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宇見本丸part10
宇見本丸part10
宇見對本丸的記憶是什麽樣的呢？
是輕柔的風，是溫柔的石切丸，是鶴挖下的坑，是忽遠忽近的大俱利，是歌仙吟誦的詩和俳句，是櫻樹下的短刀小哥哥。
也是愛哭但是面容姣好的爸爸。
宇見回來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家裏可能發生好大的變化。
但她從沒想過，一回來就會見到那樣的爸爸。
宇見腳踏實地。
她怔怔地看向家門。
本丸的門口正盤踞着一條渾身是傷的白龍。
不是傳說中那種漂亮的、鱗片閃閃發光的東方龍或者以力量和寶藏著稱的西方龍。
而是一條渾身是傷，傷口處又虬結着長出無數增生，軀幹上爬滿了肉瘤和奇怪的觸須，無數類似蛆的寄生物從龍甲和傷口裏鑽出來再爬回去，連那雙金色的雙眼眼周都生長着很多顆粒的，龍。
宇見呆呆地擡頭和龍對視。
……
道滿是什麽人？
他是曾經拯救過世界的救世主，是笑起來永遠光風霁月的大賢者；他是會給愛女一個溫暖擁抱的父親，是在刀劍身後靠譜又沉穩的主君。
宇見眨眨眼。
臉頰上劃過一顆金色的眼淚。
“……爸爸。”
龍擡起他爬滿了寄生物的爪，看到上面惡心的景象後，怔楞了一下又慢慢收回。
龍想要安慰他許久不見的孩子，但他的聲音像是在火裏熏過，刺耳到讓人發狂。
“小咪，不要哭。”龍笨拙地組織語言，“小咪，不哭，小咪。歡迎回來，小咪。”
宇見伸手抱住了形狀扭曲的龍爪。
“爸爸，我把八尺瓊勾玉帶回來，我刺你，我、我……”在mafia運籌帷幄的秘書語無倫次地訴說着，“爸爸、爸爸……”
“……殿下。”龍身側，本應不會留下傷口的付喪神眼神溫柔地說，主君已經沒辦法恢複成人類了，宇見殿下。
那振最愛漂亮的清光臉上有三道無法忽略的疤痕，他的指甲上仍塗着紅色的漂亮甲油，但握着刀柄的手上也有好幾道細小的傷。
那不是是時間溯行軍能造成的傷口。宇見想。
她擦擦眼淚，深呼吸平複表情後，朝清光微笑道：“……我回來了。”
于是加州清光伸出雙手擁抱少女：“歡迎回家，宇見殿下。”
龍發出輕輕的、非常高興的吼聲。
“大家知道您回來了都很高興。”清光說，他打開本丸的大門，于是一只鶴堂堂出現在幾人面前。
一只，獨臂的鶴。
“嗯？殿下沒被吓到嗎？”鶴丸離宇見很近，他靠近宇見的臉感嘆，“真是吓了我一跳，一轉眼殿下就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這四十五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四十五年。”宇見輕聲重複一遍，“本丸已經過去四十五年了啊。”
“……你真是吓到我了，鶴丸。”她說，目光集中在那只斷臂上。
四十五年對于人類來說，幾乎就是半生了。
“是哦，四十五年呢。不過主君畢竟現在也不是人了，所以還可以繼續陪我們、陪殿下很多年。也算好事吧！”鶴丸愉快地用單手拍了拍龍的爪子。
下一秒龍伸出一根尖銳的指甲給鶴丸來了個暴栗。于是鶴丸用獨臂捂住額頭，嘟嘟囔囔地像鶴一樣蹦蹦跳跳地飛走了。
宇見噗嗤一聲笑出來。
大廣間內，所有刀劍翹首以盼。
難得升起些近鄉情怯的宇見在門口磨蹭了幾秒後，才打開移門。
“——”
“殿下！”
“咔咔咔！真的是宇見大人啊！”
“少主！”
“您回來了，少君！”
一衆刀劍齊刷刷地看過來，緊接着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争先恐後向着宇見沖過來
“我要第一個抱宇見大人！”
“變成漂亮姐姐了呢殿下！”
“少君，請疼愛我……！”
“誇誇我！請誇誇我！這些年我很努力哦！”
“哈哈哈哈，殿下真是受歡迎啊。”
刀劍男士們一個接一個輪流和少女相擁，短刀們先來，然後少年刀刃緊随其後。成年刀劍在最後。
夾在短刀裏的和泉守兼定一臉茫然地被推出來和宇見抱了一下。
