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行商人的妻-3
行商人的妻-3
菜刀還在不遠處,楚茨快步撿起來,交到女兒手中:“有誰過來攔你,你就砍過去。”
盼娣接過,像她娘先前舉刀姿勢,亮閃閃地将菜刀舉起來,眼底一抹狠色。
楚茨看到門後闩門的木棍靠在角落,立即取了,後退兩步,豎着大腿粗細的木棍,脹紅着眼睛,大聲道:“誰敢過來?我一棍子先将人打廢了!看楊有酒給不給你們藥錢,給不給你們養老!”
兩人手拿兇器,一前一後,宛如兩頭瘋狂的野獸。
随着新郎一起來的人,是楊有酒的狐朋狗友,湊熱鬧還行,真要打鬥?幾人縮了縮肩膀,立馬怯場。
狐朋狗友看了看楊有酒,想到他自己從來是一頓饑一頓飽的,能指望他養受傷的人?跟随的人都默默地退後三尺。
此時天已經亮了,楚茨兩手拿着棍子,盼娣舉刀步步跟随,慢慢地出了門。
除了楊有酒帶來的人,外面鄰居街坊已經在兩旁圍了一層。看着有個小女孩穿着新娘嫁衣,不解,互相詢問。沒聽說蔡三妹家要辦喜事啊?怎麽還有人穿着喜服從裏面出來,還有人過來接親,且院子裏還有一頂花轎。也是十多年的鄰居了,怎麽事前蔡三妹就沒有透露風聲呢?
手拿菜刀小新娘子明顯是不願意嫁人的,這是什麽狀況?孩子還這麽小,造孽哦!
看着兩人手裏拿的東西,一衆人目光閃爍,沒人敢上前問。馮氏用過早飯在家補交,她的兩個兒媳出來看熱鬧。
楚茨帶着女兒走出了楊有酒的狐朋狗友包圍圈,提着棍子大聲說道:
“昨日,我小姑子邀請我們一家上門做客。席間,灌醉了我,将我大女兒留下,說陪她住幾日。昨晚我小女兒一直哭鬧,說沒有姐姐睡不着。今日我便早早起來,過來接女兒。沒想到——”
楚茨提着棍子指向剛走出來的蔡三妹,臨時發揮演技,從難以置信到悲痛欲絕的樣子,道:
“竟然将我的大女堵了嘴,五花大綁在花轎中,接着,就有這個人—楊有酒,過來要帶我女兒走,說已經走完六禮。但是——從來沒有媒婆上我家門提親,更不用說走六禮。別說我沒有收到過禮,就是我這大女只有十一歲,哪個親娘會将十一歲的女兒嫁給閑漢?!”
人群中已經有人認出人來了。
“原來是蔡三妹的大嫂啊,這是她親侄女啊。”
“是啊,才十一歲,怎麽就忍心給嫁了?”
“嫁的還是閑漢!”
“蔡三妹平時對她大嫂不是挺好的嗎?幫她找住的,又幫着找活幹……”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馮氏的兩個兒媳在人群中,對視一眼疑惑道,“這是娘說的母女倆心大的人家嗎?”
蔡三妹耳邊傳來鄰居的指責,恨的是她提前送走了兒女不讓他們摻和,娘也不在家。本以為這個大嫂好拿捏,沒想到怎麽突然就不醉酒了,以致計劃出了纰漏。
現在連個幫手都沒有。
假裝做失望受了欺騙的樣子,心如刀割似地捂住心口,大聲辯解道:
“大嫂,你怎麽能這樣誣陷我?親事不是一早就說好的嗎?二兩聘禮你也收了,親事是你自己滿意的,你自己說一個人養不了三個人,先嫁了大女讓楊家幫着養。”
楚茨冷笑:“三妹,別上嘴和下嘴一碰,謊話就來。你這樣說,好,既然你說我同意的,那麽庚帖和聘書呢?他楊有酒有我女兒的庚帖嗎?我沒有他的聘書。親事,還不是你張口胡謅來的。”
還好蔡三妹留了一手,先前讓男方準備過。想到這裏,她理直氣壯地道,“怎麽沒有?你沒有收,說自己住的地方不方便,讓我先收着。”
楚茨質疑道:“沒有就是沒有,我不信。除非——拿出來給我看。”
蔡三妹一甩袖子,惱道:“你等着。”說完就回房,找東西了。
馮氏的小兒媳和妯娌耳語:“這蔡三妹不定是真的騙侄女嫁人吧?娘會不會被牽扯進去?”
