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果實

第三十九章 果實

年渺緊緊貼着師兄,努力躲避這個突然造訪的陌生人的目光,好在他的身形夠單薄,足以被師兄完全擋住。

倒不是他太過膽怯怕生,只是對方的目光太太太太過灼熱和明目張膽,隔着師兄這道人牆他都能感受得到,實在是讓人慌張。

他清楚自己的容貌确實矚目,但對方的眼神絕不是癡迷那一類,而是……

讓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第一次站在落霞峰食堂的感覺。

這讓他更加驚恐了,大腦開始漫天遨游,猜測對方是不是某種愛吃人的妖怪,甚至是饕餮這一類的上古神獸,為什麽師兄會默許他同行呢難道是因為打不過麽

“他将同我們一起住一段時日。”回到住處後,季一粟才簡單跟年渺做了個解釋。

年渺竟然從他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無奈,這讓他極為震驚,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想法,師兄受到了此人的威脅!能讓師兄受到威脅,看來他們遇到大麻煩了。

他不由扭頭望向師兄,并握住了對方的手,并用堅定的目光寬慰對方,無論遇到什麽困難,總能解決的,必要時可以把他獻祭出去,他已經做好了為師兄犧牲自我的準備。

只是在握住對方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對勁。

根本不需要開口說話,季一粟也能從他的表情變化上讀懂了他想說什麽,深知不解釋清楚他會一直糾結下去,便随口一編: “他家被炸了,暫且收留幾天,等他家房子蓋好了就能走人。”

年渺恍然,點點頭表示理解,正忍不住想問更多,卻被對方抱怨的聲音打斷: “你怎麽能欺騙小朋友呢美人,別聽他瞎說。”他換了個憂傷的語氣, “是這樣的,我本是一個世家貴族子弟,只因為自幼喪母,又是家中嫡子,自幼便被兄長欺負,後來繼母進門,生的弟弟妹妹也聯合欺辱我,最近,我父親又病危,想把家業傳給我,為了争奪家産,我的兄弟姐妹都聯合起來想要暗中将我殺害,幸好我大難不死,連連幾次逃出虎口,卻也因此流落在外,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遇到故友,請他保護我一些日子,待我集結兄弟朋友,反攻家族,奪回家産,美人,到時候你要金山還是銀礦盡管開口,我家裏什麽都有。”

年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絲毫沒有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忍不住從季一粟身邊探出小半個腦袋,露了一只眼睛小心翼翼觀察對方: “真的嗎你是我師兄以前的朋友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朋友,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實在太好奇了,但好奇的不是這個陌生人,而是是師兄的過去,他像一個饑餓的人渴求食物一樣,渴望能了解到一個更完整的師兄。

“我們認識,那可就說來話長了。”那人得到關注後慢條斯理起來,仿佛故意吊人胃口似的, “得是好幾千年前了罷,我的記性不好,太久遠的事嘛,得好好想想,”他含笑望着年渺,眉梢一挑, “不如你……”

“你就住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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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的開門聲和季一粟的話驀然打斷了他,年渺和他同時往前望去,被撲面而來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由于家裏一向只有他們兩個人,從宅院買來後,客房便一直緊閉着沒打開過,裏面的陳設物什都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除了基礎的桌椅板凳和床外再無他物,而且不知何時都積了厚厚一層灰,推門時可以清晰看到帶起的塵埃在射進來的陽光下中歡快地飛舞。

陌生人十分感動: “你現在真的變了,變成好人了,竟然沒有讓我住柴房。”

季一粟友好道: “我們家沒有柴房,便宜你了。”

他牽着年渺,不由分說要離開,那人連忙喊: “什麽時候吃飯啊吃飯會叫我嗎美人,不如你晚上同我秉燭夜談,說不定我就能記起來了,我這個人就喜歡跟別人聊天,聊得越多,腦子越活躍,這往事啊,能記起來的就越多……”

季一粟走路一向大步流星,平日裏只是為了等人才放慢腳步的,此時拉着年渺,不免有些強勢,年渺幾乎是被他拽着走的,一邊扭頭望向陌生人,重重點了兩下腦袋,一邊用空閑的食指悄悄指了指季一粟,又朝下指了指,表示等師兄晚上睡下,自己一定偷偷來。

季一粟無語,重重捏了下他的手心: “都不知道那是什麽人,就要跟人家走,哪天被拐了還幫人數錢。”

“可他是你的故友呀。”年渺理所當然道, “而且你還讓他住下了,說明他是一個好人。”

