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紅帳

第三十二章 紅帳

年渺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大力帶上了門,屋子都震了三震。

身上那套精致輕軟的紅裙此時像長了刺一般,紮得他全身疼,他哆嗦着手匆匆把裙子脫下,胡亂換上新的裏衣後,已經沒了半點力氣。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還有季一粟遲疑不定的聲音: “渺渺”

年渺的心因為這親密的稱呼而不自主顫了顫,本能想回應,又緊緊抿起嘴巴,沉默着上了床,放下帳子,屈腿抱膝,靠床而坐,把錦被往上拉,一直蓋到自己的脖頸,将全身包住。

敲門聲停了片刻,又重新響起,季一粟的聲音竟然帶了一絲不知所措: “渺渺我進來了”

年渺還是一聲不吭,将被子繼續往上拉,一直蓋過頭頂,整個人都被包裹起來。

他覺得太丢人了,一點也不想面對師兄,即使師兄沒有看出來他的意圖,他也十分赧然,極為後悔自己怎麽做出這種事。

他冷得厲害,溫暖厚實的錦被未能驅散走一絲嚴寒,他躲在被子裏,聽見吱呀的開門聲,一動不敢動,仿佛進來的是什麽恐怖的妖魔鬼怪。

他太害怕了,除了逃避。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他不願意面對季一粟,連聲音都不想聽到。

季一粟問完,沒有等到回應,便直接推開門,入眼便是滿地豔紅的衣裙,灼灼如牡丹,顯然是進屋就被脫下來了。

窗戶半掩着,泠泠雨聲清晰可聞,滴滴嗒嗒落在芭蕉葉上,不急不徐,反倒哄人入眠,夜風被結界無情地隔在窗外,未能闖入半分,屋裏溫暖如春。

灑金芙蓉帳也是大紅的,季一粟覺得太豔太奪人眼球,桌椅軟榻,都是紅木,房間布置得跟要成親似的,就差在門窗上貼幾個囍了,可年渺很喜歡,執意要給兩個人都用,他也沒計較,畢竟那張床他從來不睡,帳子一直都是系着的。

他竟不知年渺喜歡的是這種豔麗的顏色,虧他之前總給年渺穿些清純的,原來一直不合對方的意。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扔在地上的那一堆紅裙上,莫名心悸起來,怎麽這裙子就不喜歡了呢

他掃了眼這個尚未踏入過的卧房,大紅酸枝刻祥雲紋圓鏡梳妝臺,五足雕蓮花纏枝面盆架,卷草紋貴妃榻,有種熟悉之感,年渺剛到時,身份一時間轉化不過來,挑選家當仍然撿女孩的買,與從前在落霞峰的屋子的布置倒是有七八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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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有看見年渺。

一燈如豆,暈暈昏昏,似雨霧彌漫,迷迷蒙蒙,滿屋耀眼的紅平白被這暗沉的光映出幾分暧昧不清來,大紅芙蓉帳如柳枝般垂落到地,中間尚且留了道縫隙,虛虛掩着,隐隐能窺得裏面似乎有什麽,但無論怎麽仔細瞧都看不清,隔着一層帳子,朦朦胧胧,若隐若現,反而惹的人更加想要探求裏面到底是何等風光。

季一粟彎腰将地上的紅裙撿起來,整整齊齊疊好,猶豫了一番,放在桌上,自己慢慢走到床邊,微微傾身,手指搭在帳子上,又叫了一聲: “渺渺,不說話”

裏面仍然沒有動靜,他擰起眉頭,一點點撩開帳子,卻仍然沒有人,只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錦被包褒着的一團黑影,像只受驚的幼獸縮在角落,因為有人出現才動了動。

季一粟俯身湊過去,左手撐着床,右手落在被子上,想要掀開,又沒有動手,只問他: “不悶麽”

還是沒有回應,他嘆了口氣,退出去坐在床邊: “怎麽生氣了。”

此時回憶起剛才年渺在他房裏換衣服的場景,竟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回味,裙子美,年渺更美,合在一起勝卻無數好景,可惜太快了,他根本還沒來得及仔細瞧,年渺便無故跑開了,只留下滿懷溫軟,還有無盡的空虛和惆悵。

他想起不知在哪本書上見過的“溫香軟玉滿懷”,大抵是這種感覺,年渺未曾用過香,但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不知名的馨香,像春日的暖陽照着飄滿了花瓣的湖水,比什麽精心調配的香都好聞,叫人欲罷不能。

他不明白怎麽了,可以說有點懵,是年渺乖巧問他要不要看裙子的,明明當時兩個人都很高興,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換衣服時,他讓年渺把裏衣脫下來後嗎年渺脫得很慢,似乎極為不情願。

他的眼前莫名出現了那對美得令人忘了呼吸的粉櫻,心魂一蕩,心猿意馬起來,再次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湧起些許想要亵玩的沖動,又很快回過神,暗惱怎麽有如此莫名其妙的想法,趕緊将那些紛雜的念頭掃蕩出去。

