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百草園之行

馬車裏黑乎乎的,只有一絲絲穿透過簾布的藍色幽光像鬼魅一樣射進車廂裏,穆雲峰發現自己的肌膚都變成了暗藍色,非常詭異。

古槐那個區域,有正常的日照,正常的天氣和氣候,還有田地,是個适合居住的地方。他從未見過古槐之外的缥缈幻境,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所以現在看到滿目的藍色幽光,令他倍感好奇。

他終于還是探着身子去瞧那自然分開的一條小縫了!

小心翼翼地看出去,簾子外面有幾縷亮藍色,又有點霧蒙蒙的感覺,只不過這霧是藍色的,不是很純淨,像稀釋在灰色裏的幽藍。

穆雲峰還發現了一些小的泡泡,這些泡泡的移動速度很慢,或者說根本就沒在移動,它就像果凍裏的小氣泡,是定格的。

他懵了,為什麽窗外會是這樣?他以為自己應該看到霧蒙蒙一片,而且由于焱魔一直在飛,景象也應該在後退,極速地後退,導致他什麽都看不清楚才對!

可為什麽連那麽細的小泡泡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不行,他還是打算再看一遍,以确認自己沒有眼花。

他又觀察了大概一分鐘,仍舊得不出頭緒的時候,突然就看到剛才自以為是定格的小泡泡們移動了,而且跨度比較大,顯出了邊緣形狀,所以他清楚地分辨出那是幾條柔軟的透明觸須。泡泡是觸須裏面的組織。

“觸須”令他想起初入缥缈幻境的那天晚上,在黑暗中鬥觸須怪的那一幕,頓時頭皮發麻。這該不會又碰上觸須怪了吧?

不過仔細一想,現在這個是十分滑膩的,表皮并沒有密集的小鼓點。他努力想象這外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終于他找出了參照物——水母!對,就跟水母的觸手一樣,透明、滑膩、柔軟。

想象出什麽東西之後,他突然吓了一跳,這東西必須是趴在馬車頂部,自己才能看得那麽仔細!他趕緊縮回了身子,生怕那條滑膩的觸手伸進來。

難怪看不到極速後退的景象,是因為都被它給擋住了呀!

焱魔不是神級戰馬嗎?它吓不退那東西?穆雲峰被自己的發現驚得不輕,此時他多麽羨慕睡得跟死豬一樣的臧羿幽人!

果然不應該朝外面看,因為不可思議的事情總是如影随形。

Advertisement

看觸手的長度,那東西也應該很大,穆雲峰很擔心車篷會不會被它壓垮!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壓在上面的?

在他被自己的想象力困擾得魂不守舍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

難道到目的地了嗎?可是感覺外面的景象并沒有什麽變化呀。穆雲峰非常忐忑,不敢随便出去。他推了推臧羿幽人,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

這時他發現車裏突然亮了,那種藍色的光線消失了,馬車輕盈了些。他盯着那條小縫,看到了跟水母一樣有着觸手的東西,它正在遠去!飄飄悠悠的,霧蒙蒙的外景,使它整體看上去就像水母!一只漂浮在空中的藍色水母!

它就這麽走了?

穆雲峰心說好在它沒有找裏面的人的麻煩!然後,焱魔又開始奔騰起來!

就像乘客下車了,車又開了。

小青年覺得自己被雷得夠嗆……這匹馬居然是為了讓“水母”下車才停下來的嗎?那只“水母”是在搭順風車?穆雲峰似乎自己找到了答案,同時又笑自己傻,這怎麽可能!

搭順風的水母?

為什麽不可能?只要焱魔願意,什麽都可以在上面不是嗎?

原來是焱魔的友善之舉!

