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湮滅
湮滅
整片森林肅殺環繞,清冷月光照亮葉子的形态,灌木叢裏偶爾傳出窸窣響動。
谌獨置身其中屏息潛行。
“好久不見。”冷聲傳來。
谌獨後撤身子蟄在灌木叢中,視線透過稠密枝桠投過去,八米開外站着一群人,孫來福年邁者般佝偻着背被圍困中間。
孫來福正對着一個挺拔清隽的身影,那人背對着孤傲強勢,将落在身上的月光一一驅逐,只留下滿身的殺戮氣息。
谌獨确信自己不認識他。
這時,孫來福撲通跪地求饒:“不是我,林少爺,是章幀洋!”
章幀洋?!谌獨心猛地提起來。
月光下,林宸又冷了幾分:“怎麽說?”
“章幀洋早就看上了施小姐,本就打算綁架強|暴,但是中途因為曾經涉嫌的案件被逮捕入獄,所以才會轉身威脅我,說要讓施小姐自願為他獻祭。我綁架施小姐并不打算傷害她,只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帶進森林的。這裏四季枝繁葉茂,那些人是不會輕易發現她的藏身之處的。”
孫來福雙手合十于胸前,眼淚流了滿臉,和披頭散發糊成一團,額角的冷汗也密密麻麻布着。
“因為森林灌木勾壞了施小姐的衣服,我才幫她換了禮服。但施小姐誤會了,覺得屈辱,所以才以那種方式自盡……求您饒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
顫音過後,佝偻的背又下去了幾分。
林宸冷聲:“站起來。”
孫來福畏畏縮縮站起,“對不起……對不起……”聲形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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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宸走近他,攤開掌中的一枚U盤,上面挂着屬于他的拇指大小的黑化小猴子玩偶。
U盤是在被寄往暗網組織途中截獲的。裏面有他殺害施姿崖的全過程視頻,想通過此販賣給好這一口的人賺取高額利潤。
盡管畫面中孫來福蒙了面,但經過專人解析,最後結果表明是他無疑。
孫來福瞳孔瑟縮,下一秒又否認:“那不是我的!!是章幀洋的手下幹的!”
撲地欲往下跪,被林宸揪住了衣領拎起。
林宸厲聲:“知道什麽叫以牙還牙嗎?”
“啊啊啊!!!!!!”
幾米開外的驚叫聲直直穿進谌獨耳膜。
他還沒來得及挪開眼,不遠處飛濺的鮮血就已經在半空劃線,月光映照下明晃刺目。
谌獨止不住胸膛起伏,他暈血。
一切開始混沌,那濺飛的血在模糊視線裏還是那麽清晰可見。
左眼被匕首刺破的孫來福疼得嘶聲嗷叫,披散的長發蓋了許多,也因此黏着破碎的眼球生不如死。
孫來福卻顧不上和血水融在一起的長發,左手壓過捂着左眼。
林宸輕嗤:“還沒結束!”
手腕轉動匕首,直直朝下|體刺去,繼而一腳踹向他的肚子,懸空的匕首尖端滴着血。
孫來福已經疼得叫不出聲,躺在地上一顫一顫的,鮮血開始漫出,流了滿地。
林宸握着滴血的匕首,吩咐下屬:“五分鐘後處理幹淨。”
下屬接過他手中的匕首和黑色手套,用布擦拭匕首後一起分別裝進塑料袋中,然後擡手示意其他人。
助手跟上林宸轉身後朝向谌獨所在位置。
谌獨頭暈目眩,模模糊糊透過灌木縫隙看見朝向自己的人,左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蜷縮成一團,可手卻越發無力,額角冷汗不停滲出……
在窒息的顫栗中,他看見了浮在水桶裏的冷娴和新聞裏施姿崖的那條绛紫色絲帶,這樣的記憶像蟲豸咬噬着他。
“姜…仇………”
低弱到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從捂嘴的指縫露出,好像叫着他,他就會像那年那樣來救他,拉他走出幽冥。
殊不知,那年的救不是救。
“呃……”右手快無力下滑時,整個人被側轉抓着後頸攬進結實但起伏的胸膛。
清涼混着自上方微喘的呼吸,是姜仇。
姜仇敞開風衣遮蓋懷裏顫抖的人。
林宸和助手疾步走過灌木叢,對助手開口說:“孫來福搶來的車輛不用管。”
“是。”
兩人沒有察覺到灌木叢裏的人,漸漸遠去。
懷裏的人抖動漸緩,姜仇摟緊了一些,擡眼看向前方。林宸的幾位下屬蹲下,然後翻過抽搐的孫來福讓他仰面,繼而又在其胸部以下撒上蜂蜜。
姜仇嘴角微微挑起,果然不出他所料。
幾人走完流程起身,擡手朝不遠處上方的無人機示意,繼而朝同伴說:“撤!”
