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同桌

第六十六章 同桌

由于彩影魚的大豐收,船主特意安排了全魚宴,十分大方熱情地招待船上所有人。當然,這樣的大方僅限于去鲛族的客人,如果是剛開船,絕對不會有如此待遇,畢竟那個時候每人啃幾口,剛撈上來的魚就全沒了。

年渺同百裏覆雪進門時,一樓大堂內也沒有任何客人,聞得侍從說請客,才有三倆個陸陸續續從二樓下來,坐得極為分散,皆是不願與人交流的模樣。

留下來的客人估計只有十幾個,除了大堂內的,客房裏應該還有幾位不願露面。

這也十分正常,除了他們幾個,剩下的會去鲛族的客人,差不多都是特殊的商販,而且修為不低,或是擁有特殊的本事,可以和鲛族打交道,這些人都身懷巨寶,說不定還都是競争敵手,自然不會願意和別人來往。

鲛族并不是完全與世隔絕,不然鲛珠鲛绡這些貴重奢華的東西就不會流通了,他們也需要陸上的東西,如此一來,便有特殊的商販冒險往來,将陸上的東西帶過去交換鲛族之物,其中利潤極大,但也十分危險,沒有點能耐做不了,鲛商并不是很多,基本上一年才會做一次交易,也是他們運氣好,正好趕上了這一趟船。

年渺的神識悄悄掃了一圈,只蜻蜓點水般在每個人附近停留一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畢竟好奇心是誰都會有的,他也被打量了無數次,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會讓人反感。

有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漢子,一個在喝酒的白發佝偻老人,一個清冷漂亮的女修,一對兄妹——應該是兄妹,因為這兩個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的孩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衣服也相似,在無聊地玩筷子,他自然不會真認為這是真正的小孩子,修士中千奇百怪,什麽都有,外表只是迷惑人的僞裝罷了,這兩個小孩,說不定都已經好幾百歲了。

這幾人中,會不會有連續兩次窺探他的人呢

裝作一時好奇略略掃過後,年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既能享受美食,又能欣賞大海,實在惬意,順便用神識通知了季一粟自己的座位。

百裏覆雪神态自若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年渺驚訝,委婉道: “我師兄,還有我師兄的一位友人,馬上也會來……”

他在提醒對方,如果不想跟季一粟見面的話,還是遠離的好。

百裏覆雪道: “我三弟,也很快會來。”

年渺心下然,原來是打算借助這個時機坦白,他聽說上位者都喜歡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談事,大抵是因為這種放松的時候,人都更好說話罷。

他想了想,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下品靈石,遞給了對方: “這是買靈獸盒的錢。”

百裏覆雪颔首,将靈石收了起來: “那我們就兩清了。”

大堂裏的,都是喬絲木做的暗紅色大圓桌,一桌可以坐下十來人,年渺暗暗算了一下,他們五個人,綽綽有餘。

侍從送了茶水過來,問了幾位客人後,倒了五杯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他不懂茶,但只聞着便知曉一定是好茶。

沒過幾秒,便有人從樓上下來,往他們這桌走,不用擡頭,年渺也能從腳步中辨認出是誰:輕快,急躁,顯然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郎。

他自顧自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杯,茶湯碧綠清亮,呷了一口,清香,不澀,回味味甘,靈氣充沛,是他這種不懂茶的人都能品的。

百裏乘風在百裏覆雪身旁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瞧見同桌的年渺,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扭頭不解地望向大哥,随即想起了什麽,震驚地轉向年渺,神采飛揚的臉開始漸漸泛紅,一半是想起當日之事而羞惱,一半是自己現在的處境令人窘迫,會被對方看笑話。

少年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尊,尤其養尊處優慣了的,總之,他一點也不想見到年渺,甚至現在就想拔腿逃跑躲回房裏,可是百裏覆雪的目光掃過來,他便不敢輕舉妄動,低頭想抿一口茶水,又默默放下,只聞茶香。

他知曉,教訓自己的那位大能馬上就要來了,而他要低聲下氣給對方道歉,也不知道對方會怎樣刁難他。

這是百裏家三少爺,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給大哥以外的人道歉,心裏充滿無限悲戚和灰暗。

年渺倒是十分照顧對方的自尊心,沒有嘲弄的意思,反而在對方望過來時友好笑了笑,可惜落在對方眼裏就是得意炫耀和嘲諷,腦袋一扭,沒有領他的情。

他也不在意,繼續品茗觀海,樂得自在,順便告訴了季一粟百裏家兄弟都到齊了,他要不要來,季一粟讓他稍等片刻。

百裏覆雪溫聲談起了一些冰系靈根的法術,年渺放下茶杯,認真聽着,時不時提問,只覺受益匪淺,正想着回頭試一試,侍從又端着菜陸陸續續上來了。

方才在船頭還活蹦亂跳的魚,轉瞬之間就成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有清炖的魚湯,也有油汪汪的紅燒,更有雕成複雜花狀的,澆了亮晶晶黃澄澄的濃汁,此外,炙烤,油炸,清蒸,數不勝數,酸甜鮮鹹,各種香氣混在一起撲鼻而來,很快擺滿了一桌全魚宴。

無論什麽修為,這食欲始終是難戒,更何況剛剛辟谷的年渺,大場面都沒見過幾次。

百裏覆雪仿佛對一桌菜視而不見,繼續和他交談,年渺開始不斷催促季一粟快來,自己要吃飯,季一粟十分無語: “我不在你筷子都不會拿”