立志成為潮流的打刀身上有一道從下巴延伸到衣領處消失的，很深很深的創口。
另外，短刀身上細密的小傷，甚至有幾振傷口很深，縱深交錯地傷口在小小的臉蛋上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所有刀劍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痕。宇見想，在他們的衣物遮蓋下必然有更多不願讓她看到的，更加深刻的痕跡。
隊伍來到最後，數珠丸一步步走向宇見。他的手臂不自然地伸出，和宇見擁抱：“少君。本丸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一切都壞。
宇見緊了緊懷抱，悶悶地說：“嗯。”
排在最後的是和宇見關系最好的石切丸。
綠色的大太刀露出溫柔的微笑擡起右臂：“殿下。一個人在外多年辛苦您了。”
宇見默不作聲地抱上去。她聲音沉悶：“你和鶴丸是去練習雙劍合璧了嗎。”
只剩左臂的鶴彈出腦袋：“好主意啊宇見殿下！石切殿，要不我們今天開始鍛煉這個絕招吧！”
三日月站在鶴丸身後，擡起袖子掩面微笑：“哈哈哈，想必鶴丸殿下現在一定很閑吧？”
鶴丸炸毛後，不敵平安京老流氓于是再次灰溜溜跑路。
“哈哈，即便鶴丸殿失去了一翼，也活潑如此呢。”
三日月說着睜開他藏着新月的眼睛。
那張绮麗的臉上右眼處有一道差點帶走他一顆眼睛的傷口。
宇見注視着和自己配色相近的太刀。
她什麽都沒說，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摸了摸那只眼睛。
三日月握住少主的手腕：“……本丸，戰鬥至今，沒有一振刀碎刀。”
“主君，真的已經盡力了。”
宇見收手。
她向外看去，剛好龍也看向門內。兩雙相同的金色瞳子對上。
于是宇見溫暖地微笑起來：“這些年辛苦你了，爸爸。”
*
換上道滿以前的審神者制服，純白的和服掐上拼色的條紋腰帶，齊肩的短發幹幹淨淨，鬓邊被亂藤四郎別了一枚鳶色的發卡。
宇見不太習慣地摸摸腦袋。
“殿下。”石切從門廊另一側走出來，見到宇見臉上就漾開來一個柔軟的笑容。
“石切。”宇見微笑着迎上去握住石切丸的右手，“一起去吧。大家都在等我嗎？”
“是的。這個發卡很适合您。”石切丸溫柔地說，想要替少女捋一捋頭發，卻記起只剩獨臂。
宇見乖巧地用腦袋蹭了蹭大太刀的手臂：“我也覺得亂眼光很好。”
“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們一起走吧，石切丸。”她說。
宇見和石切丸手牽手，正如多年前一樣，溫柔的大太刀放慢了腳步，等着他的小少主噠噠踏着輕快的小步伐跟上來。
“大家只是很想念少主。”石切丸說。
宇見擡起臉露出燦爛笑容：“嗯，我知道哦。因為我也一樣,我也很想大家。”
“我……很想知道這些年大家都經歷了什麽。”她臉上雖仍舊微笑着，但語氣沉下去些。
月色映照下，那雙燦金的眼睛明明滅滅。
石切丸語氣不變，言語含笑：“既然如此，那麽今夜就一起來聊聊吧。我們也都很想知道這些年殿下您的過往。”
他們走在前往櫻樹的路。
在那裏，一衆付喪神和一條殘缺的龍正在等待兩人。
今夜，來聊聊那些擔憂、血、戰鬥、傷痕，來聊聊那些喜悅、悲傷、痛苦、思念。
這注定是一個充滿了笑聲和眼淚的不眠之夜。
……
櫻樹下，已經成長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經睡着了。
她靠在龍冰涼的鱗甲最完整幹淨的一塊上，側着臉頰，被擠出一點可愛的小肉臉，身上溫暖的衾被疊了好幾層。
石切丸将被窩掖好。
一衆非人類坐在櫻花樹下，等待着他們喜愛着的少主醒來。
道滿龍體內的靈力湧動，于是夜櫻的場景撲簌簌吹起風來。
本丸的另一邊，溫暖的朝陽一點點浮出雲朵。
天亮了。
“這些年您也辛苦了，殿下。”石切丸拂開宇見鬓角的碎發，溫柔地輕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