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改後第二章

修改後第二章

第二章

既然已經說起十年前的那個雨天,那必須來說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十年前,八月三十日,小鎮下起了大暴雨。

嘩——

雨幕中,一輛自行車沖了出來,車輪碾過逼仄的小路,濺起一道泥漿。

孟柏在暴雨中快速騎行着。

十七歲的她還很青澀,白淨的臉蛋上沾滿了雨水,身形單薄,一件白色T恤已經打濕,面料緊緊貼着後背,背脊的纖瘦隐約可見。

這樣的雨并不常見。

回家,趕緊回家。

此刻孟柏腦袋裏只有這個想法。

也許是過于急迫,又或者是別的原因。

總之,在小路拐角處,由于沒有掌握好平衡,拐彎那一刻,自行車重心不穩,不受控制往側邊傾斜。

下一秒——

砰!

孟柏直接摔在了泥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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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眼一看,她摔在了老院子的門口。這院子很老,算得上鎮上最有歷史感的建築了。檐前,雨水順着瓦的紋路滴在石階上,常年如此,已經形成了好幾個棕黑色的小坑窪。

她的視線順着石階往上,俨然是一扇冰冷的鐵門。

斑駁的鏽跡在鐵門上四處開花,安靜而詭谲的氣味拂面而來,讓孟柏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她居然摔在了這裏。

這是瘋子的家。

當然,那個時候,孟柏還不知道所謂的瘋子就是缪白,她只知道她的綽號:瘋子。

是的,十年前,鎮上的人都叫缪白瘋子。

他們都說,瘋子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性情古怪,一言不合就打人。

那時候孟柏自然是相信的,她真的以為缪白是瘋子,真的以為她是個老奶奶。

“喂!你站在瘋子家門口幹嘛!!!”

孟柏吓了一跳,轉身去看,發現周安正撐着傘往這邊走。

那時候兩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周安也水靈得不行,那天周安是來給孟柏送傘的,見孟柏摔得狼狽,去幫她扶自行車。

“你怎麽摔在瘋子家門口了?”周安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

孟柏這才回過神來,“還能幹嘛,騎快了,摔了。”

“找你好久!”周安把傘遞給孟柏,又幫她把自行車扶起來,“別摔在這兒啊!等會兒那瘋子要來打人了!”

他們都說瘋子會打人,而打人的“兇器”則是她院子裏那棵核桃樹的果實。

多少聽起來有點滑稽和荒謬的味道。

“她真的打人?”孟柏不太相信,兩人推着車,依偎在傘下快步前行。

“不然呢?”周安沒忍住,又回頭看了眼院子,小聲說:“去年九月,我哥路過,見她在院子裏薅核桃,有點好奇,想過去看看,結果人沒看到,腦袋倒是被扔了個大包!”

“聽起來有點奇怪——”孟柏眼裏染上笑意,依舊是不太确定的語氣:“她不是老太婆?打得過小夥子?”

“怎麽還笑呢!你別不信啊!”周安意猶未盡,又補了句:“別看人家瘋子老,發起瘋來不得了!那核桃随便一扔,你腦袋就得開花!”

“你見過她嗎?”孟柏斂了笑意,恍然驚覺:“我也就見過幾次,每次都戴着面巾,神神秘秘的。”

周安也跟着搖頭,“我也就見過兩三次吧。我爸那輩人見得多些,她現在老了,應該很少出門了吧,而且平常咱們也不走這小破路啊。”

記憶中,那天雨是真的大,滂沱的世界,空氣中全是雨的味道。

關于瘋子,沒細聊,周安最後把孟柏送到家門口。

“晚上記得來找我寫作業!!”

孟柏點點頭,她把自行車推到檐前,目送周安離開。

她看着周安離去,纖瘦的身影與煙灰色的陰天融為一體,她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

*

既已約好一起寫作業,晚飯過後,孟柏便出門去找周安。

印象中,小鎮的日子總是緩慢,大部分時候都在漫無目的中度過。

特別是下雨天,時間好像停滞了似的。

那時候的秋天總是黑得快,不像城市,春夏秋冬都是燈火通明。

那晚孟柏踩着泥漿前行,空氣泛着雨後的涼意,墨藍鋪滿了整片天空。

夜晚,鎮上沒有路燈。

好在街坊四鄰的門堂裏挂着的鎢絲燈泡,足以給泥濘的道路增添一點色彩。

暖光和路面的灰漿色攪拌在一起,讓人想起了小時候愛吃的麥芽糖。

鎮子太小,家家戶戶都離得很近。

孟柏沒一會兒就走到周安家門口,一座土平房,堂屋裏還亮着燈。

走近了,剛準備敲門,結果屋內傳來一聲刺耳的謾罵:

“姓周的,你腦子被驢踢了?三千塊!三千塊就這麽打水漂了!你當我傻是不是??”

