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非鬼（十二）
鬼非鬼（十二）
“阿花，我們是不是在一開始就将旗袍姐姐當成了壞鬼。”
阿花聽到她的話不解：“可她是惡靈啊，惡靈本來就是壞的，就算她以前是個好人但成了惡靈早晚也會害人。她那時候不還想傷害你嗎？”
“但是她即使生前受過虐待，也依舊選擇幫助那些女孩子。”
費淺輕聲道。
“阿花，我們一直站在人類的角度去對待惡靈，可是你說旗袍姐姐承受過的痛苦我們并不能感同身受，又為什麽能理所當然的剝奪她活着的權力呢？
即使是作為一個惡靈，她在此之前雖然恐吓過別人，但目的是為了将人類趕出別墅并沒有濫殺無辜。我們為什麽又能肯定她一定會在以後傷害別人呢？”
阿花本來腦容量就不大，被她這麽一問也是暈頭轉向。
“我不知道啊淺淺，但是我想或許這就是掌門讓我們下山歷練的原因吧。”
費淺也不知道答案，她只覺得現在腦子非常的混亂，甚至迷茫于自己下山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時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齊洄故意掐尖的聲音。
“小紅帽在嗎，我是狼外婆。”
費淺下床打開門，就看到齊洄端着做好的泡面笑道。
“不吃火鍋就只有泡面吃喽。”
費淺見自己剛才那麽不禮貌，他居然還好心的給自己送飯，垂下頭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對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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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洄端着泡面走進屋裏，将大碗放在桌面上。
“你做的沒錯，如果你不生氣那才可怕。”
“可我還是無法接受。”
費淺道，“你之前說過，神是聽到萬物祈願而幫助它們的存在。
可你明明能救下旗袍姐姐卻選擇看着我們傷害她。或許，或許你可以在關鍵時刻阻止這一切，這樣我們任務雖然失敗但旗袍姐姐還可以得救啊。”
齊洄靠着桌子點起一根香煙。
“人總是願意抱着僥幸心理而活。如果我今天阻止了你們，你們就會想着無論選擇哪一條軌道總會圓滿，可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完美結局。平城不是青峰山，這裏不會有人像你的掌門和師兄一樣寵着你為你善後。
淺淺，這些道理其實你早就該懂得，只是付青山不舍得你這麽早經歷這些，所以把這壞人交給我來做。你的善良會是你的武器，卻也是你致命的軟肋。”
費淺沉默片刻：“那你會愧疚嗎？”
“或許吧。”
齊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發，“但是如何取舍，我早就有了覺悟。”
費淺點點頭，齊洄看着她笑了笑。
旋即，就見小姑娘又皺起了眉頭，一臉嫌棄的望向他。
“吸煙穿腸爛肺，二手煙斷子絕孫。”
“……”
齊洄失笑，“這話都是誰教你的？”
費淺驕傲道：“我們掌門。”
齊洄笑着搖了搖頭：“付青山啊付青山。”
都教得些什麽亂七八糟。
他修長的手指掐斷煙頭，又使勁揉亂了費淺的頭發才離開。
“趁熱吃吧。”
齊洄離開後，費淺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将大碗泡面吃了個底朝天。
這面雖說只有一碗但給的東西是真足，蝦丸魚丸、肥肉蔬菜滿滿當當，配上醇厚的奶湯，吃完之後口齒留香。
費淺端起吃得一滴不剩的大碗想送到廚房，剛到走廊就發現旁邊半掩着的房門裏透出來微弱的光亮。
這是胖胖的房間，平日裏他回到宿舍就洗白白倒頭大睡，從來沒有到淩晨還亮着燈的情況。
費淺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敲門道。
“胖胖，你還沒睡嗎？”
敲了兩下裏面卻沒有回應，費淺剛在糾結要推開門進去還是離開，就聽到屋裏傳來沖馬桶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不一會兒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
門被打開了，從裏面露出一個肥嘟嘟毛絨絨的大腦袋。
“淺淺，你怎麽來了。”
“我看你這麽晚了燈還亮着，所以……”
胖胖推敞開門，垂頭喪氣的走進屋裏坐在床邊。
他胖乎乎的爪子捂住肚子有氣無力道。
“我剛才拉肚子了。”
費淺一愣，她想起胖胖之前說過的話也無聲的垂下頭。
“淺淺，我睡不着，我心裏很難受，我，我害死了一個好鬼。”
胖胖黑乎乎的小眼睛已經泛起紅意，他無措的抱着爪子捂着眼睛。
費淺心裏也有些酸楚，伸手覆蓋在他的爪子上柔聲說道。
“胖胖，這不是你的錯，當時情況緊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吞噬惡靈的，走到這一步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她斂下眼眸接着緩緩道。