虛驚一場,他感覺自己快沒力氣了,也就半躺倒在座椅上。車裏面沒那麽幽暗了,但是外面依舊是黑夜的感覺。

妖山,果然名不虛傳,若這裏豔陽高照,則襯不出它的恐怖來。

穆雲峰為什麽要跟着來呢?昨天不是說不來的嗎?為什麽醉了一場之後就變卦了呢?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若是這一路上有梵滄海陪同,他絕不是現在這般木讷的樣子,他一定會纏着他說東講西,還要自以為是的靠他近一點。

可是昨夜他想通了,覺得自己真的是誤會了,梵滄海眼裏有的是蒼生,不是他穆雲峰!

在他滿以為可以跟他一同策馬奔騰的時候,他冷冷地說:“誰說我要去百草園?”

他不是第一次被他拒絕。

不過現在缥缈幻境的人類和生靈們正在遭受傳染病的困擾,梵滄海也許是離不開藥房,他需要沒日沒夜地研制配方藥。穆雲峰自己說服了自己,他跟臧羿幽人出來,不過是散散心,出點力氣而已。

還有,看看梵滄海沉睡了150年的那片芳草地,那些可愛的百草們,光是聽他講述就令人向往了。

梵滄海到過缥缈幻境的每一個角落,連可怕的虛空他都去碰了。如此強大勇敢的人,他會看上自己嗎?穆雲峰經常在心底裏思量,憑什麽他會看上渺小的自己?

在遇到黑衣人之前,他還是一個普通的二本院校中文系的大二學生,連學費都要自己打工去掙的窮小子;在遇到黑衣人之後,他是除了會臨死之前幻化一些武器再無其他技能的可憐小白。在現實世界拼命掙錢,在古槐白吃白喝,他看不到自己有哪一點配得上他……

如果僅僅是憑梵滄海有着對弱小的照顧心理,就想贏得他的感情,那還不如天天跟小貓一樣粘膩,溫柔賣萌好了。

穆雲峰自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麽呆萌可愛,那一套真的是學不來的,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無心機狀态。自從發現梵滄海的好之後,他就把任務抛諸腦後了,因為自己的理想跟任務殊途同歸,只要沒有超出自己的道德底線,就當是在做任務吧。

想起這些事,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得很快。他伸了個懶腰,發現臧羿幽人還在睡,就跟被人下了安眠藥似的。他好奇地湊近他的臉,發現這張臉越看越陌生,下一秒他竟然不記得他叫什麽名字了!

躺在身邊的這個人,他是誰?為什麽會忘了呢?

他心裏生出一絲驚懼,整個小小的馬車空間又變得詭異起來了。

這時,他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這在之前是完全沒有聽過的。馬車在跑,風聲很急,可他聽得很仔細。就像那聲音是附在自己的耳膜裏的,它不受外界的幹擾。

慢慢地,聲音越來越近了,是唢吶聲!古時候的人喜慶或者喪事都離不開唢吶吹奏。

可穆雲峰是一個現代的小青年,他對唢吶的認知,是從恐怕片裏得來的。唢吶的聲音很獨特很詭異,很容易分辨。

這裏怎麽會有唢吶聲呢?

不僅如此,他漸漸地聽到了更多聲音。至少一支隊伍的唢吶吹奏,還有敲鑼打鼓聲。

外面有人在辦喜事嗎?

想起剛才那只“水母”搭順風車,他開始覺得妖山好像挺熱鬧。在這裏辦喜事的那肯定不是人類,是怪物?是幻境生靈?

他們辦喜事也喜歡吹唢吶、敲鑼打鼓?

穆雲峰覺得好玩,又生出窺視的欲望來了。

但是他們好像還很遠,他打算等聲音再近一點的時候去一探究竟。

啊對了,這種難得的奇遇,必須叫上……他覺得應該叫上夥伴,他記得旁邊有個夥伴的,他是誰呢?怎麽記不清他的名字了呢?

穆雲峰一回頭,左邊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居然沒人?

為什麽他記憶中是有人的呢?那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就是身邊有人,可現在肉眼看過去,真的是什麽都沒有啊。

難道自己記錯了?

穆雲峰懵了,有些慌張起來,他不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這幽暗的馬車裏,自己一個人,車窗外面還有一支妖怪隊伍。

他覺得心裏發毛,再不複之前的好奇了。

最無法解釋的是,他的那個夥伴去哪了?

