的殘忍。

栾哲哲: “………………”

沒等她開口,褚铄又道: “我喜歡你。”

話落,他沖還呆滞中的栾哲哲笑了笑: “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

他堅信。

栾哲哲心髒狂跳。

看着他臉上的笑顏,栾哲哲猶豫片刻: “我,我也不是不喜歡你……”

她只是顧慮太多,太擔心了。

褚铄嘴角瘋狂上揚: “你的意思是……”

沒等他說話,栾哲哲便紅着臉大聲道: “我也喜歡你!”

都聽出來了,還追問!

栾哲哲在心裏吐槽,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會磨人!

原本栾哲哲還擔心褚铄遣散六宮,會引起軒然大波,比如她禍國殃民啊狐媚惑主啊……

但二月初的時候,她曾畫的土豆圖鑒,讓褚铄派人去找,終于尋了回來,這件事占據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

她全身心投入土豆的培育中,試圖在春種前,育出一批種苗,把擔心的事,完全抛到了腦後。

相比着可能的罵名,種土豆解決馬上到來的糧食危機才更重要。

原本心裏有別的想法的褚铄,發現,栾哲哲比他這個日理萬機的皇帝還要忙,只得暫時壓下別的心思,時常強制把人從試驗田帶回寝宮休息。

一直到第一批育苗成功,再加上褚铄又派人偷偷或買或換,運回了大批的種子和苗回來,栾哲哲終于松了口氣。

等這茬豐收,再種一茬,趕在秋收,便能有一撥存糧,應對冬日的雪災。

至于洪災,年關一過,褚铄就派了工部和戶部的人前去修繕。

到現在傳回的全是好消息。

小滿過後,天氣漸熱,終于能松一口氣的栾哲哲,這才褚铄的聽話窩在寝殿安心休息。

見忙碌了小半年的主子終于肯歇一歇了,月彤是打從心底裏開心。

這小半年,主子廢寝忘食,她瞧着都心疼得不行。

現下終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保養保養身子,月彤親自下廚張羅了一大桌好吃的。

哪怕當了這麽久的寵妃,栾哲哲也不怎麽把尊卑分明當回事,一大桌她自己也吃不多少,況且一個人吃也沒什麽意思,就招呼月彤一起吃。

月彤知道主子待她好,但她也從來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讓她吃,她也沒拒絕,就在一旁站着吃。

見她這樣,栾哲哲也沒再說什麽。

月彤的尊卑分明,就是她的人人平等一樣,根深蒂固。

誰也別想着去改變誰,各自以最舒服的方式就行了。

有些事,太過深究,是沒有意義的。

眼下的情況,甚至可以說超出了她的預期,栾哲哲心情還不錯,可以悠哉幾天。

但沒等她開始悠哉,月彤就抛出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娘娘,”月彤小小聲道: “您的身子上個月陳院正就說已經調理好了,現在藥也停了有段日子了,怎麽還沒有……”

她話未說完,只是睜着大眼睛憂心地看着自家娘娘。

正在吃松子的栾哲哲,瞬間就從月彤小心翼翼的語氣和擔憂的表情中讀出了她後面沒說出口的話。

她身子都好了,怎麽還沒有侍寝。

這個問題實在是……

栾哲哲張口,話未出口,先被嗆住。

“咳,咳咳……”

“娘娘!”

月彤忙放下手裏的果子,手忙腳亂給娘娘拍背順氣。

栾哲哲這一咳可是咳了天昏地暗。

這段時間忙得廢寝忘食,每日睜眼就是各種事情,她忙,褚铄也沒閑着,甚至褚铄比她還忙。

她壓根就沒有精力去想這件事。

褚铄想沒想她不知道,反正她每天是沾床就着。

月彤可真真是為她打算深遠,她才剛歇口氣,月彤就迫不及待把這事提上日程。

站在月彤的角度,甚至站在‘娴嫔娘娘’的角度,月彤的擔心都沒有錯。

身為後妃,怎麽能不侍寝。

更別說現在滿天下都在因為褚铄為她遣散六宮的事沸沸揚揚。

只是因着褚铄未曾做出過什麽昏聩之舉,所以傳言也都只是議論階段。

但她到底還是後妃,莫說是皇帝的妃子,就是平民之家,子嗣也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侍寝,哪裏來的子嗣

等栾哲哲止了咳,睜着咳出淚的通紅雙眼看着月彤。

“沒事了吧”月彤皺着眉頭一臉擔心: “娘娘快喝點茶潤潤。”