年渺更是無語: “你不來人家就不動,人家不動,我怎麽好意思動。”

他剛剛傳完音,便察覺到又有兩個人下了樓,擡眼望去,果然是季一粟和寄餘生。

說起來很是玄妙,季一粟自從有了新的身體後,外貌便一直變化不斷,年渺從未記住他長什麽樣子,唯一能記住的,便是鹿鳴那張沒有變過的臉,可無論師兄怎麽變換,他始終都能一眼認出對方,不是靠神識,只是一種直覺,僅僅依靠這種直覺就能立刻認出來,縱然自己全無修為的時候,也沒有把對方認錯過。

也許相識多年,對彼此太過熟悉,已經形成了一種無影的默契。

季一粟自然而然地在他身邊坐下,寄餘生也想坐他旁邊,可靠着窗沒有位置,只好坐在他上方,笑眯眯開口: “算是趕上好時候了,這彩影魚可不多見,阿渺,你嘗嘗。”

他主動為年渺夾菜,被季一粟掃了一眼,又默默收了回去。

年渺低頭吃魚,沒有說話的打算,他知曉以百裏覆雪的能力,既然留下來了,肯定會處理好一切,不再需要他這條線。

季一粟用自己的碗盛了魚湯放在他旁邊,自己沒有動筷的意思。

在年渺的記憶中,師兄離開碧海門的确很少吃東西,反而是最初的那幾年會吃他從食堂帶的東西,尤其是他的小麻花,說起來羞愧,他許久沒有做過這唯一拿手的東西,反而好幾次做了一些怪裏怪氣的強迫對方吃下去。

回頭一定要好好補償一下。

彩影魚的肉質細膩柔軟,入口即化,帶着一股特殊的香氣,只是最簡單的清蒸便鮮美甘甜無比,炙烤後那股特殊的香氣更是撩人,年渺專注吃飯,聽見百裏覆雪順着寄餘生的話,溫聲道: “有佳肴無美食,實屬一大憾事。完美恰好帶了些許薄酒,不知能否為前輩助興。”

他看得出,除了年渺身邊的人以外,另一個青年也非同凡響。

寄餘生倒是十分捧場,贊揚: “好,好,你帶了什麽酒”

百裏覆雪道: “是‘雲間逢’的‘寄相思’。”

寄餘生問: “沒有‘觀雲鶴’麽”

百裏覆雪遺憾道: “晚輩不知前輩喜好,來時匆忙,竟然沒有備下,待回去後,一定讓前輩盡興。”

“不用,我就問問。”寄餘生悠然道, “喝酒。”

百裏覆雪手中憑空出現一個精美絕倫的碧綠酒杯,一把同樣碧綠的精致酒壺,給寄餘生斟了一杯,其次是季一粟,再者年渺,一人不落。

寄餘生和他舉杯共飲起來,季一粟絲毫沒有理會,仿佛置身事外,只給年渺布着菜,年渺悄悄踢了他一下,想勸他順着臺階下,不要為難人家,忽然眼前一黑。

他差點以為是自己遭了暗算暈了過去,不想眼睛眨巴半天,意識依舊十分清醒,連忙扭頭四望,原來是船艙裏面全黑了,再望向窗外,更是漆黑如墨,不見一點光亮。

方才還是明媚豔陽,怎麽一下黑成這樣是誰偷了太陽不成

他正在嘀咕,便聽船上侍從朗聲道: “諸位客人不要驚慌,突然捕捉到了靜流暗河的蹤跡,現在我們正在進入暗河!”

大堂頂端明珠狀的燈次第亮起來,頓時艙內有如白晝。

神識掃過,船上的人沒有一個驚慌失措的,都在淡然吃飯喝酒,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事,只有年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默默繼續吃飯。

寄餘生訝異地感慨了一句: “吓我一跳,也不提前說一聲。”

可他的神色沒有半點被吓到的樣子,他繼續不經意地和百裏覆雪交談: “你是冰靈根身上怎麽有水汽”

季一粟終于懶散地擡起眼皮: “冰靈根身上有水汽,不是很正常”

百裏覆雪終于同他搭上話,臉上神情未變,沒有半點欣喜的模樣,如同普通聊天一般: “我從前是水靈根,幼時遭到一些奇遇,水靈根變異成為了冰靈根。”

季一粟問: “什麽奇遇”

百裏覆雪直直望向他: “此事說來話長,前輩若是感興趣,晚輩……”

話完沒說還戛然而止,船只劇烈晃動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船上侍從這才驚呼起來,四處奔跑,而那幾位淡然處之的客人也站了起來,望向窗外。

“怎麽回事”年渺跟着站起身望過去, “撞到什麽了麽”

“暗河裏面沒有其他東西,也沒有暗,只有水,不可能撞到什麽。”百裏覆雪神情微凝, “我去瞧瞧。”

他站起身,出了座,就要出去,季一粟也站起來: “我去罷。”

百裏覆雪難得愣了一下,回頭望向他。

季一粟走到他身邊,淡然地将手放到他的肩上,讓他坐下,卻沒有立刻收回手,一直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交疊處,百裏覆雪的神情愈發僵硬。

他忽然眼睛一閉,倒在了地上。

季一粟: “……”

“誰啊是誰啊”寄餘生幾乎要跳起來,跑過去蹲下來檢查。

季一粟道: “是水。”

“那沒事了,我還以為誰呢,居然是水……”寄餘生松了口氣,悠然道,意識到年渺在一旁,立即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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