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年

新年

辭掉了佳成的工作,一心打工掙錢的我,根本不知道最近家裏在折騰些什麽。

12月31號,當我結束酒店打工回到家時,才隐隐發覺到異常。

我進家門從來不走位于2層的正門,而是從半地下的車庫邊的小門直接回我的房間。而今晚,車庫邊停滿了各類高檔轎車,把我的小門擋個結實。

實在是很無奈。硬着頭皮上到2樓,剛要按門鈴,發現大門虛掩着并沒有關。皺眉推開門,屋裏竟是漆黑一片,而就在我伸手摸索着開燈的時候,水晶吊燈“刷”地亮個通透。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直覺想要轉身離開,卻顯然為時已晚。

我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這個錯誤的場合——在場所有臉戴面具身着禮服的男男女女們正在向我行着注目禮,我冷靜的掃他們了一圈,想,太不公平了,我看不見他們的臉,他們卻将我看個清楚明白。

直覺裏很想說一聲對不起,走錯了,你們繼續。轉念一想,這是我的家,對着不相幹的人,為什麽我要離開?

大搖大擺的穿過人群走向樓梯,下了一層回到我的房間。“啪”的一聲用力帶上門,結束了這首插曲。

幾分鐘後,樓上大廳的音樂聲漸漸響起。看來今晚想睡個好覺都是奢望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我似乎已經睡着但又沒睡踏實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我翻了個身,實在懶得去理。

敲門聲還在響。

我拖起被子,蒙住了整張臉。

敲門聲還在響。

恨意頓時讓我清醒,我翻身下床,猛地開門大罵:“你丫腦子進水了嗎,要不要我給你抽抽!!”

還沒罵完我就後悔了,因為當我打開門的一瞬,發現這個人的影子完全罩在我的身上還高出許多,要真打起來,我實在沒有勝算。

“哈哈哈哈……”我把頭仰了近45度,終于對上一張誇張大笑的臉,潔白整齊的牙齒在我頭頂上方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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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我警覺的問,卻發現自己問的多餘。他是誰和我有什麽關系。

“謝斯琪!還不快跟他道歉!鄒笑添是我媽請來的客人,你竟然這樣罵他,臉都給你丢盡了!!”

這才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只大蚊子正指着我做羞惱狀。我撇了她一眼就要關門,卻被這個大高個緊緊擋住了門框:“我聽子孑說你是她的妹妹,今天大家一起守歲迎新年,你怎麽自己在房間裏呆着呢?出來一起玩多好!!”

我冷眼看着這個操着蹩腳中文的健碩男孩一臉欠揍的表情,厭惡地說道:“謝謝關心,我更喜歡一個人睡覺迎新年。”說完我開始掰他抓着門框的手,想使勁把門帶上,卻不知怎的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拖着我就往樓上走去。

“走吧走吧,一起玩一起玩。”他像貓捉耗子一樣拎着我上樓,我根本連腳都沒有落到地面。

“你這個瘋子,你放手!放手!!”我穿着睡衣披頭散發,他居然要這樣将我丢進客廳。來不及多想,我低下頭,對着他拎着我的手狠狠咬下一口。

“啊!”他吃痛喊出了聲。

這一喊,簡直更快地将我暴露人前。

劉麗兩步上前,啪得甩了我一個耳光,耳朵嗡嗡作響,似乎聽見那個大高個在說不關她的事,劉麗在說這個孩子太沒教養早就該好好教教,子孑說啊笑添哥哥你怎麽流血了疼不疼,還有什麽什麽的,都是嗡嗡的響。

我緩緩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甜腥,擡頭茫然看去,對上的竟是那雙眼睛。

“很甜嗎?”