又喝了半盞茶,栾哲哲終于緩過氣了。

瞧着娘娘沒事了,月彤這才繼續憂心忡忡道: “都這麽些日子了,娘娘不覺得哪裏不對勁麽”

說完她又用她那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娘娘。

栾哲哲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

月彤沒好意思直說。

但她是真的聽明白了這丫頭的意思。

她身子已經好了一段時間了,她和褚铄又幾乎日日同床共枕,但兩人卻還沒有……

這事,別說月彤一個小丫頭覺得不對勁,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不對勁。

只不過,這事,只有她們主仆,還有褚铄知道。

外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她到現在還未侍寝。

站在月彤的立場,她的擔憂名正言順。

她可是一直都盼着自家主子快些誕下皇子,坐穩寵妃之位。

但這麽久了,都還未侍寝,太不對勁了——皇上可能有問題。

當然了,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只是意思主仆二人都清楚。

栾哲哲看着月彤大眼睛裏明晃晃的‘皇上是不是不能人事主子你可得早做打算啊’,差點又咳起來。

“咳,”她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含糊道: “這段時間皇上忙于朝政,我不也才剛喘口氣麽。”

月彤明明年歲不大,卻苦口婆心地道: “娘娘也得早早打算呀!再忙,也該備着了!”

栾哲哲: “……”

她胡亂地點了點頭: “再說吧,現在先不急,畢竟前朝事多,皇上也心煩。”

月彤并不是不知分寸,她已經提醒,就沒再多說什麽,免得娘娘心煩。

只不過話都說出了口,栾哲哲自然免不了多想,當天晚上就寝時,她怎麽也睡不着。

明明之前褚铄還挺着急的,甚至都給她表達過那個意思。

怎麽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不是急切,她就是覺得确實不對勁。

“怎麽了”深夜,感受着身旁人的躁動,褚铄開口: “睡不着”

栾哲哲也沒隐瞞,乖乖應聲: “嗯,許是一下子閑下來,有些不适應。”

褚铄輕輕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你确實繃太緊了,是該好好歇歇才是,身子才剛好,這麽勞累怕是撐不住。”

栾哲哲眉頭一挑,難不成他是因為自己身子剛好,想讓自己再養養

但這個理由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不會真的是月彤擔憂的那樣,不能人事

這般想着,栾哲哲偏頭看向褚铄。

說實在的,若真是,可真的太可惜了。

“在看什麽”褚铄突然偏頭對上她的眼睛。

可能是春夜太躁動,也可能是月彤的話讓她心神不寧了一天,激起了她的好奇。

亦或者,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意動。

“看你。”她直白地道。

褚铄挑眉: “看我什麽”

栾哲哲: “你好看。”

褚铄: “……”

褚铄呼吸頓了一瞬。

栾哲哲: “!”

然後就在她的屏息中,褚铄擡手,隔着被子在她身上拍了拍: “你最近太累了,快睡吧。”

栾哲哲: “………………”

閉上眼睛前,栾哲哲腦子裏想的跟月彤一樣——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就在她打算第二天偷偷調查一下時,一睜開眼就看到褚铄正歪在暖榻上看書。

一身雪白的單薄長衫,長發披散,冷白的膚色,擡眸看過來時,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今日不上朝”栾哲哲坐起來,略略驚訝。

這幾個月,前朝事多的褚铄恨不能一人當兩人用,都多久沒休沐了

今兒居然沒上早朝。

“嗯。”褚铄放下書朝她走過來: “最近忙得緊,也沒好好陪你,等用了早膳,出宮游玩如何”

原本還在為昨夜的事嘀咕的栾哲哲,聽到這話眼睛一亮: “好啊。”

這段時間确實累得很,宮裏雖金碧輝煌,但看多了,也就那樣,無趣的緊,哪有民間熱鬧煙火氣盛。

因為念着要出宮,栾哲哲很快就用完了早膳,然後就趕緊換了衣服催促着褚铄快出宮。

也是因為着急,她并沒有看到暖榻上,剛剛褚铄看是的什麽書。

還是月彤收拾的時候,看了一眼。

婚儀。

月彤很是奇怪,不知道皇上看這書是何意。

當然了,皇上的心思從來不是她一個小宮女可揣摩的,她也沒多想,只把東西快速收拾了,就趕緊去伺候急着出宮的主子。

四月十六。

小滿剛過,天氣好的出奇。

不冷不熱,清風徐徐,迎面撲來帶着花香和草木芬芳,讓人心情都跟着飛揚。

栾哲哲一路上都掀開窗簾,欣賞路過的風景。

原本她以為褚铄今日帶她出宮,跟年前那次一樣,是在京城游玩,但欣賞着欣賞着,她發現馬車不是要去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四巷八街。

