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如果這時候來一碗暖暖的羊肉湯,該多好啊。崔若愚暗暗想。上輩子好歹還有好吃好喝的。不過,她可不想再穿越了。是好是壞,讓她過完這輩子吧。
幸好這座破廟離集市并不遠,天也還沒黑透。她大概走了一頓飯的時間,終于走到了人聲鼎沸的集市之中。
十裏長街,張燈結彩,燈紅酒綠,有茶肆酒樓,沿街叫賣聲此起彼伏。一個個高挂的燈籠,都懸着一張小紙條。
崔若愚無心看這些美景,她得想辦法填飽肚子。不然,要冷死街頭了。她也不會像上一次穿越那樣,到處逮着人問:“現在是什麽朝代啊?”
別人還以為她瘋了呢。怎麽說也是第二次穿越了,得成熟一點。
“娘。這個小乞丐好可憐啊!”一個小女孩啜着冰糖葫蘆,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崔若愚。
崔若愚看上去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長相清秀純良,小女孩對她沒有任何戒心。
但是小女孩的娘和她的管家随從可不這麽想。
“滾!一邊去!”管家連忙跑上來驅趕崔若愚。小女孩抱歉地看了崔若愚一眼,晃了晃冰糖葫蘆,跟着她母親走了。
崔若愚像兔子一樣逃跑了。胳膊不要跟大腿擰。她想起自己上一世的便宜老爹,非要跟皇帝杠上。何苦來哉。
想起那個丞相老爹,崔若愚心裏還有些難受。他雖然嚴厲暴躁,可對崔若愚真心疼愛。為了她不惜謀反。
崔若愚搖搖頭。想起便宜老爹的平日裏總說的一句話:“當真是,今宵今夜說今事,良辰良景憶良人。”
她目光落在路邊水溝裏。一只雞腿,被咬了幾口,丢在水溝裏。
崔若愚站在那,想吃,又下不了決心。想走,又不甘心。這裏繁華萬千,來往客人都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但她就只有這一個大雞腿。
正晃神,一條野狗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沖着大雞腿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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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崔若愚再也顧不上衛生和體面,拔腿就飛撲,要搶在野狗之前撿起大雞腿。
饑腸辘辘的崔若愚,還是輸給了那條野狗。野狗叼起大雞腿,一溜煙地不見了。
她背後響起哄堂大笑。她轉過身,才發現她身後早就聚滿了人,等着看她的笑話。連那個冰糖葫蘆小女孩也躲在大人身後,忍俊不禁。
崔若愚的臉唰地紅透了。天黑黑,燈籠的光晃在她臉上,照出了她的窘迫。
她強裝無事,抱着雙臂走開了。
背後的人越笑越大聲。
“不能喊冤。不能喊冤。”崔若愚拼命地警告自己,不管遇到什麽,都不要再抱怨。長街的盡頭還有燈光,說不定能有收獲。
崔若愚快步走過去,離哄笑的人群越遠越好。
背後有個腳步一直跟着她。她察覺到了,馬上加快腳步。那人仍然跟着。
崔若愚腦海中閃過很多社會新聞,比如女大學生被尾随拖進廁所侵犯,比如青少年被擄走,比如路人被變态狂跟蹤虐待……
崔若愚要被折磨壞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下去撿起一塊大石頭,轉身對着跟蹤的人大喊:“走開!不然打死你!”
崔若愚盲目狂亂地揮舞着手裏那塊大石頭,企圖擊中跟蹤的人。
“小兄弟。”一個溫暖又平靜的聲音輕輕地喚着。
崔若愚愣住了。
好好聽的聲音。
她揮舞的動作頓在半空中。
“小兄弟。”那人沒有進一步說話和動作,只是重複低聲喚着她。“你是餓了嗎?”
崔若愚聽得他沒有惡意,便放下石頭。她的視線裏出現一張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的臉。
青年是書生打扮,一身白衣,束着發,插了一根白玉簪子。俊朗儒雅,白面,兩道細眉,一雙桃花眼,蓄着須。他高她整整一個頭,此時正低頭,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崔若愚一向是顏控。看這俊朗的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卻不曾憔悴幹枯,只像一朵等待染色的桃花,清秀動人。
那人看清楚了崔若愚的樣貌,微微一怔。他也沒想到一個小乞丐長得如此出色風流。他又笑了笑,說:“唐突了。小兄弟。我是太學的學生。方才聽你說話,也像是讀書人。所以起了救助之心。”
他掏出錢袋,看也不看,遞給崔若愚。
崔若愚眼都直了。那錢袋沉甸甸的,看起來內容很豐富。心裏掙紮了許久,她搖搖頭。“不用。救急不救窮。你能幫我這幾天,卻幫不了我一輩子。我自己想辦法吧。”
他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遭逢亂世,誰不是能活一天就賺一天?眼看崔若愚轉身要離去,他走快幾步,來到她面前。
“果然是我唐突了。我叫鐘鶴。想結交小兄弟。不知道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
“崔若愚。”她沉默片刻,告知了姓名。
“不知道崔小友可否賞臉,讓我做東?今夜是元夕之夜,你我都孤身在洛陽,不如彼此做個伴?也是緣分。”鐘鶴笑意濃且暖,像黑夜中一盞剛剛點上的燈。
崔若愚顧不上羞澀,點點頭。
鐘鶴粲然一笑,将崔若愚引入了最靠近二人的酒肆之中。
看得出來鐘鶴是這裏的常客。鐘鶴才剛進門,酒肆的小二就連忙迎上來:“鐘公子到!鐘公子樓上請!”
