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訂婚

訂婚

情人節前夕精明的商家鉚足了勁大打愛情牌,SJ百貨一夜之間換新裝,所有的宣傳彩頁和招貼畫都印着大大的2.14和“唯有你”的字樣,玫瑰絹花層層疊疊,從門口一直延伸至各個櫃臺,極力烘托着浪漫唯美的氛圍。

上班經過工作人員通道的時候,幾個身着統一制服的女孩子正在化妝梳頭,聊天的表情仿佛在說一件驚天的秘密:“要騙你我這個月工資都請你吃飯!鄒總指定的是Tiffany novo,今天中午會過來取,至于多大的鑽,店長不肯說。”

“哇……Ttiffany呢,你知道準新娘是誰嗎?”

“不知道,中午都熬着別吃飯,沒準能見到!”

“能讓咱們鄒總看中還打算結婚的,你說得是怎樣的國色天香啊!”

“俗!我猜鄒總更喜歡走氣質型路線的!”

大概是發現了故意放慢腳步旁聽她們七嘴八舌的我,她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排着不太整齊的隊走了出去,剩我秫在那裏,愣怔了半晌才願意相信她們說得那個鄒總就是鄒笑宇。

他要結婚了?和誰?

小時候我最怕驗血的時候紮手指,就算再怎麽盯着護士阿姨手裏的針頭眼睛一眨不眨,還是不知道她會在什麽時候狠狠戳進去,擠出指尖的血來。看上去怕得是疼痛的一瞬,其實是怕煎熬的過程。

後來,戳手直接變成了戳心尖,屢次被傷,還都算頑強,以致多年來逐漸加固了心室,累積了抗體,原以為應對目前的狀況簡直綽綽有餘。

本來也是,和鄒笑宇之間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我總可以理智的抽身而出,即便心存的零星好感也一直被我極力壓制着,以為一切還未來得及萌芽便已被扼殺。但如果真是這樣,此刻我那如同從高空跌落的失重感從何而來?心中不斷湧上的痛楚又是因為什麽?

一上午的課上得恍惚,學生家長問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上去臉色很不好。我苦笑着說沒事,卻怎麽也擺不出更好看些的臉色來。

中午和亦然約好去買手機,不想自欺,我邊收琴邊問自己,如果不是有約在先,中午我會下樓去嗎?會熬着不吃飯也在一樓守着只為看一眼準新娘是誰嗎?

咽下一汪酸水,會的吧。

“凱筠中午正好沒什麽事,我叫着他一起了。”下課的時候亦然和陳凱筠已經等在琴行的門口了,可悲的是我對誰陪我去買手機,根本沒有任何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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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說。

“要不要先吃飯?”

“先買手機吧,我現在也沒胃口。你們要是餓了就去吃,我自己去買也行。”

亦然和凱筠面面相觑,大概看出了我的反常,妥協着說:“我們也不餓,走吧,先陪你買手機去。”

在地下一層胡亂挑了個手機,我拉起亦然就往一層趕,“一層有限時特惠嗎?你走這麽急?”亦然跟着我一路小跑,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身後的凱筠。

而我的眼裏,只有Tiffany專櫃的兩個人影。

“咦,斯琪,那不是小蚊子嗎?”亦然突然頓下腳步,拉了拉其實早已發現了他們的我。

“她身邊那個男人是誰啊?那麽帥氣!”

“他老公。”

呵,鄒笑宇,還真被我說中了,劉麗不但願意賣地,還搭了個女兒給你。

“什麽?小蚊子結婚啦?老天到底有沒有眼啊,給她配了個這麽帥的老公!”

老天有沒有眼我不知道,鄒笑宇,你的眼睛長哪去了?你是因為真心愛着子孓才同她結婚的嗎?我怎麽就那麽不信呢?