“我們這是去哪裏”栾哲哲看着遠去的街道,人聲喧嚣也越來越遠,她轉頭看向褚铄。

“去城郊,”褚铄嘴唇微抿,眸光都有些壓抑的閃爍: “那邊有一片西府海棠,你應該會喜歡。”

栾哲哲目露驚喜。

春末夏初,确實适合郊外游。

是以,她也就沒注意到褚铄這會兒的不對勁。

馬車往城東又行了不過半個時辰,便緩緩停下。

沒下馬車,栾哲哲就聞到了濃郁的花香。

從馬車裏出來,入目處便是一片粉色花海。

風一吹,粉色花瓣紛紛揚揚,猶如一場花瓣雨,映着遠處的群山和湛藍的天空,甚美。

栾哲哲很是呆了一瞬。

果然,生活不缺少美,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和探索美的精力。

這段時間一直在宮裏忙碌不已,哪有時間去賞看美景。

到了這會兒,栾哲哲才油然生出放松之感,只覺得全身的細胞都跟着放松下來。

“帶你進去,裏面更美。”褚铄牽起她的手,帶着她穿過眼前的海棠花海。

海棠樹極高,一走進去,就遮擋了視線,猶如進了迷宮一般,但也格外讓人興奮。

“皇上對這裏似乎很熟悉”栾哲哲一邊觀賞着美景,一邊打趣褚铄。

褚铄偏頭看她: “嗯,來過幾次。”

幾次

栾哲哲稍稍有些驚訝,一直都沒聽他說過呢。

而且海棠花期長,從二月份就開始開花,這都四月了,花期都快結束了,他居然都沒提過

要不是她這兩日剛好休息,他是不是今年就不打算來賞海棠了

沒等她疑惑出個結果,眼前便豁然開朗。

一座莊園,出現在花海後。

“咦”栾哲哲來了興致: “這座莊子,是皇上名下的”

褚铄不自覺抓緊她的手: “嗯。”

栾哲哲饒有興致盯着莊子的大門打量,沒留意到褚铄的緊張: “門口挂着的紅燈籠,像是新的,還挺好看。”

應該是為了迎接他們新換上的。

不過這燈籠可真好看啊,比過年時的花燈還好看。

“你喜歡”褚铄稍稍放松了些。

栾哲哲點頭: “好看!”

褚铄笑了笑,打算等回宮給她在禦香宮挂滿,讓她好好觀賞。

“冷麽”感覺到褚铄手心的冷汗,和微微的顫動,栾哲哲有些不解: “還是哪裏不舒服”

褚铄握緊她的手,笑笑: “沒有,快進去罷。”

他笑得有些奇怪。

栾哲哲眉心猝然擰緊,然而沒等她想明白怎麽回事,就被褚铄牽着進了莊子。

踏過挂着紅燈籠的嶄新大門,一擡頭看到的就是滿眼的紅。

紅地毯直鋪而去,沿途皆是飛揚的紅綢和紅燈籠,大紅雙喜更是貼了滿院。

栾哲哲霎時一愣。

沒等她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多來善就笑盈盈湊過來行禮: “奴才給皇上娘娘賀喜。”

栾哲哲還是沒懂,但已經被晚葉她們簇擁着去了挂滿紅綢的廂房。

一進屋,且不說滿屋的紅,屋子正中的大紅色嫁衣,就讓她驚在當場。

晚葉行了個禮道: “皇上吩咐了,讓奴婢們快些給娘娘梳洗更衣,不可誤了吉時。”

等栾哲哲回過神時,已經被晚葉和淺枝請到了梳妝臺前坐下。

吉時

栾哲哲打量着屋裏的一切,這分明,分明就是新嫁娘的喜房啊!

栾哲哲猜到什麽,從鏡子裏問晚葉: “皇上還吩咐了什麽”

晚葉笑着回答: “娘娘一會兒便知,皇上有旨,要給娘娘驚喜。”

驚喜

她都猜到了!