他曾經這樣問我,帶着調侃的笑意好奇地看着我,給我拍着後背。

而在我狼狽不堪的此時此刻,他怎麽會在這,怎麽會用這一雙冷冽無情的眼睛看着我。

不過,這又與我有什麽關系。輕笑着轉過身,失魂落魄地走下樓,如果再飄逸一點,我一定像極了黑發及腰一身慘白的女鬼。

大高個卷舌的中文在身後傳來:“真的不關她的事劉阿姨,是我不好。”

劉麗冰冷的聲音在身後傳來:“讓她自己反省去,大家接着玩接着玩。”

狠狠關上門,咽下打濕眼角的淚。葉文裴,只是一群與你不相幹的人罷了,何須介意。

第二天雖是法定假日,但我白天的工作照舊。中午,培訓經理遞給我張門票,說是SJ集團冠名贊助的新年音樂會,作為員工福利發給大家,讓我晚上有時間去看,臨走前還不忘提醒我着正裝。

我接了票謝過他,看了看票面上幾個再熟悉不過的大字:“中央交響樂團”。老東家了,場還是要捧的。至于今晚的首席是誰,陸濤會不會參演,對我而言反倒興趣寥寥。

下班回家換上謝斯琪那套類似工作服的黑西裝,顧不上吃晚飯,在蕭瑟寒風中匆匆趕往音樂廳。來得有些早,現在還沒開始入場,門口聚了些和我一樣早到的人,大概都是SJ集團相熟的同事,嘻嘻哈哈很是熱鬧。我形只影單地杵在刺骨北風中,下意識地跺腳搓手,想着那些在樂團演出的日子,想起這個時間的後臺,我總是笑靥明媚地湊到正在閉目養神的陸濤身邊,用手扒開他的眼皮問:“怎麽樣,我的妝還可以吧!”而他的回答永遠是那句:“醜死了。”直到很久以後我才願意相信,他那一塵不變的回答其實是真心話。

“小謝!來這麽早啊。”說話的是酒店大堂的宋經理:“這是我愛人何晴,何晴,這是酒店的小提琴演奏員謝斯琪。”他邊上的女人沖我客氣地點了點頭,還未等我回禮,他們的注意力已然轉移到了一輛正欲停在音樂廳門口的黑色寶馬上:“鄒總”,“鄒總”,“鄒總好……”那些此起彼伏洋溢着澎湃激情的呼喚聲,恨不得車上下來的“鄒總”是個正緩步踏上紅地毯的人氣男影星。

我循聲望去,在無數個腦袋疊摞的縫隙裏,終于看見了“鄒總”的廬山真面目,我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我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球後不禁蹙起眉頭,怎麽會是他?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鄒總一出現,音樂廳的大門便打開了,人群魚貫而入。我落得有點後,剪了票準備去趟洗手間,才發現女士洗手間的隊伍早已排到了入場口。

離演出開始還有一點時間,我朝入場口的反方向走去,那裏自牆頂垂下的牌子指着另一個洗手間的位置。

“對不起小姐,這裏是後臺,請問您有參演證嗎?”

我被一個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攔下,有些內急的我指了指牆上的牌子對他說:“我只是來上個廁所……”

“不好意思小姐,沒有參演證這裏不讓進。”

“讓她進來(去)……”

兩個男人的聲音整齊劃一地響起,只在說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有所區別。不容辯駁的口吻,別說那個工作人員,連我都被吓了一跳。

一前一後,臺上臺下,一個是已然将我當成另一個人的我的初戀陸濤,一個自從在超市裏有過一面之緣後便陰魂不散的“鄒總”。

我前後點點頭,算是感謝,越過那位面有尴尬的工作人員,疾步跨向後臺的洗手間。

“謝斯琪,我沒記錯吧,你怎麽來了?”陸濤攔在了洗手間門口,似乎放我進來只為了與我搭讪聊天。

“來聽音樂會。”不願與他有更多交流,我側過身要進洗手間。

“不想學琴了嗎?自從上次見面後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呢!給我一個你的電話吧!我比較擅長主動。”那要分人吧,以前可都是我追得你。