早上禺山縣城裏的人還是很悠閑,有熱鬧看也不急着回家吃飯了,閑閑地抱着手臂站在路旁看着。已經是裏三層外三層了。
這麽多的人,引來了巡察。自有巡察走近,拔開人群,問是什麽回事。
楊有酒見有人過來,急忙上來訴說自己被蔡家的人騙了。
年長的捕頭聽了他的話,皺了皺眉頭,看向圈子中間拿着刀棍的一對母女。
指着楚茨道:“你過來說說。”楚茨将剛才給大家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捕頭的身後有個年輕人上前來,低聲說道:“捕頭,先前那個新郎官叫楊有酒,是縣裏的閑漢。後面的婦人,祖上一直在縣城裏賣饅頭,到她這一代,不知道為何,就沒賣了。”
說話間,蔡三妹将東西拿出來了,抱了一個小木匣。看到有巡察,将木匣子托在手上:“東西都在這裏面。”
那捕頭後面的年輕人冷臉道:“嬸子,你是逗我們呢!随便抱一個鎖着的木匣子出來,覺得我們田捕頭好說話,哄大家玩呢?”
衆人也不語。
見大家都不信,蔡三妹焦急道:“東西真的在裏面。只是鑰匙被我丈夫放起來了,我一時沒找到。”
馮氏小兒媳悄悄說道“蔡三妹這樣子,不會真的是拿個空匣子哄騙大家吧?”
巡察沒理她,向手下揮手,準備帶人走了。
“官爺,官爺……等等,我找個斧頭來,劈開這把鎖。”
不用蔡三妹去找,人群中就有人遞出了一把斧頭。接過斧頭,将木匣子放在地方,蔡三妹搖搖牙,劈了下去。
竟真讓她給劈開了。
蔡三妹急急将木匣子抱在手中,拿出最上面的三張紙,聘書,禮書和迎書遞給了捕頭,然後将木匣子緊緊抱在懷中。引得衆人好奇,裏面還裝着什麽東西?
有識字的,大着膽子湊到捕頭旁邊看,年長的捕頭看完,擡頭道:“誰是蔡盼娣?”
穿着喜服的盼娣從楚茨背後站出來,将菜刀放在地上,規矩地答道,“官爺,是我。”
楊有酒得意洋洋站出來接道:“我就說嘛,三書六禮都過了,還想跑,沒門!”
盼娣臉色霎時間就白了,有些絕望地說道:“官爺,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蔡三妹抱着木匣子上前道:“盼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麽能不聽長輩的?趕緊回到花轎裏,別在這裏丢人現眼了。你知道女人被退過親,可就不好找婆家了。”
盼娣最煩這個三姑,好不容易自己可以回家了,娘也來接她了,三姑卻又跳出來生事,讓自己嫁給楊有酒。她怕官爺,可不怕三姑。伸手狠命地推了蔡三妹一下,發洩怒氣。
蔡三妹被她這麽一推,站不穩,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木匣子裏的東西也散了出來。
匣子裏有兩枚角銀滾出來,還有一些紙張。蔡三妹顧不得疼痛,急急地爬在地上撿了起來。
楊有酒指着地上的角銀說道:“我就說我有聘禮你們還不信。大家看到沒?那兩枚角銀就是我爹給的下聘禮。如果不信的話,角銀下方還有兩個紅點,可仔細看了,那是我爹做的記號。岳母,你還有什麽好說?你家是收了聘禮的。”
蔡三妹不由自主地翻過角銀來,看到兩枚角銀下面果然有兩個紅點。
盼娣神色慘淡争辯道:“那是你給蔡三姑家的聘禮,我娘又沒有收。誰收了聘禮,誰找人嫁給你,關我家什麽事?”