他把年渺一手帶大,又不是第一次坦然相見,難道是大了有了羞恥之心嗎

年渺确實是長大了,又扮了這麽多年女孩,多少是受了影響的,即使同為男子,也無法接受。

那只沾滿污穢的手和純潔的粉櫻同時出現在腦中,讓他惱怒又無措,抓緊了挨着自己的帳子,慢慢道: “是我考慮不周,你長大了,不該再如此,下次不會了。”

空氣沉悶且凝固,那團錦被依然沒動,他伸手戳了兩下,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 “跟個粽子似的。”

放在以往,年渺一定會忍不住反駁他,可是這一次,他等了許久都沒有任何反應,可想而知有多生氣。

他不免心慌意亂起來,惘然若失,以致于難受得緊,絞盡腦汁想了半天,變出一只螢火蟲來,鑽進了被子中。

年渺一直悶在被子裏,季一粟就在被子外面。讓他緊張萬分,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一時間僵持住了,聽到季一粟和他說話,他反而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

他沒有生氣,誰也不怪,只怪自己,怪自己對觸摸不到的人起了不該起的非分之想。

師兄是天上的流雲,是耀耀紅日,但他只是地上不起眼的一只蝼蟻,一灘淤泥,一粒燭火,朝生暮死,微弱渺小,怎敢仰望日月之輝。

如果他沒有差點成親就好了,那樣就不會有教習嬷嬷在晚上神神秘秘詳細傳授侍夫之道,他就不會夢到和師兄一夜春宵,就不會想着師兄自渎,至今還是懵懵懂懂天真無知的。

可時光不會倒流,人也無法回到過去,從師兄搶親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這份見不得光的,扭曲,禁忌且私密的情感,在心裏深深紮下了根,根莖蔓延無數,密密麻麻布滿了整顆心,除非是将他的心整個挖去,否則他都無法斷絕對于師兄的執念。

師兄愛他護他,他竟對師兄有如此不堪的想法,甚至意圖引誘師兄墜入深淵,他卑鄙無恥,龌龊下流,他愧于見到師兄。

可是師兄不知道,以為他是生氣了,還來哄他,他看着那只擠在被窩裏發着幽幽光芒的螢火蟲,一時間愣了神。

季一粟仍然試圖引他開口: “在被窩裏看,是不是更亮”

“這個是假的,我不要。”年渺終于大發慈悲悶悶出聲,隐隐又有泣音, “我要真的。”

季一粟無奈: “這下着雨,我去哪裏給你抓真的”

年渺反駁: “當然是去沒有雨的地方抓。”

“行,你是祖宗。”季一粟妥協, “等着。”

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季一粟的聲音又響起: “抓回了,出來看看”

錦被終于有了動靜,一點點往下拉,拉到脖頸處不動了,季一粟一錯不錯盯着,總算看見年渺的臉,漂亮的眼睛濕漉漉的,怯怯的,眼角噙着一滴淚,擁着滿床的紅,更襯得皓白如月,格外脆弱美麗。

像只小鹿狠狠撞入季一粟的心,季一粟只覺神魂都被撞得搖搖晃晃,忘了今夕何夕,直到年渺巴巴問他“真的呢”,他才反應過來,蹬掉鞋,盤坐在床上,把帳子合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将倆人困在這小小一方天地中。

他抖開手中的錦囊,十幾只螢火蟲在床間飛舞,幽幽螢光如濃綠的玉珠,劃成道道光線,似林中一場盛會。

年渺怔怔地仰望着流螢,季一粟望着他,那雙濕潤的眼睛裏浸了流螢的幽光,熠熠生輝,将他完全吸入其中。

他不自覺湊近,幾乎快抵上年渺的額頭,仔細觀察對方的臉,手也在不知不覺間撫了上去,抹幹淨淚痕後,又劃到唇瓣上,用極緩極慢的速度摩挲着,唇瓣的傷頃刻間消失,重新恢複水潤,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姣花,柔嫩得不可思議,然而那根手指像是沒發現般,仍然流連忘返。

年渺睜大的眼睛又慢慢垂了下去,任由他動作。

床內比帳篷還要狹小逼仄,空氣粘稠而燥熱,兩個人的呼吸都有點重了,融合進空氣中,像是竈上攪動的一大鍋麥芽糖,季一粟的眼皮耷拉下來,目光落在唇瓣上停住,手慢慢拿開了。

像一只被逼進角落的小獸,無助地等待狩獵人的抓捕入籠。

流螢飛舞,暗潮翻湧。

年渺忽而往旁邊一倒,猛地将被子拉到頭頂,雖然聲音大,但明顯底氣不足,仿佛是在壯膽一樣: “我要睡覺了,你回去。”

他捂住胸口,拼命抑制着心跳。

是快要得逞嗎明明是朝思暮想的事情,他怎麽就臨陣逃脫了為什麽不敢呢

仿佛夢被打翻,季一粟聽到了他的話,依舊有點怔忡,聞言也忘了回答,像個被操縱的傀儡下了床,還不忘替他關好門,在門外站了半夜,也沒有清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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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發個小紅包=w=這周上級來檢查,還要繼續做ppt,周末多寫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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