“走吧。”我說。知道了是誰,也再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吃飯去吧?”亦然招呼。

“你們去吧,我不吃了,剛買的新手機,我回去研究研究。”

“那也不急這一會的,怎麽能不吃飯呢?”陳凱筠終于說上了一句話,關切的口吻,讓我不忍拒絕。

走進電梯,按下地下2層,準備帶他們去那裏的食街。

電梯門關了又開,匆匆進來了幾個人,我伸手剛要重按關門鍵,大提琴音般的男聲淡淡地說:“這麽多人,等會吧。”

“進得去,擠一下吧。”子孓的心情大好,說話的聲音竟是少有的恬靜柔美。

這一擠,鄒笑宇緊緊貼着站在電梯口的我,面對着面。

“斯琪?!亦然?!凱筠?!這麽巧?”

眨眼的功夫,子孓已将我們的名字念了個遍,随即笑靥明媚地對笑宇說:“笑宇,亦然和凱筠是我和斯琪的大學同學,凱筠還是斯琪的男朋友呢!怎麽樣,一表人才吧!”

聽得出,她是故意的,根本不征求當事人的意見,那麽急切地想讓鄒笑宇知道我有一個“男朋友”。周子孓,我的存在就那麽讓你有危機感嗎?

陳凱筠的臉又紅成豬肝了,張嘴想要反駁,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輕輕按了按,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終于什麽都沒說。

她願意唱獨角戲,那就讓她接着唱好了。

“恩。”鄒笑宇幾乎從鼻腔裏發出的聲音,顯示出他的極不耐煩。

“你們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家二小姐竟會邀請我們共進午餐,真是要托Tiffany的福。

亦然看了我一眼,等着我拿主意,我松開了陳凱筠的手,“不了,你們過二人世界,我們就不去當燈泡了,謝謝你的邀請。”

“一起吃吧,我和笑宇就快訂婚了,今天正好趕巧,算是提前請你們吃訂婚宴了。”

說着她沖我揚了揚戴在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冰冷的一片花白,無謂的炫耀。

說了半天,原來只是想通過吃頓飯傳遞給我她和鄒笑宇即将訂婚的訊息,我的嘴角劃出一抹嘲諷的笑——周子孓,你的如意算盤打得真不怎麽高明,在我看來,你的反常和急切只能說明一點,你知道笑宇并不愛你,你無時無刻不在假想着你的情敵,僅僅訂婚已是如履薄冰,如此沒有安全感的婚姻,你要它作甚?

“哦?那真要恭喜二位新人了!”話音還未落定,電梯在地下一層開了門,原本擁擠不堪的電梯,竟然還有人不死心地想要往裏擠,子孓在那叫着“別擠了,沒地兒了”的時候,哀怨地瞥了眼鄒笑宇,而他,似乎只關心與我相關的那方天地,隔絕了一切擠向我的外力,包括身邊正向他湊近的子孓。

我仰起頭,看着被迫與我貼得嚴絲合縫的他,接着說:“不過我們一會還有事,等下次有機會的吧。”

他微蹙的眉下是一雙隐着愠怒的眼眸,額上滲了些細汗,被熱氣帶出的是薄荷的清香,他不搭理我的話,也沒有躲避我的注視,就那麽直直地看向我,像要看到我的心底去。他的眼神裏有太多想要對我說的話,可惜,我根本不願意去看懂。

“那好吧,凱筠,好好照顧斯琪哦!想想你們能在一起多不容易,我還等着吃你們的喜糖呢!”