季一粟道: “那也不代表他就是好人,防人之心不可無,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對人保持警惕之心,對我也是如此。”他頓了頓,補充道, “而且他有病,腦子有問題,少跟他來往。”

“可是師兄。”年渺沉默了一下。

“說。”

“你也經常這麽罵我的。”

季一粟也沉默了。

年渺笑起來: “師兄這麽說,肯定是有道理的,師兄永遠是對的。”

“……”

季一粟沒說話,牽着他回到他的卧房,關上了門,并在四周布下了嚴密的結界,确保不會有任何人窺探到裏面的情況,年渺立刻明白這是有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便在桌前正襟危坐,小臂平放在桌子邊上,一只手疊在另一只手上,神情嚴肅,一副乖乖聽講的模樣。

在剛才握住師兄手的時候,他就有預感了。

做完一切準備,季一粟在他對面坐下: “年渺。”

被如此正經的語氣喊全名,年渺一下子緊張起來,眼巴巴望着他,一個字也不敢說。

季一粟伸出手,攤開掌心,一顆散發淺淺光華的淡紫色果實出現在他手中,不等他開口,年渺便忍不住驚呼: “這不是神樹給我的那個”

當時他的大腦充斥的信息太多,處于一片混沌之中,尚未反應過來,現在一看便明白,此物正是傳說中的幽蘭果,而且和剛到他手裏時的不一樣,上面萦繞的魔氣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個可以改變人靈根的幽蘭果!而且很明顯,季一粟已經将果實的魔氣祛除了。

他的心控制不住地狂亂跳動起來,眼睛凝結在了幽蘭果身上,幾乎忘了呼吸。

“是你想的那樣,幽蘭果,可以改變靈根,他贈與了你。”季一粟将幽蘭果放到桌子正中間,平靜但認真道, “年渺,你修行受阻,是水火靈根相斥的緣故,如今幽蘭果就在面前,只要服下它,就可以保留最适合你體質的那條靈根,讓你從修行無望變成單靈根的天之驕子。”

清澈的日光不受結界阻礙,輕巧地穿過窗落在幽蘭果身上,讓它愈發光華流轉,耀眼奪目,明明是正午,年渺卻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大抵是全身的熱度都沖進了腦袋裏,讓他大腦幾乎要被熔化,什麽都想不到,只充斥着那顆果實的模樣,他的手甚至有些冰涼,涼到有些麻木了,唇瓣微啓,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當一個長久以來不可能實現的夙願擺在面前,只有方寸的距離,伸手就能如願時,反而是如此的不真實,讓人不敢靠近了。

片刻後,他慢慢恢複了思緒,把目光移到季一粟臉上,同他對視,他知道師兄這個陣仗,不可能只是單純把果實給他,一定還有其他話要說。

“我知道,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因為資質不足,你受了很多委屈,遭了很多不公,總盼着能踏入仙途。可是年渺,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這條路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美好,這些年你在山門中不是沒有見到,修煉,并不代表着強大,機緣,無所不能,事事順暢,相反,它會帶來無盡的殺戮,陰謀,兇險,它詭谲萬分,變幻多端,時時刻刻都有性命不保的可能,許多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也許是陌生人的貪財起意,也許是枕邊人的蓄謀已久,況且。”

他微微一頓,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你原本的命運早已被我改變,又因為在我身邊待得太久,被我的氣運影響很深,現在是普通人尚不明顯,可一旦踏上仙途,修為提高,尤其成仙之後,你的命途将與我息息相關。”他望着年渺睜大的眼睛裏流出來的驚喜,無情地打破了對方的幻想, “不是說你會一直在我身邊,而是我所遭遇的危險,你也會遭遇,我的仇人,也會注意到你。而我遭逢的危險,即使是神,也無法承受,更何況你呢。”

年渺第一次聽他說這麽長的話,全神貫注地聽着,每一個字都深深烙印在心裏,不敢忘記。

師兄說的他又何嘗不知曉,自他六歲起,便十分清楚修士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就算後來身處和睦的落霞峰,也處處耳聞門派中的明争暗鬥,又曾目睹過妖獸動亂的慘劇,這些都只是修煉的一角,也足以讓人心悸。

他明白對方仍然沒有說完,安靜地等待着師兄的指示。

外面的一切包括鳥啼蟲鳴都被隔絕,屋裏安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沉默半晌,季一粟輕聲開口,承認了自己最大的擔憂: “年渺,我可能會護不住你。

“如果你放棄,平平淡淡做個普通人,我可以保證你生生世世圓滿無憂,事事順遂。

“年渺,這是你的命運,由你自己來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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