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房中的燭光輕輕搖晃。香爐袅袅升起的煙,讓房中如春天百花開放,充滿香氣。屋外的燥熱和暑氣被擋在厚實的房門之外。
房中兩條人影相擁在一起,久久沒有放開。
兩人第一次真正的觸碰到情的滋味。鐘鶴吻着、嗅着、抱着,情滋味已經把他的謙謙君子和高傲風骨粉碎掉。他理直氣壯地向她索要着更多更多。
他只想把眼前這個柔軟香甜的女子吃下去。是的,這樣深的纏吻還不足以平息鐘鶴對崔若愚的渴望。他想把她狠狠地吞下去。
懷裏的小人兒還不習慣這樣的擁吻。她緊張又笨拙地化解着鐘鶴的猛烈攻擊,同時小心翼翼地嘗着鐘鶴溫柔又堅決的唇舌,鼻息之間都是鐘鶴身上的香氣。迷亂慌張的腦海裏,似乎很多疑問和困惑,唯一清晰的,是鐘鶴站在滿天星光下,一身白衣,沖着她清朗地笑。
兩人已經情不自禁。呼吸聲難以抑制地明顯起來。兩人的綿綿擁吻已經宣告彼此心中的愛意和渴求。
崔若愚不輕不重地咬了鐘鶴舌尖一口。鐘鶴腦袋轟地炸開了,渾身血脈噴張。青年人血氣方剛的身體,如何忽略這兩情相悅的呼喚?
鐘鶴的手按上崔若愚的腰間。那是她的腰帶。只要扯下來,她以後便是他的愛人。
她也愛着他。這像是天上的北極星,指引着鐘鶴繼續往前沖,把這朵春江中的水芙蓉摘到自己的懷中。
懷中的小人兒明顯地瑟縮了一下。随即又直起身子。鐘鶴緩緩睜開雙眼,被情折磨得通紅的雙眼,盯着崔若愚的小臉蛋。
小臉蛋紅撲撲地,像喝醉了酒。因極力壓抑呼吸而微微張開的雙唇,唇峰翹起來,惹得人不得不多看幾眼,又不得不控制自己侵犯她的念頭。她緊緊閉着雙眼,秀氣的雙肩忍不住微微抖動。
明明很緊張很害怕鐘鶴進一步的動作,卻不聲不響。
視死忽如歸。鐘鶴心裏冒出這句詩。他無聲地笑起來。若愚雖然總是對着他流鼻血,居心不良,然而終究是個不經人事的丫頭。
他還是再等一等。不能讓小丫頭稀裏糊塗地交代了,事後後悔,可就不喜歡鐘鶴哥哥了。
崔若愚等了許久,也不見鐘鶴給她寬衣解帶。就偷偷哋睜開一只眼睛,偷窺鐘鶴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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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睜眼之前,崔若愚的腦海中已經不可避免地想象了非常多的奇怪鏡頭。大魏雖然提倡儒學禮教,克制欲望,但士族門閥裏的男男女女心中不以為然。關起房門來,什麽花樣都有。
她想着那些書童的描述,心裏緊張。鐘鶴也是士族子弟,他會不會也有那些花樣?她敢玩嗎?她會玩嗎?
等她悄悄地挑開一只眼,映入眼簾的是鐘鶴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眼中的情意稍稍褪去,湧上的是寵溺和喜愛。
“啊?”事情不像崔若愚的想象,她心事被看破,慌忙地掙脫鐘鶴的懷抱。
“別動。”兩人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她的動作蹭到他。他冷靜下去的欲望又爬回眼中。“若愚,不要動。”
崔若愚乖巧地點點頭,低下頭去。兩頰燒得火紅火紅。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天啊,鐘鶴哥哥親下來,她應該躲一下。她懊惱地想。怎麽當時一點都不想躲?
加上她老對着鐘鶴哥哥流鼻血,這樣鐘鶴哥哥更認定了她就是個色女,不是什麽好人。
她委屈地擡起頭看了一眼鐘鶴哥哥,心裏又安慰自己:唉。誰能把持得住呢?翩翩少年郎。
“想什麽?”鐘鶴還抱着她,聲音喑啞。她一副受委屈的模樣,難道不喜歡他?
“唉……”崔若愚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都怪鐘鶴哥哥這麽好看。不然我一定會能把持住。”
鐘鶴忍不住樂起來。他略微松開懷中人,看她誘人的面容,和委屈的神态。
“你閉上眼睛。”崔若愚依言。
他忍不住俯下頭咬了她的下唇。
崔若愚渾身難受,忍不住嘤咛一聲。
咬完,鐘鶴才貼着她耳邊問:“看不見我的相貌,不也把持不住?”