“我沒有電話,請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哦,好的好的。今天演出完在SJ酒店有個慶功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用了,謝謝你。”我冷冷說完紮進洗手間,轉身的一瞬視線有意掃過剛才那個人所站的位置,四下空空,人早已不見。

為了躲過陸濤的糾纏,我故意在洗手間裏磨菇了很久,聽到最後一遍進場催促的鐘聲後才挪出來。

站在入場口,我驚慌地發現剪過的票不見了。

眼看演出即将開始,我急得後背陣陣發熱,一遍遍翻着衣服上下左右所有的口袋,回想票會是在哪丢的。“別着急,您再找找。”門口查票的小姑娘好心勸我,這一勸,我更着急了。

折回剛才去洗手間的路,仔細搜查了每個角落,終于在洗手間的臺階下找到了那張正在呼呼大睡的票,折騰了一圈再入場時,演出已經開始了。

臺上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致開場詞,他說,感謝SJ兄弟姐妹們一年來的辛勤工作,希望大家可以在今晚美妙的音樂聲中放松心情,最後他說,大家等着收紅包吧,今年的一定比去年的都鼓!

這一句話引發了臺下雷鳴的掌聲和狂熱的尖叫,整場音樂會的高潮大概也就如此了。

“謝謝鄒總!”主持人請他下臺,開始介紹指揮和首席小提琴,我出神地看着臺上正沖我鞠躬的陸濤頓悟,原來這個鄒總就是我的大老板!!!

演出持續了90分鐘,雖然演奏的都是些耳熟能詳的歡快曲目,但我身邊仍然不乏睡到流口水的觀衆。《拉德斯基進行曲》結束後,返場兩次,指揮最愛演出這場戲,下去,看似離開,留整個樂團在那裏杵着,聽掌聲,再上場,洋洋得意來一曲,再下去……樂此不疲。我注意到陸濤每次不耐煩時就會出現的小動作——有節奏地抖着左腿。6年了,他的小動作依舊。

演出散場時,黑色寶馬不偏不正停在了我的面前。一開始,我以為擋了它的路,自覺地向路邊避讓,直到無路可避了才發現,它正停在我的身邊等我上車。

“謝小姐,鄒總請你一起參加慶功宴。”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從副駕駛的位置下來為我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說不去,太撅老板面子了吧。

彎腰進車,車門“砰”得關上。寶馬7系,後排空間足夠寬敞,我可以離身邊的冰川遠遠的,遠遠的。

沒有一個人說話,我想了想,實在沒必要由我來打破這樣沉默清肅的氛圍,便心安理得地保持默不作聲。

車很快停在了SJ酒店的門口,下車時,大老板終于開口了,居然還是對我說的,他說:“你跟着我。”

我跟着你?

為什麽?

就因為我在超市多吃了幾口橙子後來沒買嗎?你有必要這樣揪着別人的小辮子不放嗎?

樂團的人基本到齊了。現在的樂團不比以前,人員流動得快,原來與我一批進團的同事出國的出國,改行的改行,我能叫上名字的已經沒剩幾個了。

樂團團長、指揮和陸濤已在主桌就坐,大老板領着我就要往那去。這讓我一度懷疑他是聽見了陸濤對我說得話而有意為之。

“鄒總,坐主桌我實在不夠分量,我坐邊上那桌就行。”我看向主桌邊上的邊上的邊上那桌,

想要過去。

“坐那桌你就夠分量嗎?”他的眼神裏釋放着讓我厭惡的輕蔑。

“我本來也沒想來吃這個慶功宴,是您邀請我來的,既然都不夠分量,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骨氣!做人講得就是個骨氣!

“謝斯琪……”陸濤激動地沖我招手,把自己招到了我的身邊:“你怎麽來了?是來找我的嗎?過來吧,一起吃!”他想拉我的左手,被我躲過,卻沒來得及躲開另一個人伸出的右手,他攥着我的手腕将我按在主桌遠離陸濤的一個空座上沉聲道:“在這呆着,哪也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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