但哪怕是猜到了,等她換好嫁衣,看到已經在門口等着她的一身喜服的褚铄,依然心髒狂跳。

“雖然不能在宮裏給你一場婚儀,”褚铄把連接兩人的紅綢遞到她面前,面帶歉疚: “但,能給你的,我都會盡量彌補。”

皇帝和後妃,不可能舉辦嫁娶儀式。

但這方天地,是他給她的,婚儀,和承諾。

雖然沒有觀禮的賓客,但栾哲哲依然緊張萬分。

直到喝過合卺酒,宮人們全都退下,栾哲哲這才看着褚铄問出心中的疑惑: “皇上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臣妾竟絲毫沒察覺。”

褚铄看着她: “年前就有這個打算了,你這段時間一直忙着,才沒察覺。”

其實是臘八那日,她一臉羨慕地看着迎親隊伍,他就有了這個打算。

“居然籌謀了這麽久!”栾哲哲一臉驚訝。

褚铄笑笑: “喜歡麽”

栾哲哲點頭: “喜歡。”

話落,兩人互相看着對方。

過了好一會兒,栾哲哲才遲疑道: “接下來呢”

他們不會就要這麽坐着罷

褚铄突然輕咳了一聲,轉頭看着外面: “這會兒天色尚早,想不想在莊子逛逛”

因為沒有賓客要宴請,自然少了一些環節,所以……禮成時,時辰稍早。

哦,不,已經把婚儀全都刻在心裏,并在今早出宮前唯恐出錯又重溫了一遍的褚铄,對于接下來的最後一個流程,清楚得很——洞房。

但這會兒天還沒黑,龍鳳燭也沒法點燃,不太适合……行禮。

莊子一直是褚铄的私人莊園,從年前就開始一直重修,景致堪稱一絕。

等到暮色降臨,在莊子裏用過晚飯後,褚铄說今夜就在莊子上過夜,栾哲哲才知道褚铄白日裏禮成後那一聲咳是什麽意思。

主要是她自己也反應過來了。

洗漱完,坐在鋪着喜被的床上,栾哲哲看着燃燒的龍鳳花燭,臉不自覺有些紅。

褚铄過來時,端了個碗。

栾哲哲看了一眼,餃子。

她一下就懂了。

褚铄臉也有點紅,把餃子遞給她。

栾哲哲默默接過,拿過勺子準備入口時,嘴角一彎,忍不住笑了下。

看到她笑褚铄也笑了。

等最後的儀式走完,褚铄放下床帳: “累一天了,睡吧。”

栾哲哲還是按着平日裏的習慣睡在裏側,褚铄睡在外側。

她心髒噗通噗通狂跳。

但褚铄躺下後,只是躺在那兒。

兩人誰也沒開口,更沒有人動。

彼此都知道對方沒睡,安靜中只能聽到燭火的噼啵聲。

栾哲哲: “”

別不是真被月彤說中了吧

褚铄幼時中過毒,莫不是被毒壞了根本

就在她滿腦袋疑問和不安時,睡在外側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你困不困”褚铄嗓音略略有些低啞。

栾哲哲看着紅帳頂的龍鳳呈祥花紋: “不困。”

褚铄靜了一瞬。

栾哲哲心裏嘆了口氣,果然是傷了根本麽,算了,他本就那麽悲慘了,不那什麽就不那什麽吧,也沒啥。

就在她默默在心裏安慰自己時,褚铄突然翻身,朝她壓過來。

“不困的話……”

褚铄的身影擋住燭光,栾哲哲只覺得一個陰影落下,她視線晃了一瞬,再定睛時看到是的褚铄灼灼的目光。

“……我們把最後的儀式也做完”

栾哲哲心跳停了一瞬,她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故意反問: “不是禮成了還有什麽儀式”

——他剛剛居然是在害羞!

一個帝王,害羞!

說出去誰信啊!

要不是她正在經歷,她都不信!