幾人匆忙跑過灌木叢。
五分鐘後,無人機監測範圍縮小遠去,姜仇應時橫抱起谌獨。才剛起步,身後就傳來一聲悶響,是動物的家被摧毀了。
姜仇看了眼懷裏将手撫在自己側臉的人,眸色沉了不少,但還是沒說什麽跑了起來。
跑出狩獵區,姜仇把人抱進早已候着他的車子後座,欲起身,被谌獨摟了回去:“我……我很想你……”眼淚從眼角滑出。
姜仇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繼而平淡一句:“先回去。”
“別丢下我……”
哀泣地懇求,是混亂意識裏的一絲清明。至于未完的懇求的話,暫時無法給出條理清晰的挽留。
姜仇怔了幾秒,拿開他的手,脫下自己的風衣蓋在他身上:“先睡會兒。”然後回到駕駛座啓動車輛。
·
途中全身無力的谌獨昏昏沉沉,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隔天早上。
姜仇并不在,而是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醒了?可以自己去洗漱嗎?”陸驚塵手裏拿着湯勺,“洗好了來喝粥。”
谌獨點頭,陸驚塵回去看粥。
掀開被子,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左手腕戴上了自己拿下的手鏈。
昨晚朦胧意識裏滿是清涼的氣息,但是,他還是狠心走了,再一次留下自己一個人。
餐桌上,陸驚塵抱歉地說:“門上的密碼鎖可能得換一個。我一直聯系不上你,以為你在屋裏出了什麽事,所以請來開鎖工。”
“沒事,我再換新的。”
他怎麽知道他在姜仇的公寓?是姜仇聯系的嗎?
谌獨握着勺的手頓了一下,肯定不會的……姜仇就算抛下自己也絕對不會讓第三者摻和進來的……
竟然有些不确定了。可能姜仇離開自己的這段時間正和別的什麽人在一起也說不一定。
是的了,連他做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陸驚塵看着呆滞的谌獨,知道他在想什麽。昨晚他是聯系凜哥才知道谌獨早就和姜仇同居,氣憤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不安。
他一點都不放心姜仇,而事實也确實讓他不放心,他把昏迷的谌獨獨自留在公寓裏。
昨天開鎖闖入後,谌獨已經換洗側身躺着,朝着平時姜仇躺着的方向。
陸驚塵見人臉色蒼白,嘴裏不時低語着什麽,俯下身子想知道他說什麽。
谌獨間隔着重複:“別走……”
衣領被拽着往下,陸驚塵整個人怔住,心率疾速跳動,呼吸紊亂地看着面前的人逐漸放大。
“姜仇,我想你了……我。”
谌獨兀地止住了,半阖着的眼皮仍難以睜開,手卻放開了怔愣人的衣領。
猛地捏緊被子把自己蜷縮,顫抖着:“你別碰我!”
陸驚塵自嘲一笑,收回身子,上次在雨巷他也是這麽怕自己。
“不碰,谌獨,好好睡吧!”
谌獨只是又捏緊了被子,把自己保護起來。
陸驚塵靠床腳,初冬了,室內溫度并沒有調得很高,坐在地板上還是有些涼。但是抵不過谌獨情緒平穩後觸着手鏈時的那一聲聲“我想你了”。
那是他對姜仇說的,他都知道。
谌獨喝了一口粥,覺得自己太過沉郁,看着陸驚塵:“陸警官怎麽會覺得我有事?”
“孫來福昨晚越獄了。”發現谌獨并無詫異,繼續說:“不過他逃到了石語森林狩獵區,被食人蟻吃了,半寸皮膚都沒留下。”
谌獨這才知道他疲倦樣貌的由來,肯定一夜沒睡,“吃完後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吧,我去給您拿一床被子。”
陸驚塵忙阻止:“不用了,吃完得回去述職。”
谌獨:“好。”
陸驚塵走後,谌獨打了姜仇的電話,仍是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