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家世

家世

姜仇見完陸驚塵後回到公寓,站在落地窗前眸色黯淡,橘黃色的夕陽将過往袒露。

那天陸驚塵等人走後,他蹲在谌獨面前,理理他的衣領遮蓋了脖頸那些瘆人的咬痕,心中并無波瀾,只是路過的好心人般說:“我送你去醫院。”

谌獨虛脫地軟進他懷裏,額頭虛蹭了幾下姜仇的頸側停住,像是找到了庇護地。

姜仇眸色突地一沉,身體裏壓制地某種情感開始止不住外湧,幾乎是星鬥轉瞬間,他不受控制地摟緊了懷裏的人。

是熟悉的感覺,軟軟的、呼吸清淺,且依賴于自己,動手也變得輕而易舉。

昏沉的谌獨只覺得清涼纏繞,潛意識告訴自己已經安全,于是緩緩閉上了眼,卻不知那清涼想滲進他的體內,然後奪走他的溫度。

姜仇摟抱的力度在不斷加大,“真像。”

脫口而出的話應了他享受的表情。

真像。像極了小時候懷裏的比熊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谌獨悶哼,卻連悶哼聲都是啞的,脖頸的傷口又滲出不少血,手無力地推隔着姜仇。

姜仇猛地松開他,整個人腦袋霎時空白。臉色變得極差,近乎暴怒,這是他第一次失控想殺人。

而這個人是谌獨,未曾謀面的谌獨激發了他壓制多年的嗜殺欲。

最終還是抱起人走向了巷口,情緒整理得差不多後把谌獨放靠巷牆,拿過那只還在原地的白色帆布鞋專心幫他穿上,系好鞋帶,手仍停留。

擡眼看着痛苦表情的谌獨,眼神越發幽邃,輕聲說:“不要軟弱。不要被欺負。”

然後消失在夕陽裏,那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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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一聲門開又合上,姜仇從過往餘晖裏回頭,視線對上了谌獨的眼,夕陽分割了他們的距離。

谌獨走近他,卻別于往昔地隔了兩步,“吃飯了嗎?”

姜仇轉身上前一步,谌獨應激後退一步。

姜仇停住腳步嗤笑,“怕我了?”

話裏又像已經習以為常。

谌獨想保持鎮靜,但失敗了。陸驚塵跟他說了姜仇的身份後他查了“精神病态者”的相關資料,然後不自主地一一粘貼到姜仇身上。

精神病态者善于觀察他人,進而控制他們的情感,所以,姜仇才會一步一步甚是紳士地靠近了自己。自己能喜歡上他,其實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吧……

他卻步了,連對陸驚塵說的“精神病态者有共情能力”這點自信都被磨損。

姜仇:“谌獨,我對你不感興趣了。你走吧。”

随意得像陣風,只攜了秋天的飒意。

谌獨怔住,他并沒有想過要不要分開,他只是想先整理思緒。然而姜仇卻總是這樣,接吻他說了算,發生關系他說了算,現在放手還是他說了算。

自始至終自己就只需要喜歡他,真是夠混蛋!

見谌獨不動,姜仇斂了笑:“我對殺人沒有任何悔改的念頭。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谌獨睜大了眼,而後平靜,“你殺過?”

姜仇沒有回答他,但眼裏露出驚色,顯然被谌獨的這個問題驚到了。

沒有回答,谌獨卻好像知道了答案,上前攬過姜仇的後腦勺吻了上去。

嘴唇顫抖着,或者說是全身顫抖着。

姜仇一時半會兒還怔愣,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一直以來都是別人識相地逃離。

晃過神,摟緊了眼前的人反客為主,唇舌勾纏,直到把顫抖吻去還不夠。

若即若離間,谌獨緊攥他的衣領低聲:“姜仇,謝謝你那年救了我。”

迷亂着又要貼唇。

姜仇一滞,把他放開,面上卻又是往常地撩逗:“要在這?”

谌獨遲鈍反應過來耳廓微紅,好在理智壓過了欲。但又湊近了他,指腹在其喉間摩挲,“給我幾天時間。”猶似請求卻又堅毅。

姜仇卻說:“要去我家嗎?”

谌獨知道他指的是他父母所在的那個家,他答應去了,想知道這樣的姜仇有沒有家庭因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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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很精致,很貼合JS集團的身份。

姜銘朗和林璐雖已中年,但仍有當年郎才女貌的韻,只是從他們身上看不到任何姜仇的影子。

從姜仇進那個別墅開始,整個家就好像染上了寒冰,戳刺着皮膚,血液似要凝結。

谌獨看着這一切,情緒郁結,姜仇的童年肯定沒有愛的吧?

