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落
回落
“小宸，聽阿姨的話，出來吃點東西……”
施媽媽哽咽着說完，女兒的房內還是沒有響動，只好抹淚，端着飯菜放回冰箱。
林宸一直抱膝坐在門後，通紅的眼看向書桌相框裏笑靥如花的人，寒風從敞開的窗戶溜進，輕輕掀起輕柔絲滑的窗簾。
只剩這裏了，還尚存她的氣息。
他忽然想起他們的開始。
那天街道銀裝素裹，狂風把人吹得淩亂。施姿崖穿着黑色長裙，在這樣的場景裏倚牆，右手夾着一支煙，才吸了一口就猛咳不停。
再擡起眼時，林宸已經直挺挺站在她面前。
他遞出一顆棒棒糖，眉目清秀卻搭了冷音：“吃這個，這個比煙難受。”
施姿崖紅着的眼眶落下淚來，卻又毫無脆弱，她并不領下這反諷的好意，任那根糖在冷風裏。
林宸直接上手拿過煙，把糖塞到她手裏：“愛好你自己才有資本去長期堅強。”
指腹離了她的手，轉身走了。
那一天，他們也才18歲，施姿崖爸爸安葬剛結束，人人都觊觎男人打拼半生留下的公司。
施媽媽是文藝工作者，商人之道從未接觸過，所以施姿崖必須憑實力花個兩年從底層開始，最終繼承。但是，過于猝不及防了，以至于把手足無措的她壓得喘不過氣，所以葬禮結束她想到了憎惡無比的煙。
林宸也來參加葬禮，默默跟上了她，想着能夠惺惺相惜也不錯。
葬禮前一晚，他明确表态不會從事任何商業經營相關，不會學習公司事務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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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脫離商業精英家庭祖祖輩輩式的“世襲”，他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囿于此，他從初中就抽了煙。
林父震怒，說林家怎麽會出不孝子！
好在他哥也跪下求情才免了被趕出家門，但有一個要求，就是要他戒煙。
他答應了，所以随身帶了棒棒糖。
當糖遇上了煙，他是沒把握的，走在深淵裏的人，誰會選擇糖來自欺欺人？不都是用煙來麻痹或刺激自己？
可是，施姿崖不該碰，也不該在煙霧裏妩媚，而應該在煙火裏燦爛。
·
風突然猛烈闖入，破開了一直半開不開的窗戶，将書桌上施姿崖的手帳紙吹得沙沙響動，翻揚幾次簌簌落到林宸眼前。
紙上頁眉藝術字：「四周年快樂，我的D-Day！」
四周年應援曲：
「《回落》
作詞：獅子
作曲：獅子／醬紫／D崽
·曾沉溺于你
在熱火擁趸中失重
懼怕墜落星空
·當節拍驟停
你我望望然擦肩而過
我的溫度回落
·直到再一次
無意間勾起
埋藏于心底的執念
漸漸對絕不散場上瘾
只因為那是你
曾以為的單向付出才有了意義
·駐足凜冬之刻
還好填補了過往種種缺憾
以新生為諾
會是最林總的美好
·我相信你
從“倒計時”開始
你側身回望
我想我一定還在原地
·也曾深夜難捱
也曾嗓音嘶啞
看不到盡頭的應援
思忖是否應該停下
悠長歲月只是一時沖動嗎
·駐足凜冬之刻
還好填補了過往種種缺憾
以新生為諾
會是最林總的美好
·我相信你
從“倒計時”開始
你側身回望
我想我一定還在原地」
他一直篤定追星不過是追求虛拟人設，他也不曾一次這麽對施姿崖說過，可是她說不一樣的。
至于不一樣在哪他一直不懂，現在他懂了，原來他們的虛拟已經轉換成慰藉陪在她身邊。
原來，她對他們的愛這麽厚重，這麽珍藏。
在過往悠長歲月裏，她肯定很希望能夠把追星的喜悅都分享給自己，可又礙于自己不喜歡偶像文化，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欲言又止，她該是多麽失落。
又拿起散亂的另外幾張手帳紙，同樣是關于“四周年”的策劃，全部都是手繪設計。
其中有一個信封很突兀，封面畫了一朵豔麗的粉色月季，題字：我的小屁孩收。
林宸驀地一滞，為什麽會寫這個？
展開信紙：
「林宸：
月季說，我該走了。可月亮說，我該留下來。
然而決定權已經不在我手上。
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做到愛自己。
但是，愛你我分毫不少。
謝謝那天你的糖，謝謝那天之後有你。
往後，小屁孩也不能哭。」
林宸泣不成聲，眼淚暈染了隽美的字樣。
狂妄的風漸收，林宸将一張張紙拾撿收回抽屜，拿走信紙和歌曲頁，指腹摩挲相框裏笑靥如花的人。
此時助手來了電話，關于施家公司的事，得知原來施姿崖最近一個月曾多次，被幾個想奪走公司管理權的老頭派人死亡威脅過。
林宸攥緊了拳頭，原來，自己的自由并不能保護她，并不能和她長相厮守。
“阿姨。”林宸走出房間，倦怠狼狽地向施媽媽鞠了一躬，“還有吃的嗎？”
施媽媽又紅了眼眶，“有有，小宸先去洗一下，馬上就好。”
這個了無生機的家又湧入了一絲暖流。
·
幾個小時後，谌獨推開接待廳的門，一個西裝革履、站得挺拔的人背對着他，腦海忽然閃過石語森林裏那個月光下背對他的男人。
男人轉過身，臉廓棱角确實都符合了那晚的凜冽，“您好，我是時子集團音樂部的負責人，林宸。”
谌獨知道時子集團，因為是他們收購了章幀洋家的TK集團，但他不知道男人造訪所為何事，公司并沒有與他們合作的計劃。
還是禮貌一句：“您好，我是谌獨。”
林宸遞出信封：“我愛人是您的粉絲，這是她作的詞曲，祝福您的組合四周年快樂。”
“謝謝。”谌獨接過并沒有拆開。
林宸轉身欲走，谌獨終究還是問出了口：“您的愛人，還好嗎？”
那人并沒有轉身，“盡管你們很混蛋。但是她說還是喜歡你們，會在天堂繼續默默關注你們。”
谌獨看着那清冷的背影消失，攥着信封的手止不住顫抖。林宸就是孫來福口中的林少爺，而死去的人就是他的愛人，還是愛着D-Day的女孩。
他知道林宸是故意的，畢竟這也是自己該承受的生命之輕，但卻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來到了練習室，像沒遇見姜仇前一樣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将臉貼着刺骨的冷。
看着手裏略鄒鄒巴巴的手帳紙，很多小圖畫記錄了偶像與粉絲間的點滴，那些歌詞穿插着，躍動着，希翼着，各自安好着。
他看着這些，眼淚落下那一刻，終于又活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