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司馬師本來在封奏章,蓋火漆。感受到崔若愚有些異樣,回過頭看她。
“怎麽?你認識鐘鶴?”司馬師上下打量着她:“難怪老看不上我。”
崔若愚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認識!”搖頭搖得太猛,說的話都聽不清楚了。
司馬師這才滿意地說:“別讓我知道你是他的人。我最讨厭鐘鶴和曹绫……”
“為什麽?”崔若愚好奇地問。然後趕緊閉上嘴。“不說也行。”
差點暴露了。
“你好好聽着。幫我想一想,怎麽氣死那對狗男女。”司馬師沉思了片刻,“目前還沒想到他們兩人做了什麽羞恥的事。”
“欺壓百姓不算嗎?”崔若愚茫然地問。
司馬師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被曹绫鐘鶴刁難過。可實話說,以他們二人的身份,欺負你一個算命先生,還真算不得羞恥。再說了,是你先嘴欠。”
崔若愚臉上一紅,不再說話。
原來司馬師都還記得?早就認出她來了,只是沒提及。
也對,她到底是什麽人,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幫司馬師做什麽。
“又在出神?”司馬師把奏章交給驿卒。等驿卒走後,他走到她面前。
“你怎麽這麽喜歡出神。兵荒馬亂,你還發呆。”司馬師語重心長地說。他雙手反背在背後,有點老氣橫秋。
崔若愚認真地說:“可是要想怎麽罵人。”
司馬師笑起來:“想到了嗎?鐘鶴很難罵,連我也想不到該罵點什麽。充其量是選錯了人,選了曹家。随便選誰也不至于有今日。”
崔若愚眼光黯淡下去。“可他是丞相呀?”
“我還是司空呢!你看我願意娶曹绫了嗎?”司馬師神氣活現地說。
崔若愚瞟了他一眼。
司馬師立刻明白了,他伸手抓住崔若愚的衣領,把人揪到自己面前來:“吃了豹子膽了!敢說曹绫看不上我?”
“你怎麽聽到的?”崔若愚被揪起來,雙腳離地,驚恐地踢着腿。
她什麽也沒說啊?司馬師怎麽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她驚慌失措地望着司馬師。想從他眉目之間找到他戲谑的神情。但一眼看去,他眉眼間全是怒氣。
“将軍,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崔若愚忙不疊地求饒。
原來這人的逆鱗是曹绫?
司馬師更光火了:“你小子以為我喜歡曹绫?”雖然他也認為曹绫是鐘鶴的良配,但是他絕不願意娶曹绫。這女子無趣極了!
而崔若愚什麽都不敢想,生怕被司馬師識破。
見鬼了,司馬師怎麽看透別人心思,知道別人心裏想什麽?
崔若愚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司馬師不會有讀心術吧?
崔若愚吓得趕緊捂住眼睛。據說讀心術的人就是從眼睛裏看到內心想法的。
司馬師怔住,問:“你做什麽?”
崔若愚語帶哽咽地說:“小人知錯了,求大将軍饒了我!”
司馬師把她放回地面上:“前些天推你出窗外,也不見你慌張。”他還以為崔若愚不會怕他威脅呢,想不到差點吓壞這小兵。
“啊?”崔若愚踩到了地板,心裏才踏實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聽到司馬師提起前些天的事,早已想不起來了。“什麽窗外?”
司馬師先是驚愕,然後哈哈大笑。“崔若愚,你真是個……”卻也說不出她是個什麽。
只是笑。被她侮辱說喜歡曹绫的事,就這樣被抛諸腦後。
“都是男人,你該知道男人最厭惡被人誤解什麽。不要再拿曹绫跟我放在一起想!”
而司馬師的信送到朝中之後,其中夾着崔若愚對鐘鶴的提前回擊。眼下鐘鶴果真拿司馬師不保君來做文章。
鐘鶴為了曹家,步步緊逼。
司馬昭常年陰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丞相認為,如何才是保君?憑一己之力鏟奸除惡,是不是保君?憑一家之財為國征戰,是不是保君?阿谀奉承、陽奉陰違,明為君尊,暗中取利,不顧君主的天下和江山,這就是保君麽?”
“哼。”鐘鶴雖然站在朝堂之下,一身傲然,氣勢也不輸給高高在上的司馬昭。“恐怕輔政變成主政,清君側變成清君主。”
朝堂上頓時嘩然。
鐘鶴此言,不異于說司馬家要造反。
司馬昭和鐘鶴狠狠地對視,朝堂上衆人憑空感受到水火不容的壓迫,鐘派和司馬派之間頓時劍拔弩張。
曹髦看不下去,想把朝堂拉回國事的讨論上。可沒有司馬昭的允許,他也不能貿然開口。
司馬昭眼睛擡起來看向大殿的門口。門口外面是碧藍的天空,更遠方是一絲絲清散的白雲。
“丞相此言嚴重了。司空司馬師遠在荊襄之地,莫說清君,即便是輔政,也難辦。丞相白日陪伴帝皇,夜裏造訪內宮,若說主政,非丞相莫屬。丞相不思處理國事,卻要把精力花在小人身上,刁難司空。真是可悲。原以為是鳳翔九天,不料是鳳凰入了雞窩,近墨者黑。”司馬昭面無表情地把崔若愚所說的鳳凰與雞,加到話尾處。
事實如此。
鐘鶴臉色頓時變了。這是明說他與無名小輩勾結陷害司馬師,實際上在暗諷他一步不如一步。下嫁到曹家,卻處處落空。
衆人心裏又開始重新衡量他那樁一言難盡的聯姻。
他幾乎沒有從婚姻中得到任何利益。反而被曹家一再拖累。曹绫因與夏幕不和,無心帶兵,不但沒有立分寸戰功,還天天在洛陽城耍性子,不時被不知其身份的百姓告到官府。
想到這些,鐘鶴臉色灰敗。因為曹绫的介入,他才殺了梁骥,若愚才離他而去。
他不想再多言。
荊襄之外。一支龐大的船隊正停靠在江邊。士兵将軍都在休息。
司馬師騎着絕電,崔若愚照舊給他牽馬。
“若愚。你怎麽打聽到鐘鶴讨厭曹绫的?罵得很好,我弟弟說鐘鶴氣得半個月未回驸馬府。”
“我胡說的。哪有男子喜歡妻子的。”崔若愚強行岔開話題,“小人算命的時候,看到鐘鶴寵那小妾。”
“嘿?你小子年紀輕輕,怎麽一點都不抱希望?男子為什麽不愛自己的妻子?”司馬師又來了興趣。
崔若愚滿臉吃驚地看着馬背上的司馬師。
兩人再一次用眼神說完了心裏話。
崔若愚瞪大了眼睛:你一個殺妻的人還有臉問?
