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惡詛

惡詛

太虛宗宗主沉迷煉丹,每次煉出珍品靈丹,便會舉辦宴會邀請他人前來品丹研讨。

賞丹宴不像秋獵那般盛大,邀請的都是私低下有些來往的好友,但由于上品靈丹罕見,大家都很想來分一杯羹,所以來的人不算少。

彭許名交天下,與太虛宗宗主有幾分交情,也收到了邀請函。

太虛宗主張八卦陣像,陰陽相合,崇簡、戒奢,低調為主。

客随主便,莫憐赴宴換上一身樸素白裙,發髻簡約簪了個木頭簪子,單從外形看,十足清新溫婉、仙門大師姐的規矩形象。

“沒想到啊,沒想到,”彭許幸災樂禍,“我們阿九也有落到上趕着找男人的田地。”

莫憐斜他一眼,搖着團扇上了馬車。

彭許左右觀望沒人跟來,上車時發出感慨:“難得啊師妹,出門沒有帶上你那徒弟。”

“帶他礙事。”莫憐正了正頭上簪子,囑咐,“師兄此次回去,可得多用些心,昇兒手上不能留疤。”

不能留疤。

彭許耳朵都快生繭了,敷衍道:“是是是,保證還你徒弟一只白白淨淨的手,你什麽時候那麽啰嗦了?”

“還不是你整日什麽都交給徒弟。”莫憐反駁道

兩人拌嘴做樂,路上消磨時間,很快就到了太虛宗。

太虛宗設的宴擺在正殿,設桌百餘席,賓客分坐兩側,西瓜大的靈丹擺在宴會中間,十分的顯眼霸氣。

太虛宗宗主還在座上侃侃而談他的煉丹過程,前菜上了,礙于禮儀,無人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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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憐沒忘此行的目的,她百般無聊,單手托腮,觀察在場有沒有适合的人選。

她就不信,人就在眼前,以她的手段,勾個人心甘情願陪她做戲都勾不到。

白衣女子的長相實在惹眼,偶有人投目光過去偷看,撞上莫憐看過來的視線,當即躲閃扭頭,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這位就是傳言中的合歡宗莫憐。

萬劍山驚鴻一瞥,很多人認出了她。

将一切反應收在眼裏的莫憐,不爽灌了杯酒,酒杯砸到桌面,不經意重了幾分。

彭許從太虛宗宗主的侃侃而談中分出神關心她:“怎麽,沒有看中的?”

莫憐煩道:“怎麽還未開始。”

彭許只當她是嫌太虛宗宗主話多,舉杯笑道:“你來人家場子釣魚,代價可不得多聽人家唠叨幾句。”

太虛宗宗主的侃侃而談被打斷。

弟子來報,殿外來了客人。

太虛宗宗主最不待見那些想來吃丹還遲到的人,想說就把人晾在外面等着,一聽對方來頭,立即變臉迎了出去。

“戚掌執日理萬機,怎會有空賞臉到此等小宴來。”

萬劍山的到來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莫憐。

自殷洛塵掌權後,一直閉關,戚掌執幫忙打理門派事務,很少會在沒必要的場合出現,以至于太虛宗宗主心裏打鼓,戚掌執突然到訪,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戚掌執喚手下獻上了一份禮:“聽聞賀宗主踔絕之能,練出了九品丹,在下正好辦事途中路過,特此來見識見識,讨杯酒喝。不請自來,略備薄禮,還望賀宗主不要介懷。”

“哪裏哪裏,”難以請動的戚掌執主動造訪,讓他太虛宗長了面子,他高興都來不及。太虛宗宗主咧着笑臉吩咐弟子在離他座位最近的位置添上新座。

“戚掌執請坐。”

“多謝賀宗主。”戚掌執站在前面,入座前,遠遠朝坐在最後的莫憐颔首。

莫憐點頭回禮。

戚掌執的到來沒能引起她太多注目,于她而言,只有來的人不是他,萬劍山誰來都沒有什麽區別。

她的視線繼續在宴會上搜尋目标,斜對面第三排有一個青衣公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青衣公子眉弓骨長,五官端正,氣質如芝蘭玉樹,高貴雅致。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回避莫憐看過去的目光。

兩人目光交流,莫憐隔空敬了他一杯酒。

青衣公子回敬,目光深長。

戚掌執時不時向後留意的目光,瞥見莫憐與一青衣公子一前一後走出殿外,心髒“咯噔”一下,懸挂了起來。

上尊就在外面啊!