外面的鑼鼓唢吶聲越來越近了,仿佛就在旁邊。穆雲峰很驚訝,他們的速度居然跟得上焱魔?!那得是怎樣的風馳電掣啊?

如果是那種速度,也應該很快就從身邊經過才對!

穆雲峰打從心裏頭希望他們趕緊過去,再豪華的婚禮他也不看了。

然而偏偏事與願違,他們一直在外面響着,好像跟焱魔并排了!

我的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穆雲峰心裏哆哆嗦嗦的,外面的熱鬧和裏面的安靜讓他如坐針氈。

等他意識到另一件事,他被自己吓了個半死,因為,這聽上去很豪華壯觀的隊伍,除了鑼鼓唢吶聲之外,沒有任何雜音!

沒有人的說話聲,啊不,是怪物的說話聲;沒有因為走動,衣物發出的摩擦聲、腳步聲。

這就很詭異了!

他幾乎想要伸出腦袋一探究竟,以消除自己心裏的恐懼。想太多有時候都不如看上一眼,徹底讓眼睛征服心裏的無底洞。

可他終究沒有勇氣去看,只能一個人在裏面瑟瑟發抖。

此時,焱魔不知道為何停了。

穆雲峰覺得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否則焱魔應該勇往直前!偏偏在他最害怕的時候,馬車停了。

他不知如何驅使焱魔,這匹馬好像不需要驅使,早上梵滄海對它說了目的地,它就出發了。那時,穆雲峰就躲在車裏,他不願意告訴他,自己要去百草園。

等他知道的時候,會不會大吃一驚?

現在這匹馬,它想幹什麽?停下來給隊伍讓路嗎?它可真文明,剛才還讓“水母”搭順風車,這會又要給人讓路!

穆雲峰打定了主意,絕對不出馬車半步,不管發生什麽事。

他靜靜地等着,外面依舊鑼鼓喧天,沒有要走遠的樣子。

天哪,這是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不走?

又等了半晌,聲音突然停止了,萬籁俱寂!

就在他認為外面的隊伍已經不明原因消失了之後,聽到從馬車前方傳來一把聲音,一把老太婆的聲音,她語速緩慢,充滿敬畏,只聽見她說:“焱魔戰馬,請問在車裏的是不是梵先生?”

梵滄海?她以為梵滄海在這裏嗎?要不要告訴她不是?穆雲峰很猶豫,他不想搭理外面的人,可這樣會不會顯得沒禮貌?

為什麽外面突然就鴉雀無聲了呢?就算是停止了唢吶鑼鼓的聲音,也不應該靜得這麽厲害啊!這個老太婆是隊伍裏的人嗎?

他忽然覺得,之所以聲音停了,就是為了讓老太婆說話,請示梵先生!

梵滄海在缥缈幻境裏的大名應該是響當當的,她看到焱魔就以為梵滄海在裏面,可能是要禮貌地問候一下……

可穆雲峰發愁了,這裏沒有梵滄海呀,他要不要替他回複?

見車裏的人久久不說話,老太婆又充滿敬意聲音清晰地問了一下:“請問在車裏的是不是梵先生?老身在這裏給梵先生請安啦!”

這文绉绉的話語,穆雲峰覺得她一定是個古人!他希望她等得不耐煩了就自己離開,所以仍舊不說話。主要是他害怕一旦開口,被人發現梵滄海不在這裏,而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青年的話,會生出歹意來。

誰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呢?什麽怪物呢?什麽生靈呢?

不說話就對了。

可穆雲峰想錯了,就算他不說話,老太婆也在一點一點地将話題推進,她已經把裏面的人當成了梵滄海!不管是誰,焱魔為證,裏面的就是梵滄海。

她說:“能夠在妖山遇見梵先生,榮幸之至!”

穆雲峰無語了,心說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自以為是的老太婆!