周木匠的聲音也絲毫不示弱:“你大聲點!再大聲點!他媽的隔壁全聽到了!”

周木匠,周安的父親,老賭鬼一個,看來他又欠了外債,還欠得不少,三千塊呢。

在那個人均收入都偏少的年代,三千塊絕對不是小數目。

而周安的母親,張雲彩,也沒好到哪裏去,她也愛打牌,性格蠻橫,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絕配。

兩人吵起架來也不管死活,必須争個對錯。

要比誰的音量大,比誰扔的鍋碗瓢盆多,總之就是互不謙讓,有時候吵得厲害了,還要動手打人。

如此一來,可憐的必然是周安。

“你不姓周!你姓災!災星!和你過日子我天天倒黴!倒大黴!!!”

“你再說,再說老子打死你——”

張彩雲:“打啊!你倒是打啊!你敢打我!我就把你做的那些髒事兒全都抖出來,看誰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好像有魔力,屋子裏瞬間噤了聲。

突然的安靜讓孟柏好不習慣。

她走到門前,耳朵貼在門口,試圖聽清他們的對話,可屋子裏只剩短促的嘟哝聲,斷斷續續,低低嗡嗡,聽不真切。

于是接下來幾分鐘,孟柏感到無比焦灼。

在進行了一番心理鬥争之後,她擡起手拍了拍門:

“周叔!周叔!!!”

屋裏的男人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誰啊?幾點了?敲個鳥啊!!!”

對方語氣不太好,孟柏面子上有點挂不住,但還是硬着頭皮說:“我是孟柏,我找周安寫作業呢。”

“寫什麽作業,她不在家!”

孟柏頓了一下,不确定地往後退了幾步,這裏能看到周安卧室的窗戶,裏面确實是黑漆漆的。

“不在家?那她在哪?”

屋子裏傳來周木匠的聲音:“你問我我問誰,下午出去之後就沒回來過!”

“下午我看着她回來的。”孟柏當然不信,又狠狠拍了拍門:“周叔,張嬸!你們開門!”

“都說了不在,你咋這麽煩!”

屋裏的人腳步魯莽,光聽聲音都知道有多暴躁。

很快門被打開,周木匠人并不高,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汗衫,衣服有點髒,應該是常年幹活的緣故,臂膀看起來很結實。

他在看到孟柏那瞬間眯了眯眼,“叔都跟你說了,她不在家。”

“下午她不是直接回來了?”

“你看着她回來的?”周木匠輕輕叩了下門,讪笑:“你看着她進這個門了?”

終究是不會撒謊,孟柏遲疑了一秒。

也就是這一秒,周木匠徹底笑了出來:“你看到個屁!跟你說了,下午出去了就沒回來過!”

孟柏心頭一沉,一雙眼睛直直盯着周木匠:“她不回來她能去哪?”

周木匠大手一揮,“興許找她堂哥去了呗!”

“怎麽可能,下午——”

砰的一聲,周木匠反手摔了門。

孟柏吃了一鼻子的灰,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找堂哥?不可能,周安從不放人鴿子,而且到了晚上她不怎麽出門。

孟柏轉過身來,心裏琢磨着周安能去哪,無意識擡眼看了眼天空,那晚的月亮無比寡淡,淡得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不對勁。

孟柏再次轉過身又看了眼周安房間的窗戶,對着那黑漆漆的窗戶喊了聲:

“周安!周安——”

*

夜市依舊喧嘩,米線攤熱氣蒸天,美食燈照出暖光,落在街道一角的桌椅上。

談及十年前的那天,孟柏依舊能把每個細枝末節都說出來,那晚的慌張和恐懼能讓她記一輩子。

“那天你爸非要說你不在家。”

周安聳了聳鼻尖,“別瞎說,他不是我爸。”

孟柏點點頭,“也對,現在該叫他勞l改l犯。”

周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那不是她親爹。

當然了,能做出那種事,這個爹不認也罷。

周安低頭嗦了一口米線,含糊道:“對了,你還沒跟我說,後來呢?後來第二天我失蹤了,你一個人又發生了什麽?”

“後來啊。”孟柏眼裏升起一層霧,“那時候只想把你找回家,白天找,沒找到,晚上又睡不着,只能又出門找,結果——”

“結果?”

“然後我差點出了事。”孟柏眸光閃爍,“但還好,也是那個晚上,我第一次遇見缪白……”

“就是張舟那件事?”

“對,張舟那件事。”

周安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經道:“我想聽詳細的,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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