前兩日他突然收到上尊的傳音,說是要他趕往太虛宗一趟。他雖沒有明着問原因,但結合蛛絲馬跡和在此處單獨見到九憐長老的場面,猜了個七七八八。

想是九憐長老出門不帶上尊,上尊想跟來,又怕被九憐長老發現,便拿他當幌子,混進了太虛宗。

如今九憐長老和一陌生男子單獨出去,若是被上尊看見……

戚掌執光是想想就頭痛,他打理宗內各項事務,唯獨難斷感情/事,幹脆眼一閉,當作沒看見,繼續和太虛宗宗主客套。

太虛宗後面有一處空置的院子,所有人都在前邊忙活,這裏自然成了适合談情的地方。

房門敞開,莫憐弄了酒,好讓兩人的談話沒有那麽幹澀。

“公子此行是為了品嘗靈丹,這樣跟我出來,會不會有些遺憾?”

“怎麽會,靈丹時時有,能與姑娘有機會單獨約見,才是在下三生修來的緣分。”

聽那青衣公子的言談,像是個老手。不過這個不重要,她要的是他肯配合他,很多時候老手往往比情窦初開更容易上鈎,這樣或許是件好事。

莫憐展顏一笑:“公子喝酒。”

他們挨着坐在一起,斟酒時,她的手輕輕擦過青衣公子的手背,留下信號。

得到信號,青衣公子飲下酒,手充滿試探覆上莫憐手背,然後用餘光觀察莫憐的态度,見莫憐沒有掙開的意思,明目張膽把莫憐拉到自己的懷中。

“噠。”

屋頂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瓦片聲,兩人拉扯對峙都沒聽到。

青衣公子輕撫莫憐臉龐:“我看姑娘跟着彭許長老一道來的太虛宗,姑娘可是合歡宗的人?”

“在下夏侯翎,請教姑娘姓名。”夏侯翎貼得很近,仿佛随時都要親下來。

莫憐想要人配合,自是吊着,不能讓他輕易得逞。她用掌心捂住夏侯翎的嘴,嬌聲報上自己姓名:“莫憐。”

“莫憐”二字如五雷轟頂,夏侯翎忙推開莫憐,瞬間退到門邊。

他結結巴巴:“九、九憐長老,我想起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夏侯翎跑得比兔子還快,好似沾上她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莫憐站着原地,臉色陰沉。

原來他不是膽識超群,是認不出她。看來謠言造成的實際效果,遠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她雙手憤憤握拳,從未預料過,她會有失手的一天。

直到宴會結束,莫憐都寒着一張臉,巨大的落差叫她借酒消愁,神志醉了七八分。

“好了,”彭許扶住亂動的莫憐,“你喝酒那個勁一上來我就控制不住,早知道不帶你出來了,我可不會照顧醉鬼。”

馬車颠簸,莫憐這個樣子若是吐了,他得跟着倒黴。借宿在這裏一晚,他不會照顧,更不放心別人來照顧。

思來想去,他把莫憐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無奈道:“耗點就耗點吧,算是師兄上輩子欠你的。”

瞬間,彭許抱着莫憐閃現到了合歡宗。

夜色籠罩,無邊的濃墨塗抹蒼穹,包裹着一層伸手不見五指的神秘感。

夏侯翎光是想想就覺得不甘心,憑什麽他要畏畏縮縮,拒絕如此絕色的美人。

他心情煩悶,出來找找樂子,卻是有了對比,一個都看不上。

酒壇子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夏侯翎醉酒醺醺,腳步虛浮,眼前看見了兩個分開的人影。

他直接無視繞開路走。

那人影又晃到了他的面前。

夏侯翎甩手呵道:“誰?別擋道!”

酒精短暫麻痹了夏侯翎神經,反應過來那人身上帶着魔氣,他的眼睛已經被一劍割瞎。

“啊!”

