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段元棋把機票訂在傍晚,天氣晴好的冬日,勞德代爾堡的天穹是從雲層開始一點點漸染的粉紫色。

季枝宜為宋憑沒有一起走進休息室而舒了口氣。後者買了相近時間起飛的航班,臨到安檢卻又目光一轉,像是碰到了什麽人似的,從通道裏折返了回去。

“爺爺說會叫司機來接我們,可能得去漢普頓住了。”

還有半小時登機,段元棋突然收到一條祖父發來的信息,有些無奈地把手機遞給了季枝宜。

他們原本計劃先在Plaza住上幾天,季枝宜先前的幾次紐約之行都被段景卿限制在機場與酒店之間,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機會去真正游覽或體驗。

段元棋提前一周做好了計劃,此刻卻忽地被一行簡短的指令打亂了,他不怎麽高興地沉下臉,用指尖叩了叩桌面,末了嘆了口氣說:“來不及的話我們就在附近逛逛,漢普頓的海岸線也很漂亮。”

“在佛羅裏達看海,去了紐約還是看海嗎?”

季枝宜壞心眼地逗段元棋,倒也沒什麽計劃被打亂後的可惜,他本就是為了去找一個答案,真要說起來,此刻他們談論的,才是無關緊要的事。

南方的天氣在這幾日反常地回溫,或許是機場的運營沒有處理好,休息室裏的溫度有些高了,才進來不久,季枝宜就脫掉了外套。

他穿了件寬領的毛衣,動作間不經意将領口往左側拽了點,露出一小截鎖骨,以及上面那小小一顆總是能夠吸引段元棋注意的紅痣。

因為太喜歡吻這顆痣,它漸漸便成了段元棋眼中的一種符號,一道标志,一點靡麗的,愛欲的前兆。

僅僅只是朝季枝宜的襟前瞥了一眼,他便不自覺地開始感到燥熱。

“聽說紐約這幾天可能會下雪。”

季枝宜笑着将視線往下移,作出片刻停留,又緩慢地挪回了段元棋眼前。

他将這句話的語氣放得不像随意的陳述,而更接近于調情,帶着極為旖旎的散漫,甜津津地在空氣中留下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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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元棋不甘示弱地去捉季枝宜的手腕,休息室裏沒有其他旅客進來,他便幼犬一樣将對方的食指銜在了唇間,好不頑劣地留下了一圈淺淡的咬痕。

“那等下了飛機,我會冷靜一點的。”

他說罷又玩不膩地托起季枝宜的手,慢悠悠讓指尖從縫隙中穿過,等到終于交握,便像前幾夜那樣,帶着暗示意味地,将它推到了季枝宜的胸口。

“小元,等到了那裏,我們就不是能夠這麽做的關系了。”

季枝宜的愛有時效,同時也劃定了界線,唯有勞德代爾堡是不受拘束的桃花源。

他憂悒地将眉心蹙起來,先前的放任被克制與低迷所取代,似乎前夜的癡纏都成了錯覺,不過是段元棋夢中绮麗肆意的妄想。

“先生不在面前,所以我可以說此刻我最愛你。”

“但我給不了你期限以外的保證,你明白嗎,小元?”

季枝宜委婉地暗示,手上的動作卻強硬,不容抗拒地将段元棋緊扣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了。

這趟航程尚未開始,後者的心便極速下墜,滋生出某種類似于過敏反應的懊惱,細細密密地帶來痛感,像紅腫的皮膚,叫人既想碰,又不敢去輕易觸動。

段元棋的神情随着季枝宜的舉動慢慢冷了下來,任由對方握着手臂,将他的手擱回到正常的社交距離。

他近乎審視地去盯季枝宜的臉,對方的心虛與愧疚根本沒辦法用疏離來掩飾,那雙眼睛回避着将視線落得極低,掉在地毯上,被抓死了一般,怎麽都沒能再擡起來。

“如果你想要的答案也在指引你放棄呢?”

“……我不知道。”

季枝宜大可以在此時谄媚地說自己會選擇段元棋,但他猶豫了,像先前的無數個瞬間那樣,開始懷疑自己對對方的所作所為,是否應當被定義成惡意的引誘。

段景卿将他留在勞德代爾堡,一次次提醒,他所謂的愛與喜歡從本質上就是被錯認的情感。

可是季枝宜非但沒去聽,甚至還讓段元棋也感染上了這樣的‘惡疾’,在最青春的時刻沉湎于一位不相配的同性,為一副皮囊而癡纏。

“季枝宜,徘徊不定只會讓所有機會都從手中逃走。”

段元棋看得出對方的遲疑,他并不介意留出更多的時間,說出口的話卻不溫柔,反而顯得格外冷硬。

這期間,季枝宜便始終枯白地沉默着,一言不發地低着頭,将指尖在掌心越攥越緊。

他良久才再度回看段元棋,後者便始終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伴随登機廣播的響起,季枝宜終于松開已經被掐出痕跡的手掌,他像是在這十數分鐘裏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繼而輕幽卻堅定地答到:“如果是那樣,請你教會我怎樣平等地戀愛。”

季枝宜不想坐享其成,去享受段元棋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迷戀。

或許關于他們的一切前序都是錯誤的,但他卻希望對方的第一次的心動不會像自己一樣,被定義成人生的偏差。

段元棋年輕、純粹、青澀、直白,擁有一切季枝宜在同樣的時間裏被段景卿規訓與殘忍扼殺的特質。

他不想成為又一個劊子手,更不想變成一個一眼就能望盡一生的大人。

季枝宜想要守護段元棋仍有些稚嫩的心,同樣也想拯救記憶裏近乎被約束到窒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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