子孓很不容易立穩了腳,将手跨進了笑宇垂下的臂彎,說話間對我漾滿了真心實意的關心愛護。

“呵呵,還是先吃你們的喜糖吧,我們走了,拜拜。”

我拉着亦然,沖狠狠瞪着我的鄒笑宇莞爾一笑走出了電梯,陰霾了一早的心情撥得雲開,訂婚?鄒笑宇,你絕不是會委曲求全到搭進自己婚姻的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場這出鬧劇。

下午沒有課,我送走了亦然和凱筠,給陸濤打了個電話。

“這是你的手機號嗎?”他的聲音欣喜難抑。

“恩,下午有時間嗎?我想去趟葉老師的墓地,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

“當然方便,你在哪,我馬上過去接你。”

葉文裴的墓地離市區大約50公裏,開車走高速并不堵,四十分鐘的時間裏,陸濤反複說着很開心我會願意麻煩他,是他的榮幸種種,我想,他大概全沒有在意一會去見的故人是誰,更早已忘記那個故人與他六七年間的糾纏。

“你和葉老師很熟嗎?”我問。

“啊?恩,很熟,在音樂學院的時候我是他的師哥,大她兩屆,後來我畢業分到樂團,兩年後她也考入了樂團,我們,怎麽說,有那種熟悉彼此每一個小細節的默契。”

他說得基本都對,除了恰恰丢了的戀人身份。

或許,舊戀人,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墓碑上的照片是我大學畢業時為了考樂團特意照得,描了些淡妝,但比起謝斯琪,根本連姿色都談不上,普通到那種丢人群便再也找不着的大衆臉。我将買來的花束立在碑前,頂端的百合花瓣正好托起照片上我那張傻笑着的面龐。

陽光充沛的暮冬午後陪自己坐坐,做個簡單的告別儀式,同那個30年間的自己。現在的我,是正在逐步接受并且适應謝斯琪人生的自己,是一如既往地堅強生活的自己。

“看來你和葉老師感情很深啊。”

陸濤的車已經駛離鶴延山,我安靜地坐着,沒有接他的話。想着冬夜墓地裏孤單的自己,眼眶裏泛起的一層疊一層的霧氣差點就要盛不住。偏了偏頭,窗外仍舊光禿的樹枝正飛快地向後退去,離葉文裴待着的地方已經越來越遠了。

因為堵車,陸濤把我送到酒店的時候比我一般上班的時間晚了些,我匆匆換了衣服站在鋼琴邊,發現陸濤竟然還在咖啡廳坐着。我走過去問:“你怎麽還在這?”

“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在這陪陪你,正好晚上也沒什麽事,等你下班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更願意一個人呆着。”

他愣在那,不知道怎麽接我的話,聳了聳肩說:“我喝完這杯咖啡就回去。”

“好,今天謝謝你!”

9點下班時才知道陸濤并沒有回去,等了近3個小時,他的車正停在酒店門口:“下班了?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我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走走。”

“和上次一樣,我還是送你到小區門口,然後你可以自己走進去……”

沒再拒絕,上車時我對他說:“陸濤,我們沒有可能。早點和你說明白,希望你放棄一些無謂的堅持。”

他沒有說話,直到送我到小區門口,我快下車時他才幽幽開口:“試都沒試過,你怎麽知道沒有可能?”

“一雙穿了六年都不合腳最終被你放棄了的鞋,你還會去試嗎?”

說完我關上了車門。

“你怎麽知道穿到第七個年頭這雙鞋不會變合腳呢?”

走了有段距離陸濤竟然将車停在路邊追了上來,不死心地問我。

我停下了腳步,看着我從沒見過這般為愛執着的他說:“因為這雙鞋小了好幾個碼,穿一輩子都不會合适的。”

這次,他沒再追上來,頹敗地立在路燈下。我走了很久,才走出他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上樓前,看見了遠處停在另一盞路燈下的黑色寶馬,開着位置燈的車裏有個黑色的人影,那輪廓,因為今天在電梯裏曾牢牢罩住我,是我熟悉的。他沒有下車,就是不希望我去打擾的意思,又為什麽來這呢?

鄒笑宇,如果你有什麽苦水要倒給我,說不定我很樂意洗耳恭聽。

但,既然你都沒有跨出那一步,我更沒理由前進或退後了。我一直站在這裏,其實只是怕你找不到走過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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