司馬師理直氣壯地:你說啊。
崔若愚放棄追究司馬師的人格和人品,随意地說:“古人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司馬師沒有笑,他很認真地思考了這番話:“嗯。這次這個古人雲得很對。我想了想,确實如此。”
崔若愚面朝着前方,在司馬師看不見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到了司馬師休息的大樹下,崔若愚把絕電拴在樹上。有其他小兵給司馬師送上水果和幹糧,伺候司馬師。
崔若愚抓緊機會,偷偷躲起來休息。反正只要絕電還沒動,她就打死不主動站起來。
好歹她是人,絕電是畜生。總不能讓畜生比她輕松吧?
“嘿。你叫什麽名字?”一個年輕而好聽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啊?”崔若愚轉頭,看見一個容貌清潤的小哥。“你跟我說話嗎?”
小哥點點頭,露出好看的笑容:“是。小兄弟不知尊姓大名?”
“崔若愚。”她老老實實地說:“不是什麽尊姓大名。我父母起的罷了。”
小哥自顧自坐在她身旁,介紹說:“我叫安知。燕雀安知鴻鹄之志的安知。”
“哇你這個名字真有意思。”崔若愚羨慕地說:“我就是大智若愚的若愚。可惜,我沒有大智。”
她不好意思地紅臉笑起來。
“哈哈。那我也可惜,并不知鴻鹄之志。”安知跟着笑起來。
安知從懷裏掏出幾枚果子,分一顆給崔若愚。
崔若愚捧在手心裏,見小果子紅豔豔的,像珠寶一樣,特別可愛。就舍不得吃。滿臉愛惜地看着果子。
“哎?你這模樣跟我妹妹很像。她小時候也是如此,看見這山果子,就着迷了,舍不得下口。”安知覺得好笑,崔若愚快二十歲的小夥子,竟然跟他妹妹一般心思。
崔若愚笑起來,拿起果子就咬。不想那山果汁液非常飽滿,她一咬開,汁水濺了她和安知一臉。
她被汁水濺得閉上眼睛,随即慌忙睜開。從懷裏抽出那青樓姑娘送給她的小手帕,幫安知擦去臉上的果汁。
手還沒伸到安知面前,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兩人同時轉頭看。
是滿臉煞氣的司馬師。
司馬師攥着崔若愚,安知正要解釋,司馬師已經溫和地說:“安先鋒,南邊有處小泉眼,快去洗把臉吧。我這小護衛毛手毛腳,叫安先鋒受累了。”
安知只能領命而去。
等身邊其他小兵都回避了,司馬師才放開崔若愚。
崔若愚把手帕收回懷中。揉搓着被司馬師攥疼的手腕,心裏又罵開了。
罵了幾句,想起司馬師會看出她心裏話,又趕緊打住。
司馬師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崔若愚解釋方才的舉動。只好問:“疼了?”
崔若愚只當自己倒黴,搖搖頭。難道還能問他要賠償?
“你是本将軍營帳裏的小兵。怎麽能伺候其他将領。你懂不懂規矩?”司馬師忍不住挑明着說。
崔若愚這人不上道,不直接說,這人恐怕一輩子也悟不到這個做人的竅門。
崔若愚有些惱怒。給鐘鶴做奴才,她心甘情願,畢竟鐘鶴救了她一命。
她現在替司馬師賣命打仗,還要給他當奴才?伺候他就不能照顧別人了?
不如找塊荒田墾荒呢,投軍做什麽?圖投軍不能洗澡,圖投軍朝不保夕?
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豐滿的雙唇快嘟上天了。沾染了果汁,唇變得紅豔豔地。司馬師看着心裏悸動了一剎那。
很快他就暗自好笑。真是從軍第三年,母豬也香甜。他又想到那個專門奉獻給他的青樓女子,被崔若愚劫走,搶了個大便宜。
唉。他都沒怪崔若愚,崔若愚倒敢給他擺臉色了。
都是他護得太過了。
他瞥見她懷裏的方帕,露出一角。伸手去抽出來,要給崔若愚擦掉臉上的果汁。
崔若愚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壞了,幾乎是本能般地護住前胸,驚恐地尖叫起來!
司馬師看着反應激烈的崔若愚。若愚雙手交叉抱住前胸,這個姿勢……怪別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