飯桌上,除了偶爾的筷子和碗碟輕碰聲,再無言語。谌獨偶爾瞥一眼一旁的姜仇,發現對方早已習以為常,這又讓自己剛才的想法越發篤定——姜仇的童年是沒有愛的。

姜銘朗朝谌獨開口:“你有能力登上全球音樂榜榜首嗎?”

“啊?”谌獨轉頭看了一眼姜仇,姜仇卻只是微微笑着。

谌獨調整狀态,給出肯定答案:“我想大部分人是不會拒絕飽含真誠的音樂的。”

林璐也開口:“要成為姜家的一份子,就必須在你所處的圈子有所建樹。只有這樣,你以後才不會被媒體操控。JS集團也不想因為你而有所損失。”

完全是雷厲風行的女人,帶着無聲的壓迫。

可谌獨的重點卻在于,為什麽自己就要成為姜家的一份子了?難道姜仇……

此時的姜仇仍舊淺笑着,谌獨有些愠怒,又是這樣毫無預兆地替自己決定?但心裏忐忑又愉悅。

飯後姜仇帶他上樓,一關房間門谌獨就脫口:“你沒說是這樣的!”

姜仇轉身笑,“帶自己的戀人回家,不見父母還能有其他事嗎?”

谌獨竟一時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

姜仇在這時湊到他的耳側,低低的磁音,“還是說,小谌獨希望再做點其他的什麽?”

谌獨撐開他的胸膛,“別亂想!”

語氣不争氣地軟了半分。

姜仇也沒再逗弄,抱臂靠牆直言:“你是想知道我小時候有沒有被家庭暴力吧?”

谌獨怔了一下,視線迎上他帶笑的嘴角,是的,然後呢?

門外傳來敲門聲,而後是護工的聲音:“少爺,老爺叫您去一趟書房。”

姜仇看着谌獨:“我下樓一趟,你可以坐着,也可以看書架上的書。”

谌獨知道姜銘朗有話想單獨跟他兒子說,自己也不急着一時半會兒要他給出答案。

房間門開了又關,谌獨得以認真看看他的房間,整潔得不像有過人跡,書架上擺滿各類書籍,分類井井有條。

榮格、黑塞、弗洛伊德、盧梭、歌德等哲學範疇的,其餘的多為治愈類的世界名著,全都是原版書籍,也是,姜仇精通多國語言不足為奇。

谌獨繞着書架慢慢看,幾分鐘後,他駐足在幾本黑灰封設前。

拿出緊挨着高銘寫的《天才在左,瘋子在右》的一本,翻轉到封面,是詹姆斯·法隆的《天生變态狂》,該書講述了作者雖然骨子裏流有變态殺人基因,卻成為了成功科學家的故事。

書封上寫着這麽一句話:

【每個人的內心都匍匐着一頭黑暗巨獸,伺機将你拖入無盡深淵,唯有愛和陪伴能帶給你尋找光明的力量。】

谌獨翻開第一頁,上面有一行字,可以看出筆力遒勁:「你贏了,別人都輸了。」

比劃似刀伐,谌獨知道這是姜仇寫的。

這裏每本開封的書都嶄新如初,他不能推算出這句話是他什麽時候以什麽心情寫下的,但散出的孤獨卻緊緊攥着他。

“這是我父親知道我的情況後買的,他希望我能像這位先生一樣正常且成功的活着。”姜仇不知從什麽時候回來,靠着書架輕笑一聲:“可實際上他也知道我的大腦并沒有那麽聽話。”

“所以他一直監視你嗎?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會親自……”脫口而出的話,谌獨自己都吓一跳。

可他确實看到徘徊在姜仇身邊的人,起初他還疑惑為什麽姜仇有實力警告他們卻選擇置之不理,現在他知道了——他是甘願被跟蹤。

姜仇笑:“小谌獨,怎麽想得那麽陰暗?當成一種保護不是更好嗎?”

谌獨皺眉,因為事實并不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他指的是姜仇的父母,話語無比輕柔。

姜仇知道他所問,也沒有什麽再藏着掖着的必要,所以他說:“四歲的某個星期三,我母親帶回一只比熊犬給我做伴,因為那時她醫院裏的工作很繁瑣。星期四回去工作之前,她又重申愧疚與歉意,還說閑暇時會投注所有感情彌補,因為我是她的寶貝兒子。

其實她的那些話我早就能倒背如流,所以我只是出神地看着她懷裏那個白絨絨的小家夥。她卻欣慰地摸我的頭,然後回了醫院。然後在星期六早上馬不停蹄回家看她的寶貝兒子。

她的寶貝兒子卻蹲在院子樹下的血泊中,眼神空洞地擡眼迎接她回家。哦,對了,迎接她的還有那只被剖膛破肚的比熊犬。”

姜仇平淡地将開端講出來,仿佛他只是旁觀者,那個姜仇是別人。

“你故意讓她知道的?”