“今日是老身的小兒子婚嫁,隊伍行至此處,遇見梵先生,真的是三生有幸呀!”

穆雲峰翹着二郎腿就想聽聽她還要說到什麽時候,就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梵滄海都沒理她她還在啰啰嗦嗦!

難不成她有什麽請求?

她兒子結婚,關梵滄海什麽事?求祝福?

穆雲峰突然想看看外面,看看他們的婚嫁隊伍是什麽陣仗,為什麽一點聲音都可以不發出來,紀律如此嚴明!

老太婆又說:“在這裏擋了梵先生的道真的是十分抱歉,可老身是充滿誠意地,希望梵先生……”

小青年無暇聽她啰嗦,身子又湊到了那條小縫前面,打算看一看外面的情況。

可能因為聽了老太婆的話,多少增加了點安全感,覺得外面不過是一支結婚隊伍,雖然怪異了點,可沒什麽好怕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看了出去。

小縫很小,視線所及範圍有限,可穆雲峰還是看見了白霧中隐約的紅色,确實像有挺多人,

白霧袅袅,可他們一動不動,簡直靜止得駭人。就算是一個普通人,站着的時候也該有呼吸,胸口就會有微弱的起伏,手腳輕微移動等等。站軍姿的都要呼吸呢,可這支隊伍呢?除了死物什麽東西會安靜成這個樣子?

反正穆雲峰無法理解……

“梵先生,請您為小兒納一吉言吧!”

什麽?納什麽?穆雲峰咋一聽到老太婆這句稍微有點提高了聲調的話,心說,這老太婆果然是有求于人!可是她怎麽能自以為是地認為裏面一定是梵滄海呢?

為了擺脫這個老太婆,穆雲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喊回道:“這裏不是梵滄海,還請讓路。”

這下該各行各道了吧?

“怎麽會不是呢?梵先生的聲音,老身可是熟悉得很呀!您不就是梵先生嗎?”

穆雲峰快要罵娘了,自己的聲音跟梵滄海怎麽可能一樣?他的聲音是低沉穩健的,自己的聲音是……非常有青春活力的!

穆雲峰用了這麽個詞兒來形容自己的聲音。

可依舊改不了老太婆的自以為是,又聽得她說:“梵先生貴人多事,老身十分理解,可今日相逢,确實是天作之合呀!”

小青年的表情都快扭成苦瓜臉了,心說這個老太婆成語亂用,作為一個古人,連“天作之合”都不懂!你兒子結婚,跟一個路人天作之合算是什麽回事?還沒拜堂就劈腿?

穆雲峰給自己逗笑了,這個老太婆是看上梵滄海了嗎?希望他跟她兒子……什麽?她兒子?梵滄海跟她兒子?

梵滄海怎麽能跟她兒子?!

他怒了,決定說得再露骨一點:“我真的不是梵滄海,我是他弟弟,你沒事別擋路!一會遲到了梵滄海要找你麻煩的!”

果然,老太婆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就好像是聽了什麽笑話,梵先生給她講的笑話,她老人家一點都不介意梵先生态度不好的意思。

“這個死老太婆,有完沒完?”穆雲峰低聲罵了一句。

“請梵先生下車,您就看一眼小兒,為小兒祈個福就行了,老身也不好再打擾梵先生行程。”

老太婆的請求赤果果的,非要梵滄海下車不可,穆雲峰又跟她叨叨了幾句,明确表示自己不是梵滄海,不想下車,不想見她兒子。

可不行,她咬定了車裏的就是梵先生,小兒拜堂前必須得到先生的吉言,必須得到加持,否則這路就別走了!

在穆雲峰看來,她就是這麽個意思!

世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她口口聲聲“梵先生”,卻處處強人所難。

好狗還不擋道呢!

“梵先生,您看一眼小兒,必定會心生歡喜!此乃天作之合呀!”

她兒子特別帥嗎?梵滄海一定會喜歡?穆雲峰都替她那張老臉害羞,她兒子成親的路上,非要拉梵滄海上轎,這是怎麽回事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