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良藥苦口

良藥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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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寬恕了你的過去，雖然我對我們的未來只字未提。

——奧斯卡王爾德《自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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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每個紅燈路口葉歸都在給孟小冉打電話。

從一開始只要電話撥通她就挂斷，發展到她不接聽任由通話持續到結束，最後直接關機。

他的心也漸漸懸了起來。

剛從清歡出來的時候，葉歸有些害怕自己記不得孟小冉家的地址。

他其實只送她回過一次家，記憶裏她的具體住址已經有些模糊了，但當孟小冉關機，徹底失去聯系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記憶清晰了起來。

那天孟小冉坐在副駕駛上，他帶着她走過的每一條街道都在記憶裏被喚醒，漸漸清晰。

葉歸一路奔馳，

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

明明知道就算是見到孟小冉也不能夠為她做什麽，

還是想要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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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馬上，見到她。

将車随意在小區門口的路邊停下，葉歸拔腿就跑。

“先生，”保安在他身後嚷嚷着，“這裏不能停車的！”

葉歸一邊朝前跑着，一邊回頭，抱歉地說，

“有急事，對不起啊！”

孟小冉還沒走到自家樓下，遠遠就看見幾個買菜回來的大媽提着菜籃子，義憤填膺地圍在一團議論紛紛，時不時地還望向樓上，神情寫滿厭惡與不屑。

她倒是落落大方，毫無顧慮地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诶，是她嗎？”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傳來，

“是她吧，”另一個女人言語中帶着嫌棄，“你看看她一天到晚穿的，半個□□都露出來了……”

不去理會衆人的聲音，孟小冉大步豪邁地朝前面走去，甚至還帶着幾分趾高氣昂的意味。

“啧啧啧，你看她，真的是不要臉啊，”提着菜籃的中年婦女如同在動物園裏面看熱鬧一般地看着孟小冉，“網上罵她都罵成什麽樣子了，怎麽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我要是她我都沒臉出門了。”

在樓梯的盡頭拐個彎，越往上走，聲音越小，将一切的喧嚣都隔絕在腦後。

到家門口的時候，孟小冉伸手在包裏胡亂翻着鑰匙，她的随身小包一向很亂，以往，總能在一團混亂中準确地找出自己所需要的東西，所以她笑稱自己是一個亂而有序的人。

而現下，忽然沒有了“序”，只剩下“亂”。

樓梯間裏的她，腦海裏還萦繞着各種不堪入耳的語句，她煩躁地刨着，試圖能夠找出鑰匙，

一直沒有。

孟小冉生氣地将小包裏的東西倒出來，她的手機，口紅，錢包，火機，煙盒，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散落一地。

聲控燈亮了又滅，樓梯間裏忽明忽暗，

她始終找不到自己家的鑰匙。

索性背靠着家門坐下，在地上撿起煙盒和火機，點燃了一根煙。

她一手指間夾着煙，一手解開綁頭發的皮筋，

閉目，仰頭。

手機沒有電，找不到鑰匙，她在這一剎那間有種身心俱疲與世隔絕的感覺。

風在樓梯間裏呼呼地吹着，她的頭發帶着被捆綁過的痕跡輕微擺動，把煙頭扔在地上，伸腳踩滅。

上次她在跟喬康走過這裏的時候，談笑風生。

今天她一個人坐在這裏，四面楚歌。

樓梯上傳來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孟小冉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蓬頭垢面地坐在自家門口未免太過狼狽。

上來了一個男人。

他身側微胖，帶着金絲邊眼鏡，兩人目光對視一秒，孟小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身體緊靠着自家大門。

這個陌生的男人看見她後明顯地放慢腳步，

孟小冉攥緊手中的手機，舉在耳邊，假裝打電話的樣子。

“好，”她對着手機說，“你快到了是吧，那我等你一下……”

他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樣，聽見她的話語，猶豫了幾秒鐘，繼續向上走去。

看着那人的身影拐了彎，漸漸消失在樓梯盡頭，孟小冉放下了手機，脫力般地坐在地上。

就在她剛剛觸及地面的一秒，那男人飛快地探出頭來，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帶着貪婪的光芒，