劇烈的疼痛使他清醒,他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劍法。

長期的訓練使他迅速冷靜,撕下衣布包住眼睛,顫動的耳朵試圖辨別敵人的方向。

鮮血粘稠,順着劍刃滴向青石板,伏昇手臂青筋乍現,指甲用力到仿若要嵌進劍柄裏。

青絲做的劍穗被風吹動,他傾斜腦袋在思考,眼前這人,該用何種方式殺死。

這雙手碰過她的臉,先從手開始好了。

疾風掠過,快不及防,夏侯翎的手“咔”一身斷了。

夏侯翎捂住無力垂下的手,還未确定敵人的位置,再一道劍光,夏侯翎的臉上破開長長的一道傷口,從臉頰斜過嘴唇,容顏盡毀。

伏昇擡眸盯向夏侯翎沾有血液的唇瓣眼底恨意滔天。

他親了她。

也是他決定要對夏侯翎下手的理由。

伏昇眼尾猩紅,不知是殺興奮了,還是被妒意撞紅了。

他不明白,為何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別人,把他弄得破碎不堪。

伏昇收劍入鞘,殘存的理智留下夏侯翎一條命,他點明:“合歡宗莫憐,誰敢接近她,死。”

楓葉婆娑,燭光透亮窗棂與月光呼應。

彭許把莫憐扶回思別峰,看見伏昇從外面回來,甩手掌櫃似的,喘着氣道:“去哪兒了,你師父喝成這樣趕緊管管。”

一把莫憐交給伏昇,彭許就要走。兩人擦肩而過,彭許注意到伏昇的衣裳有兩滴不顯眼的血跡,擡眉疑惑:“你身上為何會沾有血跡?”

伏昇看了眼,淡定道:“可能是在廚房弄的。”

“怎麽晚,是去廚房?”彭許掃過伏昇上下。

“嗯,師父命我傷好之前不得進廚房,我想趁着師父不在去弄些吃食,”伏昇請求,“二師伯,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師父。”

這點小事彭許懶得管,他揮揮手,潇灑離去:“好好照顧你師父。”

莫憐睡覺很安靜,伏昇把莫憐抱回寝房,端來水給莫憐擦臉。莫憐喝了酒後,面若桃花,臉頰泛着粉紅,這樣躺着有着一種與她不搭的乖巧。

伏昇由額頭溫柔擦到臉頰,動作到嘴邊頓住。

手帕在他手中揉成皺皺一團,腦海有一個不甘的聲音告訴他:

占有她;

讓她的每一寸都印上你的痕跡……

眼底偏執的占有欲越來越濃,猶如一只困獸即将沖破牢籠,吞噬獵物。

伏昇癡迷撫摸身下睡顏,微供的身子将莫憐整個包圍。

他極力抑制自己崩塌的沖動,忽然!莫憐翻轉身位,拔出簪子對準他的脖子:“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師父。”伏昇藏起目光的暗色,辨認莫憐現在的狀态。

除了臉紅了些,看上去跟平時區別不大,但透過眼神去讀,他能夠确認莫憐尚未完全清醒。

“昇兒?”莫憐用力眨眨眼,認清眼前人。

她放下手中簪子,整個人脫力靠在伏昇身上,指腹輕點伏昇的眉尾:“外面傳言,但凡接近我,就會成為廢人,你怕不怕?”

伏昇凝視莫憐:“不怕,徒兒的修為是師父給的,沒有師父徒兒與廢人無異。師父此去太虛宗不順利?”

“順利……”莫憐聽到這個詞,可笑道,“他們都當我是瘟疫,我何時受過這種屈辱。”

莫憐怒道:“不抓到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師父這般恨他。”伏昇語氣辨不出情緒。

他又何其沒有恨。

可在這三年的分離裏,他早就恨不起來了。

他知道莫憐想找人做戲,設計引出他。停頓片刻,他聲音略有些沉問:“徒兒可不可以?”

“嗯?”莫憐的這一聲氣音很軟。

伏昇喉結滾動:“徒兒亦為男子,可以幫師父引出兇手。”

莫憐認真想了想伏昇說的話,她抵上伏昇的額頭,嘴角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尾音黏膩道:“好啊。”

她不知道,她這樣的主動靠近,誘惑力有多大。伏昇呼吸變沉,身體有了情動的變化。

他翻身反壓,鼻尖相觸,欲/火就要點着,點火的人卻沉沉睡了過去。

晨曦穿透雲霞,撤去黑夜。

夏侯翎受傷毀容的消息傳出,關于莫憐的謠言越傳越大。

一傳十,十傳百,莫憐徹底變成了惡詛,傳言只要被她看中,沒一個會有好下場。

謠言無一例外,還是進到了莫憐的耳朵裏。

莫憐昨夜喝了酒,加上頭痛,一整天臉色低沉的可怕。

她明明沒有和夏侯翎走到雙修那步,為何兇手還會出現?而且她那時身在太虛宗,兇手又是如何潛入太虛宗知道她的新目标是夏侯翎,難道他就躲在宴會之中,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到底是誰?