谌獨還是狠心問了出來,因為他知道姜仇明明可以選擇讓她一直被蒙在鼓裏。

姜仇看着書架上的書,眼神很認真,話語卻是輕松的:“不是,我也不想讓她的愛被貶值。只是星期六之前我沒能成功殺死比熊犬而已。”

他很冷靜地說着,若不是內心莫名的信任,放在平時,他堅信谌獨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遠離自己。

姜仇:“自那以後,她就一直怕我,她自認為藏得很好,其實漏洞百出,而我都心知肚明。”

谌獨把書放回去,他想從他口裏知道更多:“可以治嗎?”是冒犯的,但別無他法。

只要姜仇說他就相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瘋成了這樣,固執地相信他。

“因為這件事,我去了醫院,很可惜,科學技術還沒發達到那個地步。”

姜仇話裏滿不在乎,可臉上表情卻迥異。

他突然想起那天,他第一次失控差點殺了谌獨後踩着夕陽去了著名的江上醫院,姜銘朗早就幫他預約過,他想什麽時候去都可以。

“可以治好嗎?”

這是徐宗申拿檢測結果給他後他問的第一句話。

在此之前,他在姜銘朗的陪同下做過很多測試,包括著名的海爾量表(PCL-R),12個測試項目,滿分40分,而姜仇的評估結果為37分,是精神病态者。

醫學鑒定他就是精神病态者。

徐宗申不解:“為什麽想治療?”

“因為他們說我很可怕。”

“誰?”

姜仇不再回答。

最後的結果是,沒有什麽良方可以對症下藥。

誰怕他呢,估計每個人都聞風喪膽吧。

初一入學的時候,他只是因為嫌吵就到安靜的花圃長椅上坐着,那時旁邊還坐着一個抽咽的男生。

姜仇面無表情地說:“你可以把我當成空氣,因為我真的不想再找其他安靜的地方。”

後來這位男生說自己成了他的好友,而姜仇只是做對誰都一樣的善意舉動,那個男生卻癡狂于此。

可好景不長,關于他的傳聞滿天飛,沒人想靠近他,他再一次來到花圃長椅上。那位男生也跟了過來,只是這次不是黏着,而是來斷交。

“你的品格很卓越,在別人都對我敬而遠之的時候,只有你願意對我側耳傾聽,和你在一起我常常能感覺到自己也可以被需要。我應該是喜歡你的,不是一般意義的喜歡,但是,人格并不等于品格,你身體裏帶着反社會人格。認識到這一點的我也庸俗到和他們一樣,我無法相信你。”

此後就用行動證明,再也沒黏過姜仇。

大家繼續怕他,姜仇本不在意,只是那些暗地裏的打量和唾棄很容易引走他的注意力,讓他煩躁。

他無法将他們的話當成沙子,風一吹就消散,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義正言辭地告訴他,他們開不起有他在的人生玩笑。

姜銘朗還帶他去見了一些赫赫有名的精神學家、心理學家和神經病學家,他們無一不對他感興趣。

有的懷疑結論的科學性,有的則滔滔不絕向他提問,只是想在生前的實驗報告書上填上更多有效的信息。

再然後,姜銘朗自己取經,防止他做些出格的事,包括帶他出國一段時間教他狩獵,姜仇學得很快,只是手段極其殘忍。

姜銘朗最後無計可施,只能帶回國監控。

在這期間,姜仇憑借驚人的學習能力在高一學完高中所有內容,直接保送弘瑞斯都,大二出國好幾年,直到今年回來直接讀大四。

·

“如果我不是精神病态者,那我是什麽?”

很平靜的話,沒有哀泣,沒有埋怨,沒有狂妄自大,就是很普通的話,卻是聽者最不能承受的重量。

谌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姜仇一如往常,很認真地回視他。

谌獨忽然釋懷,自己不是知道了他的這層身份了嗎?不也沒有否定他嗎?

上前幾步,走到姜仇面前,谌獨傾盡所有的溫柔和真誠,對他說:“你是姜仇,僅此而已。”

人僅是存在本身,就該值得被尊重,那些在背後诋毀、嚼舌根的人,才是違背存在本身的劣質存在。

姜仇眼神變得幽深,兩人視線交纏,谌獨笑着抱住他,在他的耳側柔聲說:“你只是姜仇而已。”

摟着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垂在身側的手仍舊垂着,谌獨隔開看他,發現姜仇表情是近乎悲憫的,他從沒見過姜仇這樣。

所以他被自己驅使,捧着他的臉,貼上了唇,觸着溫熱吮吻。

姜仇溫柔地回應,這于平日的霸道而言,相當于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但谌獨知道,這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好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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