崔若愚臉像出血一樣。又被人說破了。她絞着鐘鶴的衣角。良久才擡起小腦袋說:“知道是你,閉上眼睛也能看見是你。”
沒頭沒腦的話,在鐘鶴常年孤傲冰冷的心裏蕩起漣漪。
世人都知道鐘姓的這位公子謙謙有禮,文武雙全,待人和氣。與那些嚣張跋扈的纨绔子弟不一樣。
人人都用鐘姓公子的名聲和才能來衡量他的一舉一動。
那些人眼中的豔羨,都是他厭惡的。
父輩眼中對他營造出來的一切名聲都帶着心照不宣,這是他想要逃脫的。
同齡士族公子貴女,眼中或傾慕或嫉妒,對他一言一行的探究,這都是他不願看第二眼的。
這個小丫頭的眼睛裏純粹透明,她就是饞他的身子。而且很饞很饞,能饞出感情來。
鐘鶴微微笑起來。他抵着她的耳邊摩挲了幾下,才囑咐:“以後鐘鶴哥哥抱着你,你就乖乖的不要動。”
“為什麽?我也想抱鐘鶴哥哥。”崔若愚沒羞沒臊地追問。鐘鶴哥哥又香又暖,她當不成柳下惠。
鐘鶴見她又開始蹭,幹脆惡狠狠地伸手解開她腰帶。
崔若愚大叫一聲,連忙按住腰帶。
“怕了吧?”鐘鶴又好氣又笑地看着她。自己到處撩火,着火了她又驚慌失措,讓他根本下不去手。
崔若愚連連點頭:“怕了。怕了。以後不敢動了。”太危險了。
鐘鶴才放開她。眼裏有擋不住的失落。可他不能誘迫她。
她在他眼中,就如他自己一般,是個活生生的人。
崔若愚整理好衣服,轉身跑去洗手,備好香湯給鐘鶴沐浴盥洗。又把鐘鶴的被褥整理好,才像小兔子一樣溜回自己的榻上。
她蓋着被子,只露出小半個腦袋,兩只眼睛黑溜溜地,一閃一閃地看着他。
鐘鶴走過去,撥開她臉上的亂發,輕輕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早點睡。我明早去夫子那問經。夫子按慣例要與我用膳。你明日不用備膳。”
崔若愚點點頭,輕輕地“嗯”。抓得鐘鶴心裏好像被小貓讨好地撓了一下。
“對了。”鐘鶴突然板起臉,“不可再去找梁骥。鐘鶴哥哥不喜歡。”
崔若愚眼睛裏黯淡了一些,除了鐘鶴哥哥,梁骥是她唯一能聊天的人。她含蓄又乖巧地點頭答應了。
鐘鶴看見她眼裏的神情。她最後還是選擇了他。這讓他足夠安心睡覺了。
時間一晃,過去了一個月。進入暮夏,大家都換上了單薄的衣裳。
崔若愚仍然還是那幾身春衫。鐘鶴也看在眼裏。他知道個中緣由。而別人問起,崔若愚總說自己喜歡那幾身衣服。
今日鐘鶴等書生在書堂中學數。數玄之又玄,只有那些從小就學習術數的士族子弟能聽明白。其他書生都紛紛打起瞌睡。
崔若愚跟一幹書童守在門外。聽着雲裏霧裏的“上善若水”“五德終始”,她也忍不住昏昏欲睡。
鐘鶴精神抖擻,跟夫子你來我往,引得夫子不斷地撚須點頭,贊賞這個得意門生。
旁邊坐着司馬懿司馬師兩父子。
司馬懿跟聖上以及大将軍曹爽提出了,他家中最近怪事頻頻,令他身體不适。他想來太學靜養,借聖人之氣的庇佑。
這個理由可笑至極。但曹爽聽進去了。鐘鶴的父親曾經因此對鐘鶴說,曹爽空有一身武力和自诩的謀術。和司馬家這種百年士族還是差太遠了。
鐘姓站的是曹家的隊。自然不想看見曹爽倒臺。奈何曹爽鐵了心相信司馬懿。卻也因為司馬懿太能矯飾,一副老态龍鐘垂死病中的面容,曹爽暫停了對他的追殺。
司馬懿聽得津津有味。他身後的司馬師皺着眉頭不想說話。
這些騙人的鬼話,司馬師從來不信。什麽輪回報應,什麽三世循環。只拿來騙這些酸儒和老人家。
不過,鐘鶴這個人倒是很有趣。司馬師盯着這個士族子弟。他和司馬師一樣,都是百年士族的嫡長子。可惜,鐘家選擇了曹家。
研究他的對手,比研究這些術數,有趣得多。
鐘鶴的視線從來不亂。沒有看司馬懿和司馬師。夫子說一句,他答一句。夫子再問一句,他便再解釋一句。
終于下課。其他書生都像遇到天下大赦一樣,拿起書本沖出了書堂,找自己的書童拿吃的喝的。
幾個書生,包括梁骥在內,都捧着經書,圍着鐘鶴請教。
司馬懿陪着夫子說話。司馬師逍遙自在地看着鐘鶴。
遠處門外的幾個書童在嬉鬧和玩笑。
鐘鶴聽到了他牽挂的聲音。舉目遠眺,是崔若愚。
他冷着臉把經書塞回原主手裏。“有事。”
