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眠風有些猶豫,柳成蔭替他道:“沒空,特別忙,圖還沒修完。”說完還揶揄的補了句,“下次記得提前預約。”

陸飲鸩沿着紙袋口很輕的折了一下,手指捏着折痕的位置,說:“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麽忙。”

宋眠風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說:“還有一組圖沒修完,修完就空了。”

陸飲鸩捏着折痕的手一松:“我可以等你。”

宋眠風就笑了:“行,那你等我一會兒。”

“我去會客廳等你吧。”陸飲鸩道,“不打擾你工作。”

陸飲鸩的禮貌和客氣像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進退有度,卻也帶着距離感。宋眠風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是有些打擾。”

聞言,陸飲鸩微愣,手指無意識的沿着折痕捏了捏。

宋眠風看着他,眼裏的笑意輕輕淺淺的漾開:“如果你在邊上等着,我可能沒辦法專心工作。”

陸飲鸩眨了眨眼,被宋眠風的一記直球撩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輕咳了一聲,扔下一句“你繼續工作吧”,就快步出了辦公室,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柳成蔭“啧”了一聲,擠眉弄眼的打趣道:“宋哥,你把人吓跑了。”

宋眠風瞥了他一眼:“修你的圖。”

柳成蔭追問:“什麽情況啊,你在追他還是他在追你?我怎麽瞧着你們倆的關系這麽有問題呢。”

“相親對象。”宋眠風在電腦前坐下,晃了晃鼠标,繼續修圖,“誰也沒追誰,瞎撩。”

柳成蔭反應了兩秒,笑了:“咱們工作室終于要有老板娘了嗎?”

前幾年宋眠風一直在全國各地拍山河湖泊,四海潮生,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兩年前回到S城,安定下來,開了枕月眠風攝影工作室。但宋父宋母還是擔心他定不下來,所以催着他相親,談戀愛,甚至是結婚。

然而那些相親對象宋眠風大多是應付了事,最多吃過一頓飯,就沒了然後。

到目前為止,陸飲鸩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想到陸飲鸩微信聊天頁面唯一的頂置聊天窗口,宋眠風揚了揚唇:“大概吧。”

……

修完圖已經是接近七點了,宋眠風捏着有些酸痛的肩走出辦公室,到會客廳,看到陸飲鸩坐在那裏似乎是在翻看什麽雜志,心裏莫名就一松。

走近了,他才發現陸飲鸩在看他的攝影集,擡頭看到他,又翻了一頁,才有些不舍的把攝影集合上,放下。

宋眠風覺得好笑:“喜歡?”

陸飲鸩“嗯”了一聲,“每一張都拍得很漂亮。”

宋眠風說:“可以送一本給你。”

“不用了。”陸飲鸩摩挲了一下手裏的攝影集,把它放回了書架上,“它應該放在這裏展覽,而不是被我束之高閣收藏起來。”

宋眠風看着他把攝影集放好,笑了一下:“走吧,我們去吃飯。”

開了大概二十來分鐘的車,在沿河的停車位停了車,彎彎繞繞的小巷傳出了酒香,宋眠風輕嗅了一下,笑了:“你挺會挑地方。”

小巷裏藏着個小酒館,叫花間一壺酒,名字取得雅致,果酒也香醇,江湖菜,在S城小有名氣,位置不好訂。

“你來過?”

“聽說過。”宋眠風跟着他往小巷裏走,“之前也想來嘗嘗,想想一個人挺沒意思的,就沒來。”

進了門,就有服務員過來招待,問:“請問你們有預約嗎?”

陸飲鸩答了句“姓陸”,服務員就引着他們往包廂走。

說是包廂,其實也只是用竹簾簡單的遮擋着,牆上挂着字畫,古香古色的木桌木凳,走馬燈。陸飲鸩站在燈下,眉眼顯得越發的俊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翩翩公子,叫宋眠風看愣了神。

服務員把菜單放在桌上,陸飲鸩動作自然的把菜單遞給宋眠風。

宋眠風回過神來,低下頭看菜單。實際上眼前虛虛晃晃的,全是陸飲鸩的模樣,哪裏看得進去菜單上的字。

索性把菜單又推到了陸飲鸩面前:“你點吧。”

陸飲鸩問他:“你有什麽不喜歡吃的嗎?”

服務員替他們倒了茶,宋眠風說了句“謝謝”,接過茶,喝了一口,“除了胡蘿蔔,我什麽都吃。”

“你不吃胡蘿蔔?”

“不愛吃。”宋眠風并不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愛吃胡蘿蔔有什麽丢人的,理直氣壯道,“不好吃。”

陸飲鸩又問:“那喜歡吃什麽?”

“肉。”

“吃辣嗎?”

“不太吃。”

“一定要點一個素菜的話,想吃什麽?”

“空心菜吧。”

陸飲鸩問完宋眠風的口味喜好,這才開始點菜。

點了酸菜魚,鹽酥雞,豆腐羹,清炒空心菜和山藥粥。然後問他:“還要什麽嗎?”

