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司馬師打量着崔若愚,眼神逐漸從驚愕轉為尴尬,又轉為惋惜。他為這個小兵煞費苦心,想要鍛煉出下一代大将。連陪練的場地和人都選好了。這小兵看着卻……

“崔若愚。你一個大好男兒……也難怪大漢氣數已盡。”司馬師随便一站,就站出了器宇軒昂的态勢。“本将軍還想着栽培你。跟着我司馬師的人,至少要當個副将吧?你本來就細弱,如果還是這種扭捏性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崔若愚想到自己的姿勢很容易露餡,強行挺直了身板,整理好衣服,咬牙切齒卻卑微地說:“小人沒那個福氣。”

心裏想的是,誰要當你的副将?

司馬師長長籲了一口氣,手按着腰間的劍柄,看着地面,自言自語地說:“哎。也不知道是誰說夢話,要幾畝田地過一輩子。沒有戰功呀,哪來的田地喲。”

崔若愚兩眼放光,撲上去拉住司馬師的衣袖:“副将能有多少畝地?”

“要看是誰的副将了?”司馬師眨巴着眼睛,努力藏起嘴角的笑意。

“大将軍的。大将軍的副将,能有多少田地?”崔若愚急切地問。

“唔。”司馬師努着嘴,伸出十個手指頭。

崔若愚笑顏如花。這山腳之下,大河之濱,有了京城牡丹花齊放的盛意。司馬師看在眼裏,心中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崔若愚笑眼彎彎如月牙,看着司馬師,壓低了聲音說:“十畝?十畝。”

梁骥是縣令的兒子,家裏才一畝地。她能有十畝!

如果她能當上司馬師的副将的話。

想到這裏,崔若愚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可是,當副将,要做什麽呀?”

“替本将軍擋刀擋箭,聽本将軍調遣做任何事。”司馬師垂下眼睛,睥睨着個頭不到他肩膀的崔若愚。

雖然不算威武雄壯,甚至有點細皮嫩肉,這崔若愚身上有着北人少見的靈巧。加以訓練調遣,也有一番用處。

眼下他就有用處。

“任何事?”崔若愚充滿懷疑地瞟了司馬師一眼,他溢滿笑意的眼睛正探究她的神情,她連忙低下眼睛。

有了退縮的念頭。

崔若愚低着頭躊躇猶豫,司馬師有些失落:“怎麽了?替本将軍做事,很難受?”

“任何事是指什麽事啊?”崔若愚小心翼翼地問。

“崔若愚你什麽意思?就給你那十畝地,本将軍還能怎麽诓騙你?”司馬師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可惜,崔若愚不認為司馬師有人格。她仍然不知死活地說:“萬一……小人是說萬一……萬一小人出生入死,該給地的時候,大将軍讓小人自己去搶十畝地,小人也得遵命吧。那小人豈不是……”

“豈不是什麽?”司馬師瞪大雙眼看着崔若愚。

崔若愚鼓起勇氣,聲音虛得不行:“豈不是被騙了……還不如自己現在去搶呢。”

“啊?”司馬師突然哈哈大笑,洪亮豪邁的笑聲直穿山谷。等他笑夠了,才指着崔若愚說:“你啊!該不會是姜維派來的奸細,想要笑死本将軍的吧!”

他堂堂一個大将軍,大魏至高無上權力都在他手裏。為了十畝地,騙這個小兵?“你的軍功,本将軍還讓你自己去搶?”

好想撬開這個小兵的腦袋,看看裏面在想什麽。

崔若愚臉唰地就紅了。你司馬師什麽幹不出來?

在其他地方休憩的将士們,包括安知在內,看着司馬師大将軍拖着那個營帳小兵,一路風火地回到将軍帳中。

等兩人過去之後,衆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人說,大将軍苛待這個小兵,也有人說,大将軍對這小兵不同尋常。

司馬師暴名遠揚,倒是沒人敢猜測他是否有龍陽之癖,生怕被他一劍捅個對穿。司馬師殺人像吃飯一樣尋常而已。前天剛處置了一個蜀軍奸細——

準确地說,那人還沒定罪。但司馬師已經先把他斬了。那兩天,軍中人心惶惶,又開始有三三兩兩的逃兵,都跑不出軍營。

一人默默地站在紮營地之外的高岡上。注視着司馬師的中軍營帳。

營帳之內,司馬師寫了一張官文,還鄭重其事地蓋上了他的文武雙印。墨跡未幹,他吹了聲口哨,召喚崔若愚過來。

崔若愚興沖沖跑過來,馬上又明白司馬師把她當小貓小狗逗着玩,忍不住黑了臉。

司馬師很喜歡看她上當之後的憤怒和無奈,舉着毛筆指向那張官文,笑着說:“喏。看看吧。”

崔若愚湊過去看。那張官文上的大意是,副将崔若愚屢立戰功,封盤江東亭侯,賞田十畝。落款處是司馬師,兩處官印。一個官印是大将軍印,一個官印是大司空印。

崔若愚看呆了。“盤江東亭侯?哇……”封侯哎!