說完大步流星走進那群書童之中。
崔若愚被幾個調皮輕佻的書童合圍着,她在中間強顏歡笑。
那些書童鬧着要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把她丢進水裏,幫她涼快涼快。
這是書童之間常有的惡作劇。
嬉鬧的書童很快就發現氣氛不對勁。周遭冷下來。
他們緩緩地回頭看。鐘鶴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們。
“鐘公子!”書童們大驚失色,趕緊松開合圍的手,分列成一排,垂手低頭。他們都知道,雖然鐘公子很謙遜,但他脾氣也是最大的。
看他冷漠的神色,是動了真怒。
崔若愚揪住自己的衣襟,臉上驚慌不安。
“好玩嗎?”鐘鶴沒有看面前的崔若愚。他的雙眼像雪山上的雄鷹,傲然掃視着那些書童,以及他們的主人。
書生們也大氣不敢出。心裏埋怨着自己的書童。逗誰玩不好,非要逗鐘鶴的崔若愚。哎呀那個崔若愚也是個妖精,長得太勾人,別說書童愛逗崔若愚,連書生都忍不住撩撥崔若愚。在鐘鶴那吃了幾次警告,才消停了。
“說話。”鐘鶴冷冷地說。
也沒人敢說話。
“哼。既然只愛玩不愛說話,那就玩個夠吧。”鐘鶴招手,從庭院假山之後轉出來幾個彪形大漢。他們不等鐘鶴吩咐,便動手将書童和他們的主子全都掀到湖水裏去。
雖然是暮夏。湖水還冰涼刺骨。掉進去的人哆哆嗦嗦,可那幾個大漢兇神惡煞地守住岸邊。也沒人敢上去。
寂靜無聲。
崔若愚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不懂士族之間的相處方式,也不明白鐘鶴的鐘字有多重份量。她只知道,這麽做,對鐘鶴名聲不好。
“有趣。有趣。”那個身高九尺的高大男子站出來。正是神采飛揚的司馬師。
他站在鐘鶴身邊,正好相映成趣。他一身氣派,永遠蓄勢待發的英武不凡。鐘鶴俊朗風流,長身肅立仙氣飄飄。
“鐘仕雲果然不同凡響。早就聽說太學仿佛姓鐘。今日一見,名副其實。”司馬師笑着說。仕雲是鐘鶴的字。
鐘鶴沒看他,也知道他是挑釁。只是冷冷地說:“世人都說司馬家颠倒黑白的功夫一流。今日一見,世人說的太客氣了。”
“子元不要胡說。仕雲是人中翹楚,你日後必定要多多跟仕雲學習。別整天游手好閑不成器。”司馬懿走過來,阻止鐘鶴和司馬師的唇槍舌劍。
司馬師似笑非笑地看了崔若愚一眼,跟着司馬懿走開了。
“若愚過來。”鐘鶴招招手。崔若愚慢慢走過去。她秀氣的雙肩還在發抖。
如果剛才不是鐘鶴哥哥及時發現,她此時就要在水中被人攪鬧。說不定會當着司馬師的面,暴露她是女子的事實。司馬師還指不定要怎麽上告朝廷呢。
兩人走到假山後的亭子中坐下。
“哪裏受傷?”鐘鶴不顧旁人的眼光,低聲關心她,拉過她冰涼的手放到自己掌心間。“怎地這麽涼?你已經落過水了?”
“沒有。”崔若愚搖搖頭。眼中的驚惶還沒有消散。
“下次要喊鐘鶴哥哥。”鐘鶴心疼地說。
崔若愚慢吞吞地點點頭。
“這些人不懲治,日後還會惡作劇。若愚,你不要放心上。”鐘鶴看得出來,她甚至被鐘鶴懲治手段吓到了。
這個傻丫頭,如果他不立威,下一次在水裏求助無門的就是她了。
“嗯。他們……我本來躲得遠遠地。他們說鐘鶴哥哥跟夫子的唱和,是假模假樣。說夫子早就把答案給你了,你才能每次都答得那般好。我一時生氣,就插了句嘴。他們就轉過頭來鬧我。”崔若愚泫然欲泣。
“鐘鶴哥哥從來不在意他們說什麽。”鐘鶴小心翼翼地擦去她頰邊的淚水。書童甚至書童的主人,于鐘鶴沒有半點影響力。“那你說了什麽?”
崔若愚臉突然漲紅了。她捏着衣角,嗫嚅着說:“我我我也是氣急啦!我說,你們這些吐不出象牙的,怎麽敢編排我鐘公子。”
鐘鶴嘴角扯了扯。
崔若愚以為他生氣了,紅着臉偷眼看去。只見鐘鶴正看着她,眼中亮晶晶地。
鐘鶴哥哥長得真好看。我可親過呢。崔若愚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