“要一碗米飯。”

等服務員拿着菜單走了,宋眠風慢吞吞的說一句:“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知道我喜歡吃什麽。”

陸飲鸩輕呷了口茶,朝他笑了笑:“可能是心有靈犀吧。”

陸飲鸩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溫溫和和的笑意,像是軟乎乎的棉花糖,又甜,又軟,宋眠風就這麽跌了進去,溫柔抱了滿懷。

他不自覺的跟着彎了彎唇:“那你呢,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有什麽忌口?”

“沒有特別喜歡吃的,但不喜歡吃苦瓜。”陸飲鸩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吃辣,我吃得……比較清淡。”

宋眠風喝了口茶,問起了別的話題:“月底去M國出差嗎?”

“J州。”陸飲鸩道,“大概要去一周左右。”

“J州啊。”宋眠風在腦海裏搜尋了一下關于M國的印象,“這個季節,J州的花開得正好。”

陸飲鸩看着他,眼裏帶着很直接的欣賞:“你真的去過很多地方。”

宋眠風笑了笑,問他:“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去的地方難道不多嗎?”

陸飲鸩失笑:“不一樣。”

他因為身體的原因,其實并不怎麽出差。有不得不親自去談的大投資項目和需要他處理的重要工作,也都是有目的性的去一個明确的地方,談完公事就走,哪有停下來看風景的心情。

“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宋眠風說,“那麽漂亮的花海,錯過了多可惜。”

“M國這個季節,天氣應該還不錯。不過出差在外,你身體又不好,記得照顧好自己,身體上的,還有心情上的。別讓自己那麽累,工作要談,飯要好好吃……”

陸飲鸩聽得認真,也不接話,只是看着他。

宋眠風話音一頓,低頭喝了口茶:“我說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陸飲鸩笑着搖了搖頭:“沒有。”

他說:“你也是,忙歸忙,記得按時吃飯,注意休息。”

這樣的對話,叫陸飲鸩恍惚想起了遠在B市的外祖母。

以往每次出遠門,外祖母都會一邊幫他收拾行李一邊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語氣溫藹。雖然每次都是“天涼要記得加衣,一日三餐要按時吃,記得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之類的,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說。但他喜歡聽,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真切的感覺到總還是有人牽挂惦記着他的。

宋眠風也惦記他。

那些忙裏偷閑發的那些微信是真的,話裏的關心也是真的。

其實他知道,宋眠風說這些話只是因為對他有好感。

好感最後或許會成為喜歡,成為愛;也或許會成為失望,成為陌路。

感情這種東西,就像是種在心裏的一顆種子,汲取愛意作為養分,生長。可在種下去之前,誰也不知道它最後會長成淩雲木還是菟絲子。它甚至可能在發芽之前,就因為養分不足枯死了;可能剛發了芽就被人掐掉;也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後不得善終。

在他貧瘠的心裏,這顆種子他親手種下去了,在這一刻,他是希望它能開花結果的。

“如果有空的話。”陸飲鸩說,“我會去看看你說的花海。”

……

吃完飯,陸飲鸩送宋眠風回家。

宋眠風自己的公寓,朔光區,辛夷路365號。

在車上的時候宋眠風閉着眼小憩了一會兒,他最近幾天實在是太累,吃飽喝足以後,身體裏的困意徹底把他拖進了夢裏,大夢初醒,醒過來時意識還有些恍惚。

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公寓樓下,陸飲鸩也靠在椅座上,阖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從夢境裏抽身出來,宋眠風緩了緩神,擡手解開了安全帶。

陸飲鸩聽到細微的響動,睜開了眼,偏頭看向他:“醒了?”

宋眠風微微眯了下眼:“我睡了很久?”

“十多分鐘吧。”陸飲鸩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時針和分針重疊的停在了靠近十的數字上。

九點四十九分。

月高懸,銀輝灑了一地,和路燈暖黃色的燈光交纏在一起,氣氛太好了,叫簡單的字句也透出了幾分的溫情來:“看你太累了,就沒叫你。”

宋眠風揉了揉眉心:“是有些累。”

“回去早點休息。”

“嗯,那我先回去了。”宋眠風開了門下車,說,“開車注意安全。”

駕駛座的車窗慢慢降下來,陸飲鸩叫了他一聲。

宋眠風迎着月色回過頭,撞進一雙比星子還明亮的眼眸。

陸飲鸩朝他笑,說:“晚安。”

對一個單身了四五年,發育正常的男人而言,這句晚安,像是一個火星子,風一吹,就燃成了燎原之火。

宋眠風楞了一下,笑了。

“晚安。”

這一夜,兩個人都安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月盈昃 (rì yuè yíng zè)

菟絲子:一年生寄生草本植物,莖纏繞在寄主身上,長出吸根,吸根進入寄主組織後,部分組織分化為導管和篩管,分別與寄主的導管和篩管相連,自寄主吸取養分和水分,致使寄主生長不良,甚至死亡。

淩雲木和菟絲子想表達的是:一個是具有許多美好品質,叫人向往的愛,一個是帶來傷害的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