“如果要說錯誤的話，或許錯在之前。我們其實一直都是被推着走一步算一步。我想齊洄的意思是我們從沒有真正的想要解決問題，而只是想要更好的完成任務。”
胖胖聽不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茫然的望向她。
“我們是因為知道鬼屋中那些女孩的遭遇，所以想要讓女孩的心願了結這樣才能入輪回道。
但是當齊洄告訴我們屋中有另外一個惡靈存在的時候，我們卻從未去想過她遭受過什麽，為什麽她會在鬼屋之中，在還沒有了解她之前就僅憑着經驗認定她是壞的，是需要被淨化的。”
費淺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明明，明明有足夠的時間，如果我們可以多了解她一些，說不定就能夠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掌門經常說因果循環，我想，正是因為在一開始我們對惡靈就保持着偏見，所以才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低下頭，“我是難辭其咎的。”
這番話落下兩只都沉默了起來，氣氛一時凝重。
費淺越是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越是剖析自己心情就愈加沉重，愈加後悔。
胖胖其實并不能完全聽明白費淺的話，但他看着費淺通紅的鼻尖，伸出爪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淺淺我們做錯了，所以要改正。”
費淺抽了抽鼻子抱住他：“嗯。”
“多麽感人的友情啊。”
這時，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感嘆。
兩只尋聲朝門口望去，只見齊洄正靠在門框上笑呵呵的吃着口香糖。
費淺看到他有些驚訝：“齊洄前輩，你不是走了嗎？”
“剛才去外面抽了支煙。”
齊洄嘴裏吹着泡泡起身走向他們。
“如果我告訴你們其實一切都是方碧茹自己的選擇，心裏會不會好受些。”
“方碧茹？”
費淺聽到這個名字一愣。
“啪！”
泡泡被吹破，齊洄嚼着口香糖緩緩道。
“她是個苦命的孩子。因為是女孩，家裏孩子太多養不起了所以從小被父母抛棄，好在遇到了一個教父将她收養在膝下養大成人。教父病死後，她一個人去大城市成了當紅的電影明星，也愛上一個願意為她一擲千金的商人。可惜啊那個商人是個人渣，為了受到重用将她送給東洋人亵玩。”
齊洄淡淡道。
“方碧茹怨氣深重化為惡靈想要報仇，那商人卻找了個道士将她封印起來，直到二十年前才誤打誤撞的解封。如今她愛的人、恨的人都已經成為過去，所以她對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麽留戀，能想到的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價值就是保護住那些女孩子，讓她們報仇然後去過新的人生。”
說到這裏齊洄也輕嘆了口氣，“她的心願就是有價值的活一次，而不是被當成可以随時棄之如敝履的存在，所以我同她做了一場交易。”
“交易？”
“用她的犧牲換來更多如她一樣等待被救贖的希望。”
齊洄望向她微微一笑，“你能做到嗎？”
費淺聽到這話稍愣，旋即困惑的望向他。
“為什麽是我呢？”
齊洄又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或許是天意吧，這麽多年只有你走到了這一步。”
他不再多說，轉身離開房間，“這是她同你的約定。”
……
回到房間後，費淺躺在床上想着齊洄方才的一番話，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這是她在青峰山上時從未有過的感受，既抱着一絲欣慰，卻又難過得心酸。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陷入睡夢之中。
在夢裏，她看到一個穿着水藍色旗袍的女人坐在光影搖曳的房間裏細細描眉。
化妝鏡前映照出一張嬌俏如桃花翠柳般的臉龐望着她嫣然一笑。
“你來了。”
費淺點點頭輕聲道：“方姐姐你真好看。”
方碧茹輕笑着放下眉筆。
“紅顏白骨，美貌能換來的感情早已明碼标價，是最不值錢的。更何況現在的我剩下的只有一幅醜陋的皮囊。”
費淺連忙道：“你怎麽會醜呢，即使成為了惡靈也能保持自己的本心為了保護別人而犧牲自己，姐姐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說到這裏，她垂下眼眸，“是我不好……”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并未怪你，反而是你幫助我得到了解脫。”
方碧茹含笑着起身輕輕抱住她，聲音溫柔如春雨綿綿。
“我的人生已經枯如燈灰，可我知道我種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在你心裏。淺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帶着希望和愛意好好活下去，這就是我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