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往後的生活暫時安頓下來。崔若愚放下了心頭的重壓,心情變得更雀躍。她開開心心地喝起湯。

鐘鶴也學着她的模樣,端起湯碗,一飲而盡。他餘光掃到她,正好遇到她放下湯碗,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他喝完湯,放下碗,用手帕擦擦嘴角,含笑問:“若愚,看什麽?”

“鐘鶴哥哥好像神仙。”崔若愚羨慕地說。

鐘鶴斜下着眼睛,意味深長地垂視那張燦爛的芙蓉面。她吃飽喝足,臉上白裏透紅,小嘴豐滿紅潤。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更像神女麽?就差了長開之後的妩媚了。

“哈。若愚嘴巴真甜。”鐘鶴寵溺地拍拍她的頭。

兩人走出了街上。“時候還早,鐘鶴哥哥帶你去燈會。去不去?”鐘鶴興致盎然,迫不及待要帶着崔若愚逛遍洛陽長街。

崔若愚抿嘴笑起來,“好呀!”

一陣夜風拂過,崔若愚縮了縮脖子。她見鐘鶴看過來,又連忙挺直了身子。

鐘鶴低頭看着她,輕聲問:“冷?”

崔若愚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嗯。但不要緊。我想去燈會看看。”

鐘鶴收回目光,臉上挂着笑容,微微露出潔白晶瑩的牙齒。他把外衣解下來,披在崔若愚的身上,還幫她系好衣襟和腰帶。

鐘鶴的衣服上有着好聞的木香氣。崔若愚聞得臉上直發燙。她連續兩輩子都是母胎單身,哪怕小黃文看的再多,始終沒有跟一個男人如此靠近過。

何況,她現在身上臭熏熏地,而人家的衣服卻是香的。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鐘鶴系好腰帶之後,見她臉又紅了,樂得打趣她:“若愚。你動不動就臉紅,以後見到喜歡的女孩子,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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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鶴明淨溫柔的臉就近在咫尺,崔若愚趕緊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敢……鐘鶴哥哥衣服好香……我身上髒兮兮地……”

鐘鶴忍不住笑出聲。他拉起崔若愚的手,兩人走向燈火璀璨的長街。他邊走邊說:“若愚可比這衣服寶貴。走,我們去猜燈謎。”

崔若愚一只手被鐘鶴牽着,一只手提着外衣的下擺。全神貫注地躲着地上的水漬。

鐘鶴回頭看見她這般模樣,心中又是一怔。一般只有女子才會這樣提着衣裙下擺,男子一般都是撩起來。

崔若愚見他停下來,揚起明豔的笑臉,指着一個燈籠說:“鐘鶴哥哥,你看!有個燈謎在叫你呢。”

鐘鶴連忙回頭,只見一個燈謎正懸挂在他面前。燈謎頂端還系了一個手工精巧的小鈴铛。他哈哈一笑,伸手把燈謎從燈籠下取下來。他解開捆着小紙條的線,緩緩展開。

崔若愚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他手裏的小紙條。她也想猜謎,想拿到那個小鈴铛。她上上輩子,小時候也有一個。是她外婆送給她的。

她往他身邊湊,他目光灼灼,嘴角忍不住揚起來,凝視着崔若愚。

崔若愚擡起頭,迎向鐘鶴的目光。她看見自己的臉映在鐘鶴黑白分明的眼中。她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模樣裂開嘴笑了笑。

鐘鶴又笑出聲。崔若愚指着那張小紙條,迫不及待但又強行壓抑着興奮,輕聲地說:“鐘鶴哥哥,打開看看嘛。寫了什麽謎語?”

鐘鶴看着紙上的燈謎,低聲讀出來:“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崔若愚接了後面兩句。鐘鶴有些意外,想不到崔若愚也讀過古詩。他看着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深意。随即又在心中自嘲:你莫不是有斷袖之癖?

她苦思許久,又擡起頭問:“鐘鶴哥哥,這是什麽燈謎啊?這不是詩嗎?”

“謎底與一種神态有關。”鐘鶴看了紙條,提醒崔若愚。

“神态?”崔若愚認真地思考着。仿佛回到上上輩子玩密室逃脫的環境裏。她可是解題的一把好手。雖然膽子也是最小的。

“神游天外?”崔若愚說出一個答案。鐘鶴笑了笑,說:“我想,不是。”

崔若愚有些失望,但是沒有氣餒,很快又想出了幾個答案:“離題千裏?文不對題?事倍功半?大失所望?入不敷出?”

“他去采芙蓉,卻采到了芳草。難道不是這些答案嗎?”崔若愚聲音雖小,信心滿滿。

鐘鶴又搖搖頭,崔若愚沒答對,他也不着急,更沒有半點不耐煩,一直笑意盈盈地。“若愚怎麽總往一個人身上猜?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兩個人?”崔若愚失聲問道,緊接着又絞盡腦汁。“兩個人能幹什麽?”

“想不出來。”崔若愚苦惱地說。不舍地看着那個小鈴铛。

她眼中的渴望,落在他眼裏。他想了想,一步步地引導着:“若愚,你小時候是跟着誰學古詩呢?”