她把宴會中所有人都排除了一遍,依舊沒有半點線索。

“師父我給你按按。”伏昇收拾完碗筷,移到莫憐背後替莫憐按揉太陽穴。

莫憐思緒太多,疲倦得很,索性躺到伏昇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伏昇微不可查僵了下身子。

他啓口安慰道:“師父無需為那些人介懷,是他們沒用,不配接近師父,徒兒會一直陪在師父身邊。”

莫憐閉着眼睛,懶懶道:“你又不能與我雙修,助我提升修為。”

“若徒兒可以做到呢?”伏昇的眼睫晦暗,聲音堅定,“徒兒定會勤加修煉。”

“算了吧,”莫憐清楚伏昇不過是想寬慰她,“等你修煉到合體期,你師父我還抓不到人,就不用在仙門混了。”

“那……”伏昇猶豫道,“徒兒來幫師父引出兇手,可以嗎?”

莫憐醉酒時答應過他,醒來到現在卻一個字不提,伏昇拿不準她現在是什麽主意。

關于昨天喝醉的事情,莫憐基本忘得差不多,依稀對伏昇說的話留有點印象。

她只當伏昇在說笑,蹙起眉道:“不行。”

“為何?”伏昇神情落寞:“師父為何寧願找別人也不找徒兒,徒兒很少走出思別峰,唯一的一次公開露面是在萬劍山。”

那時美/色衆多,目不暇接,伏昇夾在中間,低着頭,根本沒多少人注意到他。

他道:“即便那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徒兒也是男人,只要我與師父做戲親近,他一樣會介意。”

“那我問你,你可有自保的能力?”

莫憐的話讓伏昇無可辯駁,他現在的身份,只是她一個沒用的小徒弟。

“可徒兒想幫師父。”

莫憐坐起身,盯着伏昇耷拉的腦袋,心思輾轉。

她現在的确沒有別的人選,伏昇的意見不是不可以一試。

但這樣還是太冒險了。

她的眉宇糾結成了一個“川”字,話道嘴邊,拐成:“再說吧。”

伏昇本就是一個用功的孩子,莫憐交代給他的功課全部一個不落,完成得很好,其餘的時間會花在廚藝上給她弄些吃的。

今日莫憐交代多加練一個時辰,似在表明他的決心,到了時辰,也沒見伏昇停下來。

勤奮是好事,莫憐由着他去,想起還有其它事要辦。

谛藏借來已有幾日,她不能被自己的事情所擾,耽擱了調查五師兄死亡真相的進度。。

藥王宗座下的谛藏神獸,頭頂鹿角,嘴長胡須,腳如象大,全身披着長長的毛發。

莫憐遞出桑容音給的通緝令到谛藏面前,破舊的紙上慢慢浮現出一個白色的結印,随後結印化作一縷飄煙,吸入谛藏的鼻子裏。

“哞!”

谛藏擡起前蹄,一聲長嘯。

莫憐吩咐宗內弟子:“替我安排一下,過兩日我要帶它出門。”

商讨出行的事宜,莫憐回到思別峰,亥時已過,頓厚的木頭聲吸引她尋着聲音方向看過去。

院子裏,倔強的少年頂着月色,還在跟木頭人較量。

她做來陪伏昇練習的木頭傀儡人共有十二個,這麽多天來一個沒壞過,今日卻一下子壞了六個。

莫憐臉上顯出意外的神情,半響喚道:“過來。”

木頭人停止攻擊,伏昇滿頭是汗,三兩步跑向莫憐:“師父回來了,徒兒給你做碗甜羹再睡。”

莫憐搖頭,掏出手帕抹去伏昇臉上的汗水,問他:“你真的想去?”

伏昇反應片刻才知道莫憐指的是什麽,他毫不猶豫點頭:“想!”

“好,”莫憐折好手帕:“我可以讓你作為誘餌去引出兇手,但你必須要按我的吩咐辦事,切勿擅做主張,還有,不可随意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嗯,好!”伏昇眸光顫動:“師父真的答應了?”

莫憐輕輕推他額頭,真拿他沒辦法:“收拾收拾,過兩日我們要出去,我可不想在宗內與徒弟親密做戲,丢不起這張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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