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chapter03
時間就這樣過去,和周呈相處從愉快甚至到了舒服。
橙園住起來很舒服。
如果我們一起在家,大多數時候他在書房忙碌,我在外邊忙自己的事。
有時湊在一起看部電影,或者喝些紅酒聊聊天。
有時候我夜戲,周呈如果恰巧沒事,就會自己開車接我收工。
高姐私下調侃我,“阿筠,不如努努力,做個富太太算了。”
我白她一眼,“差不多行了啊。”
這天是周呈生日,聚了不少人。
我收工晚了些,正要推開包廂門時,聽見裏面劉二在問周呈,“聽我家老爺子說,你和董家的好事也将近了,這溫筠還不趁機會多要些資源?不過她盤靓條順的,可是有不少人盯上了。”
心跳一陣快過一陣,血管像是難以承載噴薄血脈要崩裂開來,本要推門的手霎時脫了力。
還沒等周呈接話,我推開門,挂着笑看着屋內的人,“不好意思,剛剛收工,來晚啦。”
屋裏氣氛一滞,轉而有人接過話頭。
“不晚不晚,我們也才開始。”
“沒記錯的話溫小姐是南江戲劇學院畢業的?來一首吧,我們也見識見識科班功底。”
包廂裏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豔光四射,或坐或靠各種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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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目光都投在我身上,如芒在背。
周呈大馬金刀地坐在中間,右手夾了支煙,周身氣場冷凝,眸中帶有愠色。
見我沒搭話,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卻仍有幾個人不依不饒,“都是出來玩的,還瞧不起誰呀?”
“哈,比你大的腕兒也不是沒玩兒過,唱首歌都不行,裝什麽。”
周呈劍眉皺起,放下酒杯,“砰”得一聲,不輕不重。屋子裏鴉雀無聲。
全場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我脫下大衣,自然地拿起話筒,“那就獻醜了。”
周呈再次看過來,眼神沒有溫度。
我笑了笑,接着唱。
“……眼前的天空泛紅,像是離別的氣候。也許你會想我深夜裏,選擇陌生卻又眷戀熟悉……”
一曲唱完,房間裏一陣尖叫和鼓掌。
我走到周呈身邊,靠着他坐下。
“冷不冷?”他摩挲着我的胳膊。
“不冷的,今天的戲份不多。”
平常的對話,仿佛無事發生。
散場後我和周呈在江邊散步,已近午夜,江浦路依舊燈火通明。
天氣很冷,周呈牽住我的手,一并塞進他的大衣口袋。
兩個人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偶爾閑聊幾句,更多時候是沉默。
“溫筠,剛才你明明可以拒絕。”
我側頭看周呈,他面色如常。
“于情于理,讓我唱首歌不過分。你生日,我也不想掃興。”我笑着問他,“怎麽樣,可還能入耳?”
他眸色很淡,此時微蹙的眉頭舒展開,“溫小姐天籁之音,人間能得幾回聞?”
我忍不住笑出聲,這事權當過去了,難得糊塗。
靜了片刻,我停下腳步指着江畔的燈火輝煌:“生日快樂,周呈。大學初來南江,我最愛來江浦路看夜景,這樣的世界和我相距甚遠,對年輕的我充滿無限誘惑,吸引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今夜邀你共賞這份夜景,就算作我送你的禮物吧。”
周呈忽地笑了,一晚的不悅像是瞬間散去。他側身去看了看江邊夜景,又轉過來低頭吻在我的手背上。
“阿筠,這是我收到最特別的禮物,我很喜歡。”
那天晚上氣氛很好,溫存直至天光微亮。
我中午輾轉醒來,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
手機上有周呈發來的微信,很簡單的幾個字,“去加拿大出差,大概一周左右。”
這是周呈第一次向我交代自己的行蹤。
換做幾天前,我還會暗自雀躍。
可昨天在門口聽到那幾句話時,仿佛有一大盆冰水兜頭澆下,我沒辦法再像個鴕鳥,避而不見。
我早就意識到自己對周呈的心動,他像是山間清風,冷冽、飒爽,又像是冬日暖陽,和煦、細膩。
我騙自己說只是各取所需,逢場作戲罷了。
但我心裏清楚,起初的想法早就變了味。我閉上眼睛能細細描摹出周呈的臉,每一次他回來,我都像是飛蛾奮不顧身地撲火。
可包廂內發生的一切太諷刺,我以為我和他只是一場交易,我至少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誰都可以拿來把玩的物件兒。
我之所以着急推開門阻止這場談話,是因為我無法接受周呈對劉二的話給出任何回應,無論是他的婚期,還是對我的“所有權”。
結局已經注定嗎?