褚铄默了一瞬,透過搖曳的燭光,瞥見她眼底的狡黠,他頓時明白,栾哲哲是在逗他。

他嘴角勾了勾,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栾哲哲正要開口,褚铄就已經親了過去,直接把她後面的話全都吞下。

海棠花在春夜裏簌簌飄落,紅綢更是搖曳飛揚。

就連屋檐下的紅燈籠,都在夜風裏,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喜房內,紅燭安靜地燃燒着,時不時爆出噼啵聲,到了破曉時分,方才燃燒殆盡,而賬內也終于停歇。

栾哲哲迷迷糊糊睡過去,褚铄抱着人去沐浴,又把人抱回來。

瞧着懷中人累得連個手指頭都動不了,他這才憐惜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他們在莊子足足待了三天,才返程回宮。

這三天也給栾哲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回宮之後,因為朝政的繁忙,褚铄稍稍消停了些,但每晚還是不會放過她。

就像是個壓抑多年,食髓知味的老饕。

栾哲哲倒也不是不喜歡,就是太頻繁了,她是真的累。

她又不像褚铄習武,體力好。

有幾次都想早早睡覺把褚铄關在外面。

直到月事準備到訪,她才終得緩一口氣。

但明顯的褚铄這幾日比往日躁動,但他很規矩并沒有動她,只是時不時湊到她身邊哼哼,說他肚子痛,要她給他暖肚子。

褚铄現在已經對暖肚子免疫,便縱着她。

她覺得總是這樣痛經也不是辦法,雖然現在是褚铄替她痛,但能調理好,還是不痛最好。

于是等月事結束,她就召了京中婦科聖手,再次踏上吃藥調理身子的路徑。

當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她大部分精力還是在防洪防汛上,還有今冬的雪災。

可能是上天憐憫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也可能是兩人廢寝忘食的做事感動了上天,多汛期的夏季平穩度過,書中那一場毀天滅地的洪災并沒有發生,這不僅讓栾哲哲松了一口氣,還給了她希望——命運是可以被改寫的。

書中的劇情也不是既定好的一成不變。

洪災可避,但雪災就不是人為能控制的。

大水可以靠防汛,雪災又不能控。

但好在第一茬土豆豐收,安了栾哲哲對糧荒的恐慌。

而随着土豆的推廣,栾哲哲心懷黎民百姓萬金之軀親自下田研究種植技術的事跡開始在民間流傳。

就連官府發放的種植手冊,落款都是栾哲哲的大名。

沸沸揚揚大半年的妖妃名聲,終于在秋收時迎來了逆轉。

入冬後,那一場浩大的雪災,靠着栾哲哲推行的土豆救災助災民順利度過寒冬後,栾哲哲是菩薩降世普度衆生的傳言開始在大烨朝大街小巷傳播。

第二年開春,冬雪消融,新年伊始,元成帝立後诏書昭告天下。

百姓紛紛奔走歡慶。

遙想一年前,百姓都還痛罵妖妃禍國,現在都紛紛祈禱祝願帝後琴瑟和鳴,安康如意,早日誕下皇子。

就在舉國歡慶他們大烨朝有了一位心系黎民的菩薩一國之母,而且帝後二人伉俪情深時,元成帝被他的皇後關在了房門外。

聽着褚铄一邊拍門一邊哄她,栾哲哲充耳不聞,拉過被子蒙着頭睡覺。

“阿哲,夜深了,明日還要接受百官朝拜……”

栾哲哲當沒聽見。

“阿哲,春夜露秾,開門讓我進去吧……”

栾哲哲翻了個身,氣消了一些。

“阿哲,我錯了,饒我這次罷。”

栾哲哲: “……”

她氣消了大半。

但她依然沒有去給褚铄開門。

她就在被子裏,聽褚铄在外頭自我檢讨。

聽了好半晌,外頭聲音聽了。

栾哲哲等了一會兒,掀開被子又聽了聽,還是沒動靜。

走了

她眉頭微蹙。

又等了一會兒,真的一絲動靜也無。

是走了,還是睡着了

不會在廊下睡着了吧

雖說入了春,但二月的春夜,還是挺冷的。

她想了想,直接下床,等她一把拉開門,就被門外裝怪的人抱了個滿懷。

栾哲哲登時羞惱不已,他又套路她!

然而沒等她開口,耳邊便傳來一聲滿意幸福的喟嘆:

“我就知道阿哲最心疼我,舍不得我受凍……”

栾哲哲一腔惱火登時煙消雲散。

她擡手拍了拍他的背: “快進來睡覺。”

褚铄笑了一聲,攔腰把人抱在懷裏,大步往裏走。

栾哲哲錘了他胸膛一下。

十六的圓月,挂在半空,如水的月光,溫柔安靜地灑在兩人身上。

直到兩人轉過裏間,繼續溫柔地籠着這座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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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日常番外寫昂,會有幾個甜甜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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