司馬師坐在書桌後面笑而不語。崔若愚忍不住彎下腰,鼓起豐潤紅豔的雙唇吹幹墨跡。

那股暖香的氣息,似有若無地吹過司馬師。司馬師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毛筆。

這小子盡幹這種軟綿綿的事。司馬師把筆丢回墨硯上。潇灑地站起來,一把将崔若愚拎起來。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張官文,身不由己地被司馬師拖到角落裏。那是她站崗的地方。

司馬師像丢那支毛筆一樣,把崔若愚甩到那個角落。

崔若愚剛剛站穩,司馬師就抱着雙手,居高臨下地說:“崔若愚。該不會想着不勞而獲吧?本将軍官文寫好了,你要不要當我的副将?”

崔若愚點點頭。心裏想着盤江東亭侯和那十畝地。臉上露出美滿的笑容。

她仿佛聽到有人問:“答應了?不反悔?本将軍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崔若愚像中了蠱一樣,笑着點點頭。

“好。本将軍給過你機會。現在,你沒有機會回頭了。”

她沒注意看司馬師陰謀得逞的笑。

很快,崔若愚就被一個先鋒将領帶到大軍紮營五裏之外的一個山洞裏。那先鋒給了她一把刀。

崔若愚滿臉疑惑:“大哥。這是做什麽?”

司馬師命令這個先鋒好好照顧她。怎麽帶來山洞口?難道裏面有壽司和生魚片?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刀,用來切生魚片?

先鋒抱拳行禮,“得罪了。”說完,一把将她推進了山洞。

很快,山洞洞口被大石頭堵上。

崔若愚情知不妙,下意識轉身跑去洞口要逃出去。可惜還是慢了一步。眼看着光線慢慢地消失,山洞裏開始暗下來。

“大哥!大哥!我還在洞裏面!大哥?你們是蜀軍奸細嗎?大哥?”崔若愚大聲地呼救。

洞口明明有幾個小兵在把守,沒有人回答她。

“大哥!你們不要殺我呀!我和司馬師一點關系都沒有!”崔若愚認定了那幾個人是奸細,要拷打她,套情報。“我什麽也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快放我出去!”

外面還是一片寂靜。

大石塊封住的洞口,只有一線縫隙。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孔出現在那個縫隙處。原來是崔若愚找到了一塊石頭,站上去,才夠着了縫隙。

她的瞳孔左轉轉,右轉轉,看見了守門口的一個小兵。

“大哥。大哥。”崔若愚壓低了聲音,喊那個小兵。“你們是蜀軍的奸細,還是吳軍的?有錢大家一起賺。要不你們放了我,我去行刺。我就住在司馬師的營帳裏。你們知道的,對不對?”

那小兵臉都綠了。他心想,大将軍叫我們來看着崔若愚練手,也沒說崔若愚是這種人啊?一會崔若愚要是出意外了,他們救還是不救呢?

想來想去,崔若愚還在一旁不斷地投誠,甚至想好了如何裏應外合行刺大将軍。守門的小兵和另一頭的同伴互換了個眼色。

兩人默契地從洞口往外走了幾步,再繼續守着。就當沒聽到這些謀反的話吧。大将軍既然說要讓崔若愚活着出來,那就聽大将軍的。

那條縫隙提供的視野很有限,兩人走開之後,崔若愚就看不見他們。她着急地往旁邊騰挪,忘了自己踩在一塊并不穩固的石頭上,腳下一崴,摔了下去。

這次摔得結結實實。崔若愚疼得鑽心,拄着手,輕輕地活動了一下臀部和腳,确認沒受傷,才慢慢地站起來。

結果是手杵傷了。還是右手。

崔若愚氣哭,一邊忍受着右手劇痛,一邊咒罵司馬師。要不是當了他的守營小兵,怎麽會遭此橫禍?

“等我出去,一定要加倍奉還!”崔若愚恨恨地想。

洞裏有鐵鏈和石頭摩擦的聲音。

崔若愚霍地轉過身,顫着聲問:“誰!誰在那裝神弄鬼?”

她突然想起那把被她丢在一邊的大刀。她依稀還記得刀落地的位置。

崔若愚朝着那個方向撲過去。她摸到了刀柄,心中狂喜,忙攥在手中。

不料那人也摸到了刀尖,也緊緊攥在手中。他力氣很大,發覺崔若愚在搶刀,就毫不客氣地拽走大刀。

崔若愚連人帶刀被拉過去。撞上了洞壁。痛得龇牙咧嘴,卻不敢放開刀柄。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情急之中借力往那人的方向沖過去。

那人手中拿的是刀尖,滑不留手。她順勢往前跑去,反而将整把刀都帶走了。

她馬上轉身,舉刀對着那人,沉聲說道:“別動!不然戳死你!”

兩人逐漸習慣了山洞中的黑暗,隐約能看得到對方的輪廓。崔若愚看到一個人影,很壯實,沒有司馬師那麽高大。

“你是什麽人!”崔若愚厲聲喝道。如今刀在她手裏,她不能讓對方發現她膽怯,否則,這把刀就會失去震懾力。

“呵。你不是叫了我半天了麽?”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司馬師的走狗爪牙。”

“你是司馬師的人?”崔若愚皺着眉頭問,随後她反應過來了:“哼,你是奸細。”

那人不作聲。

崔若愚還在思量他是蜀軍的還是吳軍的。他就撲過來了,“司馬師的人,死一個是一個。老子這把反正賺了!”

崔若愚心裏直喊冤枉,那人也不容她辯解。不得不忍着痛,揮着大刀跟那人搏鬥起來。

就把他當司馬師一樣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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