“老師……夫子啊。”崔若愚連忙改口。

“夫子?”鐘鶴略有些意外,“夫子也教古詩麽?那他怎麽解釋這首古詩呢?”

“沒解釋。”崔若愚心虛地說。要是她語文老師知道她這樣栽贓,恐怕要穿越過來掐死她。

鐘鶴看破了她的謊言。也不揭穿,只是笑着說:“那就是夫子的不是了。鐘鶴哥哥今天當一回你的夫子。這首古詩是前朝不知名者所作,流傳于民間之口。一般呢,夫子是不教的。”

說完,他故意停下來,看着崔若愚。

崔若愚瞪着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他。強裝不懂。

他便笑着說下去:“這首詩說的是遠在天涯的游子,和留在故鄉的妻子,互相思念卻不能相見相聚。兩人彼此牽挂,相聚之路漫長而未知,只能寄語詩中。”

崔若愚倒沒想到這一層。聽得癡了。

他終于伸出指頭刮了刮崔若愚的鼻尖。“現在明白謎底是什麽了嗎?”

崔若愚還沒從詩意中走出來,茫然地沉默了片刻,靈光一閃,說:“心意相通?”

鐘鶴欣慰地笑起來。旁邊有人聽到了,立刻叫喊起來:“猜到了猜到了,小姐的燈謎被這位小兄弟猜出來了。”

旁邊那人殷勤地走上來,将鈴铛取下,恭恭敬敬地遞給崔若愚。

崔若愚不敢相信,她捧着鈴铛高興地轉了一大圈:“我猜到了我猜到了!”

她又湊到鐘鶴面前,喜滋滋地說:“謝謝鐘鶴哥哥!”她學着奧運會那些金牌獲獎者一樣,雙手捏着小鈴铛,湊到嘴邊親了一口。

“以後你就是我的幸運符了,要好好保佑我!”她眉飛色舞地對小鈴铛說。

鐘鶴都看在眼裏。心想她遭遇了不少酸楚,今夜小小心願得償,竟如此動真情。他動了憐惜之心。

旁邊一個戴着鬥笠頭紗的官家小姐,無聲地看着鐘鶴。

“小姐。那個小兄弟猜出了你的燈謎。”她身旁的奴婢低聲說。

“一個黃毛小子。”小姐失望地說。“我看不上。”

另一邊的奴婢瞅準了小姐看鐘鶴的眼色,心中了然。她抓住機會對小姐說:“小姐。奴婢聽到是旁邊那位白衣公子暗示了那黃毛小子,那小子還猜錯了幾次才得到答案。按奴婢看,真正猜謎的人,應該是白衣公子。”

小姐嬌羞地低下頭,輕聲說:“是麽?那應該算是他。”

那奴婢奉承主人得逞,心裏一高興,說話就沒了分寸:“跟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呢。”

先前的奴婢不滿地橫了她一眼:“碧桃!這些話是咱們奴婢能說的麽!”

碧桃連忙住嘴。

小姐心裏甜滋滋地,不過,她也知道身為主子,不能讓奴婢輕佻,便壓低了聲音訓斥:“下不為例。碧柔,讓管家去打聽一下,白衣公子姓甚名誰。”

碧柔還沒說話,碧桃又邀功:“小姐,你還不知道他呀?這白衣公子是颍川鐘氏。”

小姐心頭大動。颍川鐘氏?那可是大家世族。她急急低呼:“快,帶我出去見他。”

鐘鶴本已經跟崔若愚走到下一個路口,繼續拆燈謎。一架步辇停在兩人面前。

步辇由八人擡着,旁邊跟着兩名奴婢和一名管家打扮的人。

路人都紛紛停下腳步,看看會有什麽熱鬧。

崔若愚下意識地要躲開。那管家拿出一個木階梯,鋪在步辇前。兩名奴婢伸出手,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戴着面紗,扶着兩名奴婢的手,踩着木階梯,袅袅婷婷地走下步辇。

她走到鐘鶴和崔若愚面前,柔聲說:“冒犯了。方才,是兩位公子猜出了心意相通的燈謎嗎?”

崔若愚點點頭。難道還有別的禮物?

鐘鶴微微皺着眉,背着手,不作聲。這些女子的作派,他常見到,談不上厭惡,但是非常不喜歡。

女子輕笑一聲,聲音悅耳動聽。“燈謎是小女子鬥膽寫的。”後面的話,她不再說下去。

崔若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鐘鶴又無動于衷。

到底還是崔若愚忍不住,模棱兩可地說了一聲:“好。”

女子也不介意,她只戴着面紗,露出兩只尚算清秀的眼睛,情意綿綿地看着鐘鶴:“燈謎是這位公子暗示出謎底。可燈謎的酬禮只有一份,小女子總覺得過意不去,不夠圓滿。特送來禮物,算是補足心意。”

她招招手,管家舉出一個木盒子。當衆打開蓋子,裏面躺着一塊玉佩。玉佩在黑夜中閃着淡淡的暖光。不是凡品。

路人和崔若愚都看直了眼。崔若愚喃喃地說:“這哪是猜燈謎,這是賺嫁妝啊。”聲音低得只有鐘鶴能聽清楚。

她都能看明白,鐘鶴何嘗不懂。他冷着臉說:“我沒猜出燈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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