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幾天後便到了季枝宜開學的日期。

學院新聘請的教授帶來了兩個項目,剛一回學校,季枝宜便和幾個同學被分到了一組,負責其中某個部分。

實驗與學期初的開題報告擠在了一起,因而大部分時間季枝宜都選擇了在學校留宿,只偶爾在周末回家,幾乎不曾碰見過段元棋。

對方有時會發信息給他。

單純由文字組成的簡短語句無法讓人感知到明确的情緒。段元棋問季枝宜什麽時候回去,後者卻不好說對方是在期待或是抵觸。

出于這樣的原因,季枝宜極少回複段元棋的問詢。

他寧可讓對方顯眼的提示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學校與工作郵件裏,也不願意去給出一個明确的,值得期待的答案。

——

季枝宜的消息沒有來,段元棋倒是等到了父親的電話。

對方在日常的問詢結束後,像是随口一提地問上了一句:“枝枝最近怎麽樣?”

段元棋含糊其辭地應付了過去,聽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平靜的回應。

他知道對方一定籌劃了很久該在什麽時候抛出這個問題。

否則段景卿就該和稱呼其他所有人一樣疏離地用上全名,而不是用段元棋都還不曾叫出過口的‘枝枝’。

段景卿總愛叫季枝宜‘枝枝’。

段元棋以前沒有得到過後者的親吻,因而只是假想那第二個字音與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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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他同季枝宜接過吻了。

對方的舌尖輕柔地在他的口腔中一觸,他不聽話的舌頭便着魔般卷起來,像念‘枝’字一樣去迎接對方。

段景卿一定已經吻過季枝宜無數次了,否則對方不可能如此熱衷于将這個隐晦的秘密當作稱呼,這樣親昵地挂在嘴邊。

即便不滿,段元棋還是不得不相信季枝宜與段景卿之間所謂的默契。

後者打來的電話尚且沒來得及被挂斷,已經近半個月不曾見到的季枝宜便驀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将右手搭在門把上,仿佛不曾預料到會碰見段元棋一般,稍愣了一瞬,轉而将注意力落到對方的手機上。

“是先生打來的嗎?”他壓低了聲音問到。

段元棋與父親的對話實際上已然結束了,只剩下一句‘再見’還沒來得及說。

他于是将這兩個字補上了,在季枝宜的面前按下挂斷,閑适自然地答到:“是宋憑。”

勞德代爾堡正下着一場太陽雨。

午後的陽光經由雨珠散射成更為炫目的绮麗色彩,穿過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将段元棋的目光襯得無比明亮。

那雙眼睛天然地透露出一種真誠,讓季枝宜根本不好去懷疑對方篤定的語氣。

他只能走近了,将書包在沙發上擱下,拿出電腦,裝作不經意地往那個已經熄滅的屏幕上瞥。

“你怎麽不自己給他打電話?”

段元棋坐在一旁看季枝宜寫論文,大抵是覺得無聊,因而随口抛出了一個問題。

他眼見對方跟着話音停下了打字的動作,指尖再向鍵盤敲回去時,就連最簡單的字母都拼錯了順序。

系統替對方将錯誤糾正過來,段元棋看見屏幕在季枝宜的鏡片上閃了一下,像是一道前序,終于引着對方回答了他的問題。

“先生總是應付幾句就挂斷了。”

段元棋有些不好理解季枝宜的話,畢竟父親與自己的通話也只有相似的內容。

他很難分辨這是對事實直白的陳述,又或對方的不知足,但季枝宜将文檔裏那一句話删删改改,倒是實在讓他不忍心見到這樣迷茫的表情。

段元棋抵着手機在沙發上轉了兩圈,靜止的瞬間,恰好便有一束光斜照着越過季枝宜的鼻梁。

他認命似的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嘆出來,繼而對季枝宜說到:“有幾家銀行突然對爸爸手裏的子公司斷貸了,處理起來可能有點麻煩,最近在找關系協商,可能要想別的辦法融資。”

說完這些,段元棋總結般補上了一句:“他最近都不會回來了。”

段家夫婦交給段景卿的是一部分實業相關的産業,出于各種因素,這不像虛拟行業,擁有一定的冗餘時間。

需要層層供應與配給的行業,一旦資金鏈出現問題,若是無法在限期內解決,必将帶來致命的影響。

段元棋的祖父母不常插手小輩的管理與運營,何況如今的時代背景下,實業早已是日薄西山。

段景卿只能靠自己從前積攢的經驗與人脈去證明,嘗試力挽狂瀾,又或者幹脆就承認自己能力尚缺。

他确實無法在這樣的時間裏抽出空去回應季枝宜,和拿着祖父母零花錢的段元棋不一樣,段景卿已經成長為一個必須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那你的畢業典禮……”

季枝宜沒有說得太明白,但他相信段元棋聽懂了。

假使段景卿回不來,那麽後者先前做出的保證便都成了為騙一個吻而編造的謊言。

季枝宜不需要段元棋解釋。

他巧妙地通過這句話去逼迫對方,讓對方無論如何都得像曾經說過的那樣,在畢業典禮之前将段景卿送到他眼前。

“我都答應你了,一定會讓他來的。”

段元棋根本猜不到季枝宜都在想些什麽,他只看見對方的眉心憂悒地蹙了起來,仿佛即将對他進行控訴一般,在夏末潮濕的空氣裏,漾出一陣濕漉漉的眼波。

“要再親你一下嗎?”

季枝宜就着那樣的表情說這般撩人的話。

段元棋深深地凝視對方的眼睛,看不出分毫狡黠或高明,僅有急于展示的讨好,坦然地漂浮在那張臉上。

他試探着靠近,趴在沙發上向季枝宜湊過去,虎口卡住對方的脖頸,托起下巴,迫使青年将腦袋靠向坐墊。

季枝宜的唇瓣因後仰的動作而微張,隐約露出些紅潤的舌尖,睫毛則輕顫着遮擋在兩人眼前,掃過段元棋的鼻梁,又随着吻抵在了對方臉頰上。

他将視線垂落,細細密密地描摹對方與段景卿相似的輪廓,高聳的鼻尖斷崖似的在人中折出陰影,連接唇峰,冷感卻深情地指向正與他擁吻的唇間。

——為什麽不能現在就回來呢?

——為什麽不能繼續縱容下去呢?

季枝宜總在這些時刻想起段景卿,有時産生強烈的,由道德感引起的背離,有時又放縱地幹脆便忘掉段元棋的名字。

這個吻開始得突然,結束得倒分外缱绻。

季枝宜黏糊糊地将其帶到了段元棋的嘴角與眉梢,最後落在眼簾上,撫着後者的耳廓,輕緩地說到:“下周我有假期,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帶上宋憑?”

“不帶宋憑,”季枝宜笑着答到,“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今天似乎格外好心情,在之後主動地去勾段元棋的手,柔軟的唇瓣錯開下颌,飄忽地含住後者的耳垂,末了便就着這樣的動作,壞心眼地說到:“段元棋,你和先生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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