楊有酒道:“我不管,聘書上寫了你的名字。”
蔡三妹半蹲着收好了東西裝進木匣子,潸然淚下,柔弱地解釋道:“我這是替嫂子和我哥保管好東西,大家也看到了,木匣子鎖着呢,鑰匙也不在我手上。不是今日事情大了,我是決計不會開這匣子,貪墨銀子的。”
盼娣無奈又沮喪地低下頭,心裏萬念俱灰,身體也微微顫抖,恨不得和蔡三姑同歸于盡。
楊有酒此時倒不着急了,反正已經有證據了,且有衙門的人見證了,今日盼娣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他心裏得意,好整以暇地抱手在旁觀看,等待人群散去。
楚茨聽得嫌惡,看蔡三妹一副老白蓮的模樣是倒胃口。她一只手摟住了女兒,淡然問道:“三妹,你可以給我看下木匣子裏的東西嗎?”
蔡三妹抱緊了木匣子,道:“不行,該看的我已經給你們看過了。其他的——是我和丈夫的東西,不能給別人看。”
楚茨轉向捕頭告罪道:“官爺,剛才我瞧見蔡三妹木匣子裏,有對珍珠耳環像是我之前不見的。我懷疑蔡三妹偷了,還請官爺幫忙查看。”
捕頭看到蔡三妹的緊張,讓剛才說話的巡察将木匣子拿過來。
蔡三妹不給,年輕的巡察說了句:“你不給大家看,就是心裏有鬼,要不,到衙門裏讓大人看吧!”
蔡三妹吓得松了手,木匣子被送到年長捕頭面前,只有幾張紙,不見珍珠耳環。
楚茨在一旁指道:“官爺,就是這張和離書,它是我的。”
捕頭拿出和離書,看完:“你叫棠采葉,你的丈夫叫蔡志亮?看年月日,和離書是三年前寫好的。”
楚茨點頭道:“民婦的丈夫在三年前離開了禺山縣城,就沒有再見過他。想是在那時,他就托了蔡三妹給我和離書,但不知是何緣故,民婦一直未曾拿到。況那和離書上寫了,兩個女兒歸我,與蔡家無關。想來是蔡三妹扣押了和離書,就等着今日以我丈夫的名義,賣我女兒。”
馮氏兒媳睜大了眼,想不到真相原來如此。那……娘會不會受牽連,不行,得趕緊回去先和娘通個氣。
捕頭聽了楚茨的話,目光微沉,點頭道:“和離書在此,證明你和蔡志亮已經和離。至于和離書被扣留,你女兒被嫁,你可是想狀告蔡三妹?”
楚茨道:“民婦正有此意,狀告蔡三妹扣留和離書,賣我女兒,那角銀就是證據!”
捕頭點點頭,道:“這得讓大人為你做主,大人清明,你讓人寫狀紙遞到縣衙,證據齊全,自有說法。”
事情急轉直下,轉眼自己就要成為賣侄女的人犯,這……蔡三妹有些不能接受。失魂落魄地蹲坐在原地,抱着巡察還給她的木匣子,不知所措。
招娣還一個人在家裏,楚茨帶着大女準備離去。楊有酒還想攔,楚茨擡眼冷聲道:“你還不知道找誰要人的話,狀紙上再加上你的姓名。你和蔡三妹聯手,拐賣我大女。”
盼娣也跳出來,忿恨又惡毒地說道:“楊有酒,你敢娶我回家,我就放火燒了你家的房子。還要趁你睡着的時候燒,燒死你。”
楊有酒可不想進衙門,更不敢娶一個這樣随時想要自己命的女人回家,再不敢攔,放母女二人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