随即有人将二人引上樓。引路人推開二樓一扇門,做了請的姿勢:“鐘公子請,貴客請。”
“崔小友請。”鐘鶴帶着崔若愚進了房。引路人把房門關上了。
崔若愚站在房中央,打量着周圍。擺設看起來都十分名貴,熏的香也是上好的檀香。還沒點菜,已經有瓜果在等候。
鐘鶴用盆裏的水洗過手,招呼崔若愚:“崔小友,你自便。”
崔若愚看了看,他身旁還有另一盆水。她走過去,洗洗手。她從水中照見了自己的容顏。
“啊!”她連連退了好幾步。
鐘鶴連忙關切地問:“怎麽了?”
崔若愚指着水裏的模樣:“好醜啊!”
鐘鶴驚訝地看着她。過了一會,似乎明白了什麽,他默不作聲地将自己的手帕遞給她。崔若愚接過來,狠狠地洗了一把臉,拼命地搓着。
等她再一次從水中揚起她的臉。
鐘鶴才明白,為何她對之前那張清秀的面容如此畏懼。她原本的相貌,比之前更嬌美豔麗。
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失魂落魄。
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心動且憐愛的臉。
“鐘鶴哥哥。鐘鶴哥哥?”門外響起上菜的敲門聲,崔若愚想去開門,又不好意思。可鐘鶴站着一動不動地盯着她,沒有去開門的打算。她不得已厚着臉皮,喊幾聲。
鐘鶴回過神來,勉力掩飾着方才的尴尬,讓酒肆把菜上齊,就把房門關起來了。
“若愚。我就這麽稱呼你,可以嗎?”鐘鶴輕聲低問。她在他眼裏,就像易碎的珍寶,像易醒的夢。
崔若愚真誠地點點頭。
鐘鶴微笑着,把一個大雞腿夾到崔若愚碗裏,等她吃完了才問:“若愚,你家在哪裏?”
崔若愚吃得滿嘴流油,“長安!”她清脆的聲音還有一絲稚氣。
“原來是長安人?”鐘鶴那雙好看的眼睛,一直盯着崔若愚的臉:“你幾歲了?怎麽從長安來到洛陽?”
崔若愚搖搖頭,“可能十四,也可能十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來到洛陽的。鐘鶴哥哥,太學是什麽呀?”
鐘鶴見她說話天真可愛,忍不住跟着她的話尾說:“鐘鶴哥哥是太學的學生。學儒家經典。”
儒家?這倒不算陌生。崔若愚恍然大悟:“唔……是孔孟說的話嗎?”
鐘鶴哈哈一笑:“是罷。”
“學好了,要做什麽呢?”崔若愚好奇地問。
“做……做官?”鐘鶴不太确定。“如今世事變幻無常,誰也說不準能做什麽。聖人之言,珍貴無比。能進太學,鐘鶴哥哥已經很高興了。前朝光武帝也是太學學生出身呢。”
崔若愚只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光武帝?”
鐘鶴點點頭:“本朝受禪于前朝,倒也大致像前朝一般重視太學。”
崔若愚眨了眨眼睛,鐘鶴看在眼裏,心中又是一顫。若愚再長大一些,恐怕是傾國之色。可他身為男兒身,如此容貌,是福是禍?
“劉秀?”崔若愚終于從腦海深處把這個名字挖出來。
鐘鶴輕輕一笑,伸出手要刮她鼻子,中途換了手勢,拍拍她腦袋:“正是光武帝劉秀。”
崔若愚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圈,才弄明白。她穿越到曹魏來了?
三國鼎立。又是一個亂世……
不冤,不冤!崔若愚拼命地搖搖頭,要把抱怨的念頭趕出她腦袋。沒關系,我可以的。我能活下去。
鐘鶴見她行動怪異,關心地問:“若愚,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崔若愚怔怔地看着他。
他伸出手來,拉起崔若愚的手,溫暖有力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他專注的表情,讓崔若愚也看呆了。鐘鶴好像剛剛入道的神仙,俊秀非凡,還帶着人間的暖氣和誘惑。
“脈象過于陰柔。”鐘鶴放下崔若愚的手腕,擡頭看見崔若愚臉紅得像血一樣。他心裏也是一動,兩人對視良久,沉默良久。
還是鐘鶴打破了沉默,招呼崔若愚把暖湯喝下去。
“若愚。你今夜要去何處?”鐘鶴詢問中帶着一絲試探和期待。
崔若愚停下了喝湯,臉色黯淡下去。“回破廟咯。”
鐘鶴緊張地問:“我住在太學中。太學不讓帶外人,不過,我可以帶一個書童進去。只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崔若愚高興地說:“我很會收拾,很會照顧人的!你真的可以收留一個書童嗎?”
鐘鶴壓抑着心中的喜悅,用力地點點頭:“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