“小網紅，沒有人要來你這裏吧。”一步一步地走向孟小冉，“那個男人不理你了吧，沒關系的。”

“你要幹嘛，”她扶着牆壁站了起來。

“我要幹嘛？”那男人推了一把眼鏡，“他給你多少錢？給我打個折，我要你。他把你從床上踢了下來，你還可以來我這。”

“你閉嘴！”孟小冉沖他吼着，

“我沒有拿他的錢，你有病吧，我不是ji女！”

他猛地用力拉過孟小冉，一把抱住她，“這就跟醉漢說自己沒有喝酒是一個道理。”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把她抵在牆角，瘋狂吻她。

孟小冉只覺得陣陣惡心反胃。

“滾，”她掙紮着，“你放開我！”

她被抵死在牆角，無論怎樣掙紮，也無法掙脫一個喪心病狂的男人。

“反正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那人一把扛起孟小冉，徑直往樓上走去。“走吧，去我家。”

“放我下來！”她揮舞着雙臂。

恰巧，對面房門打開，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探出頭來，孟小冉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幫我報警，”她歇斯底裏地喊叫着，“求求你，幫我報警。”

“你敢，”那男人回頭瞪了小姑娘一眼，她吓得連忙關門倒退回去。

“你在害羞什麽？”他說，“你不是應該熟門熟路了嗎？”

那男人已經打開家門，一把将孟小冉扔了進去，她隐約聽見後面有一陣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來不及了，孟小冉趴在地上，劇烈地喘息着，

心想，來不及了。

那男人家的大鐵門即将關上的最後一瞬間，一只手拉住了門把。

一切發生得特別迅速，孟小冉沒看清來的人是誰，她只聽見狂奔進來的人罵了一聲“混賬東西！”

然後揮出一拳，“砰”地一聲，上一秒還兇神惡煞的男人霎時間倒在地上，金絲邊眼鏡飛了出去，鏡片上有了破碎的裂紋。

趴在地上的孟小冉仰頭，

面前站着的這個男人氣喘籲籲，雙拳緊握。

他倒是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向那個已經癱倒在地上的男人，抓起他的衣領又重重地揮出一拳，

“你把她當什麽了？”逼問着，聲音中帶着歇斯底裏般的憤怒，又用盡全力打出一拳，他如同一只發瘋的野獸，在撕咬着自己瀕死當獵物，徹徹底底地失去理智。

有鮮血的痕跡，

看見這一抹鮮紅，孟小冉徹底清醒了。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從背後擁住他，

“夠了，你不要再打他了。”

那男人青筋暴出，依舊憤怒地揮拳出去。

“葉歸！”

孟小冉大聲地喊着他的名字，“可以了，我沒事，你理智一點，再這麽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聽見她的話，葉歸的動作緩緩停下，似乎還是覺得不解氣 ，他一腳跺爛了地上的金絲邊眼鏡，破口大罵，

“你個衣冠禽獸！”

說罷，拉着孟小冉就往外走。

她其實驚魂未定兩腿發軟，只想靜靜地找個地方喘勻氣，可是葉歸的手勁很大，他攥着她的手大步走下樓，走出小區，走上擁擠的街頭，走過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步伐堅定，一言不發。

孟小冉安分地跟在葉歸後面走着，她還穿着高跟鞋，卻也不質疑他，只是跟着他。

直到天色漸晚，直到他們穿過第五個十字路口，直到孟小冉覺得自己的腳後跟已經磨出水泡，她才忍不住小聲地開口問，

“葉歸，你要帶我走去哪裏？”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一棵法國梧桐下，沒有回頭看她，

“我不知道。”聲音中竟然帶着顫抖。

“不知道？”孟小冉疑惑，“那你拉着我走了這麽久……”

“我想找一個地方，找一個沒有人傷害你的地方。”在嘈雜喧鬧的街頭，葉歸的喃喃自語聽得不是十分真切，但孟小冉依舊聽清了，

“這世界上到處都是人，我不知道誰會傷到你，我想要帶你去一個徹底安全的地方，可是我沒有找到。”

他的聲音很小，竟顯得有些無助，

“找不到，我應該帶你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