似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宣告我的戲份已經殺青,可以退場之前,給自己一個得體的謝幕。
所以我選擇和他道別,送給他南城最絢麗的夜景,送給他我對南城、對燈火輝煌的所謂上流社會、還有對他的心馳神往。
那天之後,我沒再回過橙園。
這天的戲份很重,有一場吊威亞的戲。
飛向石壁的時候威亞老師一個力道沒收住,我硬生生地撞上去。
當時只覺得頭“嗡”地一聲,五髒六腑像是颠倒了,再後來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已在醫院,做完了手術,身上還插着幾根管子。
高姐告訴我肋骨斷了幾根,戳破了脾膜,說真是幸運沒把肺紮穿。
正說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周呈推門進來,他穿着長款的黑色羊絨大衣,內裏依舊是筆挺的西裝。
黑眸像是凝了一團霧氣,他走到我旁邊,伸出手,想探探我的額頭。
見我縮了縮脖子,他又收回手,開口道:“飛機剛落地,回來晚了。阿筠,你怎麽樣?麻藥的藥效過了,今晚可能會疼一些。”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日常叫我“阿筠”,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我對外部疼痛一直不是很敏感,可一看見周呈,卻覺得傷口細細密密地疼起來,蔓延到每一個毛孔。
“沒事。”聲音裏帶着強忍的顫抖,我不能再多說一個字,生怕淚水流出來。
高姐在一旁開口,“手術能這麽順利,還要多謝周總打了招呼,由王院長親自操刀。”
我擡眼看周呈,“麻煩你了。”
周呈眉頭皺起,低了聲說,“說得什麽話。”
深夜,病房裏只剩我和周呈兩個人。
我催促他早些回去休息,周呈低頭默了一瞬,“在飛機上休息過了,不要緊。手術第一晚,我盯着安心些。”
他看着我的狼狽樣子,拉住我的手堪堪開口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便是賭着氣強不肯低頭的樣子。這一年多,也是三番五次地受傷。”
“這一年多來,多虧了周總照顧。”
“阿筠,我以為我們不需要說這些。”
氣氛溫存,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一點一點淪陷。
我不允許自己陷入結局已經注定的關系中。
這段時間以來我能感覺到周呈的刻意遷就和包容,像是處在一段正常的戀愛關系中。
周呈一時興起,我卻買不起單。
“周總,後面我叫高姐雇個護工,就不麻煩您了。”
我說這話時,周呈正打濕了毛巾在給我擦臉。
他慢慢直起身,看了我半晌,說:“阿筠 ,眼下這種情況,你不要拒絕我。”
我狠了狠心:“在這個圈子裏,我能跟着您,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運氣。但是周總,我認真考慮過了,還是希望能夠結束這段關系。”
周呈似乎對我的話感到不可思議,他深吸一口氣。
“周總,您送我的禮物都在橙園,很多都沒有用過。您的副卡也在櫃子裏,我沒有刷過。”
周呈冷笑一聲,“想要結束?恐怕你得先問問你公司了。”
“我現在真的有些力不從心,公司那邊我會溝通,至于這條路能走到哪兒、走多遠,看命吧。”
“我能問問,為什麽?或者說,發生了什麽?”
我吸了口氣,“沒什麽,就是真的有些累了。做這一行,看似光鮮亮麗,卻很少被人看得起,我也确實為了所謂成功做了上不得臺面的事。可周總,人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還請您高擡貴手。”
周呈沉默一會兒,又道:“溫筠,我可以理解你受傷情緒不好,但我還是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挽回的話只此一次,我不會再說。”
他似乎完全無法理解我“突如其來”的自尊,這一切在他看來只是情緒使然。
我低着頭沒吭聲。
周呈轉身出去了。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來的時候,門又輕輕地拉開。
周呈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他關了燈,就躺在沙發上。
過了片刻,聽見他開口,聲音不大,有些沉,“明天一早護工會過來,早些休息吧。”他頓了頓,又道“至于剛剛的事,你想怎麽樣便怎麽樣吧。”
我借着月色看,這空間對他來說太過逼仄,但他絲毫沒有窘迫。這人的氣度,即使不說話不睜眼,也是舒展從容。
第二天早晨,周呈只說了再見,便離開了。
我和周呈的這段關系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